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浮生
? 何瀾生面色一冷,習慣性的甩開了袖子。無論是嚴顏還是何瀾生,她走着自己想走的路,就算至此也不需要別人半分可憐。丘沙以為她會拂袖而去,拖着她的手臂就想送她回去。外頭太冷,屋檐的冰棱正滴着水,就何瀾生那怕冷的身體斷然是受不住的。可何瀾生非但沒走,還脫了她的手往前邁了兩步。
何瀾生走的慢,卻是穩穩當當的,面上的鎮定倒是讓元芊想起當初的嚴顏,精明自私甚至對自己比別人都狠。可那樣的人,居然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當真是可憐又可笑:“怎麽,現在又想開了?”
何瀾生搖頭。
“那你來找我......是指望我能救你?”元芊說完,想到這些年跟老媽子似的在她面前唠叨也沒落到半分好來,臉色就冷了,“話我說的夠多,怎麽樣全在你而已!”嚴顏與她無親無故,要不是累及自己她早就撒手不管了!
“那你說,我回去了又能活到什麽時候”何瀾生擡頭問她,凍得發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嚴顏到底怎麽樣了,想必你更清楚。”
元芊似乎沒料到何瀾生會說出那些話,一時臉色大變,好幾次想開口卻一句話都沒說。
如此,何瀾生心裏也有了數。只是站在院子門口實在太冷,路上斷斷續續也有下人往這邊看過來,她遲疑一下便往元芊院子裏去了。一旁候着的丘沙立刻跟了上去,也不管元芊臉色多難看。
元芊在宮廷混了這麽些年哪裏看不出何瀾生的來意,開口便想直接打消她的念頭:“你不用再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要麽你自己回去,要麽...”元芊遲疑半天又礙着什麽似的沒說出來,最後只是無奈的搖頭,“嚴顏,你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何瀾生進了屋裏才覺得好受了些,慢騰騰的踱了幾步腿才有些知覺了。至于元芊說的那些,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她也沒放在心上,倒是注意到這東苑的規格竟比她住的北苑差了不少,臉色不由沉了幾分。連帶着說話都帶了幾分不悅:“我愚笨的很,哪裏比得上晉王妃。”
何瀾生不過随口一句氣話,卻不知無意戳中了元芊的心事。元芊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權謀政治這些東西,我還真不是那塊料。”她爬上如今的地位費盡了心思,還得防備着李世民的猜忌和色心,真正體會過才知道這個時代對女人多麽不公,也難怪歷史中武則天心狠手辣、大興酷吏。
可她終究只是現代的普通人,再過兩年連能說句話的晉陽也得去世,竟覺得滿心疲憊。“嚴顏,你在這裏十六年,不會覺得累麽?我們不屬于這裏的 。”
在這物質匮乏交通不便的時代,何瀾生一醒來成了新生兒,其中煎熬說不累是假的。只是她依舊搖頭,為得只是一個何無漪。
“也是,何無漪給你灌了迷魂湯。”元芊笑了笑,笑得有些無力,“我不懂你。說實在的,你們之間到底算什麽......”母女不算母女,夫妻不是夫妻,醉生夢死,“真的值得麽?”
元芊期望何瀾生出現一絲的猶豫,但看到的卻是毫不遲疑的點頭,甚至比十五前的元朗陷的更深。她臉上再擠不出半分笑容,再三的問:“為什麽呢,為什麽啊?何無漪她不是你娘!”元芊真的不懂,嚴顏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就信了呢。
“她是。”何瀾生說的肯定。“元芊你說個條件,我只想知道還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可笑之極!何無漪是你娘,那陳幼安是誰!你對得起她麽?”這裏就算是再逼真,也不可能是真的,元芊一遍遍的告誡自己,她絕不能走了那人的老路。
丘沙立刻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開了去。卻不料後背刀鋒呼嘯而來,忙護住何瀾生抽刀抵擋。元芊見場面淩亂,不由對自己的護衛斥道:“退下!”她那護衛二話不說便抽身而走,丘沙也不追過去,扶住何瀾生問:“可有傷到?”
