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花開(下)

? 何瀾生在房裏坐了一會總也坐不下去,汝南公主定是為了晉陽而來,兩撥人前後只差了半天看來情況很急。她想了想便又出了房門,拐了個彎進了念心她們屋裏。餘光看見無漪和汝南相對而坐并沒聊什麽,她又轉頭看了幾眼正好迎上了無漪的目光,有些似小孩子偷聽大人說話時的寵溺。何瀾生嗔了她一眼便回了頭。

瞧的她故意要去聽一樣,汝南找她還能說些什麽,除了晉陽的病還不就是朋友之間敘敘舊而已。

何瀾生心裏哼哼幾聲,剛一進門念心就拉了她道:“快去勸住谷主,別讓她性子一上來就跟公主走了,這大過年的都不讓人安生。”

夏雨看了眼何瀾生,插了句話:“谷主已經應了,明個就動身走。”

何瀾生點頭,心裏清楚到底還是要去的。只是她勸是一回事,無漪主動應了又是一回事,李家人打得好算盤,軟硬兼施鬧得她有些煩悶,就應了念心的話:“總不能安生過個日子的......”

話一說出口,念心和夏雨不由驚訝地對望了眼,一時沒想到自家少谷主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夏雨在她手下做事更是清楚何瀾生那脾氣,打小就沒聽她說過一聲苦,怨過一聲累,比之與男子有過之無不及。這咋一聽,夏雨不由羞愧起來,說起來少谷主才不過二八年紀,這些年還真是累了她。

念心也覺得這四處奔波的日子得到頭了,拉了她坐下說:“那咱回谷裏好好過,什麽都不管了,公主王爺八杆子都打不着......”

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夏雨頭疼的打斷念心:“聽聽少谷主有什麽打算。”

念心瞪了她一眼,卻也沒再多說,眼神巴巴的瞅着何瀾生,就差直接拉她回谷了。

何瀾生避着念心的眼神道:“我随無漪一起,你們等回春了再走也不遲。”她怕兩人再勸便急急的道:“事情我會交待下去的,天冷念心你要是再病一回得傷了身子。你們放心,等事完了我就和無漪回去。”

念心登時豎起了眉頭:“少來糊弄我倆,去哪裏你還不是聽谷主的。”

這話直接的讓何瀾生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道:“這回是了,她都和我說了。”

念心聽她說真的,便猶豫的打算應了,也沒見夏雨在一旁給她使顏色。“那你們”半路被夏雨用力扯了把袖子,她話突然就頓住了。剛剛偷聽谷主說什麽來着,少谷主病了.......她猛然起身上上下下看了遍何瀾生,沒見瘦氣色還不錯,這些天吃了不少也沒見喝藥......是不是谷主故意推脫說的?

可谷主的性子,哪裏是會拿少谷主的身子說笑的,真是病了才對!她急得掐了把手心,少谷主這模樣是還不知道?她剛到嘴邊的話滾了兩圈又咽了回去,道:“要走一起走,也好照顧......就這麽定了,少谷主可不許嫌我唠叨。”

何瀾生看在眼裏,卻也沒再堅持:“那行,明天走就把東西收一收,帶不走的就送人吧。夏雨,你幫我把那群雞給趕到韓大嫂家去,當初還是無漪非要養的呢,可惜還沒下蛋...”她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座下的椅子,椅子只有三條腿,是無漪和她用蓋房子剩的木料做的。這一想能想出好多事來,何瀾生以為她們會再待久一些的,也罷......“後院的菜園子就給韓姨,房子....房子也讓她們照料下,我去看看有些什麽要帶的。”餘下的那一樁樁一件件何瀾生一時沒了說下去的心思,便又匆匆出去了。

廳堂裏已經不見汝南公主,只有何無漪一個人坐在那,神情就好像本該只是她一人一般。及至聽到何瀾生出門的動靜,她才回過神來喚道:“瀾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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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呢?”

“她先去驿站等咱們,我應了她過去。”何無漪将她拉到懷裏,垂眸道:“我不該答應的。”

“你何時會想這些了?”何瀾生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一點都不像你。”

“不像我?”何無漪微微蹙眉,“汝南也說我變了,瀾兒也覺得是麽?”

“我随口說兩句你還當真了。”何瀾生擡頭嗔了她一眼,“胡思亂想些什麽呢。”見何無漪眉頭越發皺緊了,便道:“快來幫忙,屋裏的東西有不少的,咱們以後怕是不會再來了,總不能就這麽放着。”

“不送人。”

“那也不能帶回去。”何瀾生随口道,手卻不由得攥緊了些,“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東西,送回谷裏得多麻煩。”

“不送人。”何無漪又說了遍,“送回谷裏。”

“搬不走的東西太多,還是這麽放着吧,也許真的有功夫再來。”何瀾生說着說着語調便低了下去,松開何無漪一個人往院子裏去了。無漪總是能摸透她的心思,一句又一句的替她說了出來。可有些事說了又能如何,也是沒辦法的事。

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早上的木柴都燒盡了,火堆趴成了一團像個死物一般毫無聲息的躺着。何瀾生蹲下來撿了根樹枝撥了撥,也沒感覺到一星半點的熱度。可她還是在撥弄着,低着頭胡亂的撥弄着冷透了的灰燼,一句話都不說。

