第75章 三折
? 聽得丘沙的話,何無漪的身子陡然退後了半步,眼神中滿是惶恐。丘沙見她神色不對想上前扶她一下,何無漪卻握住了腰間的湛盧,锵的一聲劍身出鞘。丘沙錯愣片刻,上前的步子改為退後,沉着臉看着一剎那氣息萬變的何無漪,眼露擔憂。
劍一出銷何無漪就回了神,她松開了湛盧說:“我近日不知為何……”
話只說了前半句何無漪慢慢蹙起了眉頭,頓了好一會才開口,卻是道:“瀾兒半月前動身過來,身邊帶了人。”
丘沙一聽何瀾生帶了人在身邊,心就放下了不少。跟在何瀾生身邊許久,丘沙顯然對她極為放心,倒是眼前滿臉倦容的何大夫……丘沙點頭便道:“小主人應有料想,不會出事。”寬慰的話還沒說兩句,何無漪就斂了一臉的憂色沉聲道:“我去路上尋她。” 容不得丘沙說一句話把藥谷谷主的印信給丘沙就牽了匹馬走了,何無漪動作極快,一會就打馬走出老遠。小雲在後面喘着氣追着,她聽得馬蹄聲回頭道:“赤雲,回去。”
小雲停下馬蹄刨了刨地,還是耷拉着腦袋往回走。丘沙追上來遇到它時何無漪已不見了身影,只好拍了怕它的背牽着它回去,心裏卻大為詫異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沒抓住何大夫,難道自個的功力退了?還是何大夫的功力又漲了?
丘沙癱着張臉,心裏卻已是翻江倒海。低頭看了眼何無漪給她的東西,僅是一塊透明的小石頭,不過指甲蓋般大,除了瞧着有些刺眼以外就看不出什麽了。
可何大夫有湛盧劍,如今這石頭……身為江湖人,天下三寶的傳言她還是知道的:湛盧劍、和氏璧、致堅石。得湛盧劍者得武林,得和氏璧着得天下,而致堅石沒人見過,有說致堅石無堅不摧鎮耀古今乃是神物,是女娲補天用的……
念及重重傳言,丘沙扯動了下嘴角,飛快的趕回藥鋪。
何無漪來時抄最近的路走,一路趕了三天才到了南陽城,縱是好馬如赤雲也吃不消,而此趟回去尋何瀾生她卻是走的管道,一路上挨個村縣的客舍打聽:“最近可曾見得一隊人馬,裏面有個十幾歲的女子,高約五尺四寸身穿青衣,頭戴伯木簪子,與我有八分相似……”
“沒見過。”
“沒看到啊。”
“沒呢,大中午的客官不在小店吃個飯?”
何無漪卻是急匆匆的又往下家問去了,可她奔波了一天,何瀾生半點音信都沒聽到,一路上沒個人說見過她的。臨近傍晚,何無漪滿身疲憊的踏進家店裏,找了個位子就呆坐了下來。店裏來往的人很多,店家人手腳都忙不過來,何無漪坐下後也就沒顧得上招呼。而進來的人見她身上佩劍生人勿擾的氣勢,就都避而遠之的往其他地方坐了。
待店家騰出手來,才看到空坐在那的何無漪,忙三步并做兩步上前笑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有地道的……”
“給我拿杯水。”
“诶,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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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你最近見過和我相似的女子麽?”何無漪不死心的再問了遍,見店家猶豫便沉沉的嘆了聲:“上點清淡的飯菜,我住一晚。”
何無漪一臉的疲憊,加之風塵仆仆連頭發都散了些,看不太出平日的摸樣,店家見她尋人心切就多瞧了幾眼,一時還真想起來一回事:“我十幾天前倒是見過個人,有些像你。”
“身邊可曾有人,瀾兒她面色如何?”何無漪立馬站了起來,“她往哪去了?”
何無漪這番問法可是難住了店家,她想了想說:“哦,我還記得呢,那女子年紀輕輕就像個主事的,大晚上的她帶着身邊兩男子匆匆吃了頓飯就走了,不過……”見何無漪臉色跟着變了下,店家也不好說出口了,猶猶豫豫的道:“那晚上不知咋地縣口的橋斷了,據說……死了人。”
何無漪臉色頓時就白了,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奔了出去,直接到了縣口看着那河水上新懸着的木板,發愣的又走了回去。身子搖搖晃晃的,眼眶裏懸着眼淚險些就落了下來。她茫然的不知道走到了哪裏,聽得一男子焦急的喊着:“求求您,救救我娘……”
“不是我見死不救,她的病實在是無力回天,你還是早些準備後事吧。”胡子發白的老翁搖了搖頭,不管男子怎麽求還是關了醫館的門。男子如何肯依,背着老婦人使勁拍門道:“大夫您給看看,大夫大夫我求求你!”