何瀾生臉色蒼白的站着,半點反應都沒。元芊又喊了一聲小主人,她才回了神,近乎倉皇的退了兩步險些摔在地上。陳幼安…媽媽…全家福裏笑起來溫柔似水的女人,從小到大她都沒見過一面。她用命換了自己活下去,去世的時候只有二十五歲……何瀾生不由紅了眼眶,心裏疼的厲害。
“嚴顏你還活着,何無漪怎麽會是你娘呢?”
何瀾生想找出反駁的話來,卻只能安慰自己:何無漪生了何瀾生,她就是何瀾生,不然誰又會是何瀾生?!這一切,這一切......就算無漪不是她娘,又能怎樣!她不在乎,早就不在乎。何瀾生微微平息着紛亂的情緒,元芊的話又迫不及待的在耳邊炸開:
“你不會以為世上真的有靈魂穿越吧?”
何瀾生愣愣的看着元芊好一會,才怆惶的喊道:“別再說了!”她急切的打斷元芊的話,白的像紙一樣的嘴唇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丘沙忙扶住她,卻聽到何瀾生低聲亂語,不知在說些什麽,掃過元芊的眼神不由泛着幾分殺氣。
嚴顏啊,真是可憐。元芊嘆了一聲,想想都到這份上了不如再加把火,卻聽身後晉陽喚她:“芊姐姐。”元芊斂了神色擡頭,卻見門口的少女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似是懇求。元芊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卻也打住了話頭不再多談。反正,嚴顏終究會知道。
而丘沙總算是聽清了何瀾生在說什麽。“無漪…無漪…無漪”那一聲聲慌亂而不安,丘沙二話不說抱起何瀾生就往汝南住的南苑去。
南苑水心榭中,汝南公主同何無漪正對飲。這本是她府裏管家自作主張備下的一席接風宴,又因到府的皆是貴客,宴席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只是上了滿桌子的酒菜,也就何無漪一人赴宴。汝南有些不悅的臉上見着何無漪過來才了些笑意:“我還準備撤了這些呢,阿漪趕得巧了。”
“許久沒見你,坐坐也好。”
汝南頓時就笑開了,囑咐侍女道:“去地窖取那壇梅子酒來。”說罷與何無漪說:“我還愁着那酒得一直擱着呢,阿漪你可算來了。”那言語間有幾分埋怨,何無漪想想便道:“先前未想過會待這麽久,忘了知會你一聲。”
她這離南陽才幾天路,汝南怨了一句道:“這才記起來了。”正好酒也上來了,她給何無漪斟了半杯道:“來嘗嘗這酒的滋味如何。”
何無漪償了一口就頗為驚訝的問:“劉老頭家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記得。”汝南也喝了杯說,“這酒啊,可是他家小兒釀的。”
何無漪便又償了幾口,半杯兩三下就沒了。汝南便取笑道:“看你饞的,我不和你搶就是。”她望着何無漪饞酒的模樣神思一時飄得很遠,那時何老先生對阿漪管束極嚴,阿漪總偷偷溜出家來帶她去西市上逛。
“回去瀾兒該說了。”
何無漪話落,汝南飄遠的神思就拉了回來,臉色悵然失落般嘆了聲道:“是啦,畢竟比不得當初。”她曾想過無數次,若是當年她應了阿漪随她一起離開,會不會如今就不一樣,沒有嚴端昌也沒有何瀾生,阿漪也不會變得如此。
“可是有話要說?”
汝南搖頭,自飲自酌的連喝了幾杯,何無漪見她喝的急想去勸她,汝南卻像是與她置氣般一直沒停,喝的眼睛的都紅了。
丘沙抱着何瀾生到了水心榭外。守在外面的侍女正要去禀報,何瀾生就掙脫丘沙自己去推門,可她渾渾噩噩的手上無力,虛虛只能扶着門站穩來,裏面的談話聲:“瀾兒瀾兒,就因她病重你就應了她麽?!”
何瀾生等了好一會都沒聽到無漪的話,心止不住的往下沉,渾身都冷得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