何無漪拿了披風給她披上,站在她身邊欲言又止。

一會,風就大了。玉蘭樹的樹枝嘩啦啦的響着,剛長出的花苞成堆成堆的往下掉,掉在地上和着泥沙一起翻滾,滾到何瀾生的腳邊,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摸樣。

何瀾生怔怔的盯着,突然慘然一笑:“無漪,你騙我。天這麽冷,像玉蘭這麽嬌貴的花,哪裏能開呢。”

“瀾兒……”

“何無漪!”何瀾生突然站了起來,仰着頭像是要質問她一般。可盯着她凝視了好一會兒,她又似沒了力氣般轉過臉去,走了。只是走了一步路就給何無漪抱緊了,緊的不容她動半分。

“無漪,放開我。”何瀾生去掰開她的手,卻怎麽也動不了。何瀾生有幾分執拗的真用了力氣,卻也沒半點用處,頓時又氣又無奈,固執起來的無漪真是......沒辦法啊,只好道:“我去掃掃雞圈,明天就走了還有不少事情,別鬧了。”

“瀾兒,難受就說出來,別總放在心裏。”何無漪抱着她回去,拍着她的背安撫。何瀾生的神情說不得悲傷也看不出怨憤,只是說:“你哪裏錯了,救死扶傷本就是我們該做的。”

何無漪搖頭:“瀾兒,別這樣……”

何瀾生還是經不起無漪一而再再而三的哄,忍了又忍的情緒還是有些繃不住,“我只是…有些氣你而已。”何瀾生擦了把眼淚道,“我勸你時你說了不走的,汝南一過來就改主意了,有什麽事也不和我商量一句,你……”她心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一開口卻下意識的避開了那些,只撿了些有的沒的說了一通。

何無漪沉着臉看着她,嘆了一聲說:“瀾兒舍不得那就再回來,想去哪娘都陪着你。”說着拿了帕子給她擦幹淨眼淚,又抱着親了幾口。何瀾生由着她親,握着她的手卻沒答話,沾了淚的睫毛顫的厲害。

何無漪便抱緊了些,低喃道:“別怕。”

那兩個字似乎有魔力,何瀾生被抱着心裏還真靜了不少。無漪的懷裏很溫暖,似乎永遠都帶着令她安心的味道。何瀾生盡管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血緣是很奇妙的東西,她除了無漪從來沒在第二個人身上有過這種感覺。甚至有些事迫在眉睫了,只要躲進無漪的懷裏就什麽都可以忘記。

抱着久了何瀾生就不太想動彈了,鼻尖貼着無漪的臉頰蹭了蹭:“你要說話算數,不然......我真就走了,走的遠遠的。”

“好,我說話算數。”何無漪去咬她的鼻尖,“旁的誰也不聽,只聽瀾兒的。”

“又來哄我。”何瀾生沒好氣的回道,哪次聽了她的。何無漪卻搖頭:“娘說真的。你周歲時咱們出谷,這麽些年了……”

“所以往後都聽我的?”何瀾生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高興,“還說不是哄我。”

“瀾兒。”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何瀾生打斷了何無漪要開口的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嘟囔了好幾遍。兩人說話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來。烏雲堆了一快又一塊,層層疊疊的壘在一起有些駭人。

夏雨和念心還了雞從韓忠正家出來,見天色不好也顧不上什麽一路小跑的趕回去,好在到家時雷雨還沒下來。只是送走了那群雞院子裏安安靜靜的讓念心好不習慣,推門進屋就說:“要變天了,谷主咱們還是緩緩吧。”

“汝南親自趕來,必然是十萬火急。”何無漪綁着包袱,頭也沒擡的說。

“可...”念心見何瀾生不在,臉色就急了,“谷主你說實話,少谷主是不是病了?!這大冷的天,你哪能讓她現在就走的,就是十萬火急也得等等啊!”

“瀾兒她...”何無漪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還可以的。”只是這般不确定的态度更是讓念心心裏着急,她何曾見何無漪看病沒個準話的,便是氣道:“那公主要救,少谷主就不用治了麽?!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說一句,少谷主好好的,哪裏說病就病了。”

何無漪被問的臉色發白,怔怔的看着念心,好似念心再斥問幾句就要哭出來似的。“瀾兒一生下來就有些毛病,我以為以我的醫術能調養好的......”

念心一聽就慌了。在她心裏甚至藥谷所有人的心裏,何無漪說治不了的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張了張口,期望着何無漪能說句讓她安心的話:“谷主,谷主……”

夏雨見何無漪快落淚的模樣,愁着臉去拉念心,念心卻撇了她氣道:“你倒是說句話啊,少谷主打小跟着你吃了多少苦,你怎麽當娘的!”

“念心!”夏雨硬扯了她,拖着她往房裏去。

何無漪一言不發,單薄的身子撐着脊背,然後一點一點的彎下去,連雙肩都顫抖起來。而房裏的何瀾生仍舊睡着,睡容平靜安然,對房間外的一切都恍然未覺。

第二天,她們還是上了路,踩着院子裏一地的花苞,匆匆的往長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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