“阿正為娘是日子到了,回吧。”老婦人拍着兒子的背緩緩的說,只是側頭就見一白衫女子輕而易舉的推了開插上的門。
“進來吧,我是大夫。”何無漪徑直進了醫館,對着愕然的老翁說:“事情急,借地方一用。”
“你……”老翁正要趕人,可見何無漪扶了人診脈便正了臉色在一旁。
何無漪探了脈,就蹲下身子查看了下老婦人的腳,腳上的爛瘡用藥敷了,何無漪一掀開藥帖創口膿水就流了出來。她也顧不得那腥臭道:“瀾兒去打盆水來,要開水。”半天沒聽人應擡頭就見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她,何無漪眼神轉了一圈捏了捏手說:“麻煩打盆水來,還有救。”
一聽有救男子頓時手忙腳亂的應道:“我去,我馬上去。”走了兩步又回頭連連道:“謝謝大夫,謝謝神醫謝謝謝謝......”
何無漪面色木然的蹲在那,臉上沒帶半分的喜意。
“小女娃你說的可是當真?”老翁有些不信的說,那腳背爛的都傷了根本,如何是說救就能救的。
“......她用了些險藥。”至于險在哪裏何無漪沒說自個尋了紙筆寫了方子,老翁不滿的瞪了她一眼,矮了腰親自查看了番。看了後臉色反而更難看了:“這手法實在......有傷天和!”
“怎麽了?大夫,我娘她?”
“你娘命是救回來了,這條腿給廢了。”何無漪把藥方給他,一并囑咐了些事宜。
“我曉得的。”男子端着水說,蹲下身子給老婦人洗腳,“一條腿換我娘的一條命,值了。何夫人說了有得必有舍,我不明白那些大道理,我娘活着就好。”
“欸,為娘不礙事。”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說,摸着男子幹瘦幹瘦的肩一時老淚縱橫,“阿正啊......”
老翁嘆了聲沉默以對,倒是何無漪一聽何夫人三字眼睛就亮了,顧不得母子倆人說話,插聲問:“何夫人?可是瀾兒?身穿青衣,和我極像的……”
“诶…是有些像,她好穿白衣,瞧着可幹淨了。”然後看了眼身形落遢披頭散發的何無漪,愣是沒把兩個人想一塊去。
“她在哪?”
“在我們村子裏呢,說是和人走散了,等人尋她回去。哎,我還沒幫她送信,大夫,一家藥鋪怎麽走?”
“好好好……”何無漪連說了三聲,臉上又是高興又是難過的,上前一步還要再問卻直接往地上栽了下去,咚的一聲不省人事。
等丘沙收到信帶人趕來時,何無漪還沒醒,安安靜靜的連動都沒動一下。丘沙幾次進屋看她又一言不發的守在了外面。如此兩天,丘沙見何無漪還在不醒就有些擔心了,可不管什麽大夫診了脈都說積勞過重,大喜大悲之下暈過去了,并無大礙。
可睡了三天,便是怪了。要說怪在哪裏,誰都說不上個所以然來。丘沙冷着張臉面無表情的吓得手下的人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至于先行去接何瀾生的人一個個也都愁眉苦臉的,小主人愛母如命,這何大夫出了事豈不是要活剝了他們?!是以他們見了何瀾生都一致的将何無漪的情況瞞了下來。
何瀾生在深山裏窩了好些天,平日裏給村裏人治治病。山裏頭有錢沒處花,條件雖然不好她卻也過得輕松。只是心裏想着何無漪來接她回去,韓忠正母子倆出山都快半個月了連個信都沒有,何瀾生心裏便着急了,一天天的往村口去看也都沒人來,她不會武功又不敢貿然出去惱的把所有的罪過都一股腦的怪在了元芊的頭上。
事情還得從何瀾生動身那天說起,出了襄陽城胡家兄弟便覺察到有人跟蹤他們,何瀾生起初并不在意,八荒山一事之後,何瀾生警惕心高了不是一點半點,此次獨自出門帶的可不止名面上的十幾個人。
她立刻派了人去查,查到的居然有三方人馬,元芊、太子、還有長孫無忌。連長孫無忌都會插手進來,何瀾生驚覺長安又出事了,最壞的可能是李世民快死了,而無漪萬不可能去救他沒準還能把他給氣死。她當機立斷兵分三路,一路人馬走官道,一路人馬抄小道,她本人則帶着胡家兩兄弟改了裝束往回走。可惜狡兔三窟,不出一天還是被人盯上了。
她心裏是有底的,不論誰都不敢傷了她,可就是這樣的底氣讓她差點喪命,若不是胡家兄弟拼死相救,她恐怕成了漢水河上的一具浮屍。有人要她的命,而這三人中除了元芊她不做他想。
何瀾生一個人不敢出村子,就怕還有人在附近搜尋她,所以只好托了韓忠正母子出山帶信。而韓母的病她救不回來,只能用藥保她一時。何瀾生醫術不高眼界還是有的,韓母的病拖不得,若是出去送信遇上無漪還有得一救。
但無論何瀾生對韓忠正如何說的天花亂墜,她心裏也知道他們兩翻山過嶺出去和送死沒差多少,且不說韓母的病拖得幾天,就是去藥鋪送信被那群人盯上會怎樣……
眼見半個多月過去,何瀾生還是久等不到消息,心就沉了下去。又是一天,何瀾生望着村口彎彎曲曲的山路頹喪的回去,回去後就抵在門口低低的笑了,說到底她和十五年前的嚴顏有什麽區別,利字當頭冷血無情。
許是那笑聲有些滲人,趕來的人聽了都不敢敲門,在門口幹等了好一會才喊道:“小主人?”
“誰?!”何瀾生愕然的轉身,啪的打開了門:“你們.....”看到門口站着的一群人,何瀾生頓時陰沉了臉道,“可知有錯!”
“屬下來遲,請小主人責罰。”衆人一齊低頭道。
差點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還等了半個月才見人找過來,何瀾生心裏哪裏不窩火,斥道: “若有下次,你們就不用來見我!”可她心裏也明白,高手哪裏是花錢能買來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還真的能鬥得過李家人?沉沉的嘆了口氣道:“派人沿着漢水去尋胡二胡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打頭的立馬派了幾人出去,可對着何瀾生的目光額頭上還是冒汗,就怕何瀾生問起何無漪的事情。可越怕什麽越是來什麽,何瀾生立馬就問:“無漪呢?”
“主人......”他的抹了把汗,忙給旁邊的人使眼色。
“主人在救治韓氏母子脫不開身,請小主人先行随我等離開。”
“他們沒事?”何瀾生這時也沒怨何無漪不趕來了,也知道她那脾氣便道,“那我等她過來。此次的事情務必查清楚,下去吧。”
一衆人苦了臉,惴惴不安的被何瀾生趕去村外頭住下了。
何瀾生還是依舊每天去村口望望,等到日頭落下了就乘着冒出樹梢的月光回去,只是臉色比之以往要好了很多,路上村裏的婦人遇着她都能調侃一句:“喲,這天天盼的,小何想你家的想的緊了吧~”
“快說說,是咋樣的人,瞧把你想得魂都沒了。”
何瀾生便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看得婦人們笑得更歡,出嫁了的女人們完全不似姑娘家那般的矜持,說起來臉都不紅的,就數何瀾生面皮最薄,可心思也是最重的,愣是什麽都沒說就扯開了話,但聽着那些婦人們講自家的男人如何如何,她心裏有幾分難過卻只是咬住了唇角。
她也想說無漪那人阿才不會喝酒呢,就喜歡吃她做的菜,像個小孩子似的喜歡膩着她還總說她小,沒事摟摟抱抱的不成樣子,做起事來才不會愣頭愣腦的呢,就會固執的不聽她的話......有好多好多卻又無法說出口來,何瀾生待了一會便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不想就這麽回去,她都等了三天了無漪治病拖一會也該過來了,提起裙角便有些急切往村口趕,到後來索性放開手腳跑起來,夜裏的風呼呼的刮過臉頰,何瀾生悶着頭跑着,直到有些喘不上氣也沒停下來。剛下過場雨路不好走,她好幾次險些摔了,好不容易趕到了村口,四下黑黝黝的哪裏有人影。何瀾生抿着唇站了好一會,才不得不回去。
突然耳邊吹過一陣風,風裏夾着那熟悉的藥香,何瀾生深深的吸了一口忍不住落了淚:“你怎麽才來!”
“瀾兒,瀾兒......”那人喃喃的喚着她,将她抱緊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