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抗拒與吸引

菊丸英二是不二為數不多的知心至交,每當不二心情不好而且有些事情不願向家人透露的時候,便會去找菊丸。當然,菊丸來找他的次數則是他的數倍。兩家離得近,有些事情都知道的十分清楚,但他在看到大石的時候還是呆了很久。

“不二,這個人,真的是你的堂兄?”菊丸趴在窗前,看院子裏正在照顧花的大石,他這麽說一點也不為怪。不二家的人多多少少脾氣都有些古靈精怪,像大石這樣一絲不茍的人,實在沒見過。

不二無聲地點點頭,笑笑:“姐姐說,不要欺負老實人。”

菊丸忍着笑,肩膀一聳一聳,不二遞給他一杯茶問:“英二,你來找我什麽事?”

菊丸此時方想起正事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天啊,我忘了,我是來通知你,駐紮軍官今天到我們鎮,我是來叫你們去的。”

不二看看另一個房間:“岳人聽到這個消息,大概最高興。”

在一行人走到門口時,佐伯出于禮貌問:“大石,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大石揚揚手中的《忏悔錄》,溫和地笑笑:“我還是想去看一下鎮上的教會學校。”

菊丸背轉身向不二眨眨眼,用口型說:“天啊,《忏悔錄》!”不二拉拉他,輕咳一聲,正想轉頭告別。只聽大石嚴肅地說:“這種場合,人多勢雜,你們小心不要走散了,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

佐伯一直點頭,待他說完後,方告別。菊丸坐到車,驚訝地說:“我長這麽大,連幸村都沒有這麽周到過。這個人竟然一點都沒有落掉。”

佐伯無奈地笑:“他是神職人員,想必是個十分仔細謹慎的人吧。”

閱兵果然如傳聞一樣,熱鬧而威武,整齊英勇的士兵讓鎮時的人好奇和興奮地看着這種少見的陣仗。孩子們跟在隊伍後面歡叫着,沿道的人群也忍不住一陣陣地拍手歡迎。

在閱兵結束後,岳人提議去買點東西,在為裕太挑選袖扣時,一只白淨的修長的手伸出來說:“深藍色的禮服還是用這種鑲貝殼的袖扣比較好看。”

幾個人回身,只見一位身着制服的士官,一手卷着額前的流海,而後扶肩行禮:“初次見面,我是觀月初,這次駐紮兵的團長也是招兵負責人,各位如果有興趣,請與我聯系。”他說着站直身,微微一笑眼光掃過每一個人:“此外,今晚将在鎮政廳舉行酒會,懇請各位光臨。”

岳人挑釁地看他一眼,道:“一定!”待他走後,才看向幾位哥哥:“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好戲看了。”

佐伯笑:“大約是應了那句人多是非多。”

鎮上生活本就質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一的娛樂便是鎮政廳時不時舉辦的酒會。人們聚在一起交換從外面聽來的消息,說說白日裏發生的趣事,也有應景舉辦的小游戲,小競賽,比如飛镖、撲克、或者說:擊劍。

不二看着大廳裏擺放的擂臺,輕笑起來,其實他們鎮也是這個州曾經幾次都獲過獎的擊劍名鎮,也難怪軍隊駐紮時會選這裏,也是希望能挑一些比較好的種子吧。看看臺上,有些人已經耐不住上去互相挑戰了。

慈郎瞪大眼睛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轉頭去不二說:“周助,其實,你要上去,這些人就沒看頭了。”

不二微微笑:“不管如何,都不應該拂客人的面子,想玩,還是私下裏最合适。”

裕太此時嘟嚷着說:“你就只想玩,總也不認真。”

不二還未說話,就聽到後面一個低低含笑的聲音說:“沒想到不二家的公子也玩這種東西。”

岳人最先轉過頭,笑笑挑眉:“侑士,我們可不是玩玩的程度哦,小看我們,通常是我付出代價的。”

忍足微訝,而後勾勾唇角,作态躬身:“失禮了,我只道真田家和鎮長家是行武世家,未想到貴府也是文武全才。”

此時跡部打了個響指道:“如果你們有興趣,本大爺的山莊裏有最好的配備,你們随進可以來感受一下。”

岳人肩頭微顫,低下頭,聲音故意壓到周圍幾個人仍能聽清的程度:“是請‘你們’還是‘你’哦?”

兄弟幾人全部低頭的低頭,看戲的看戲,掩飾着難以克制的笑意。佐伯輕推一下岳人,岳人一時不防,向旁邊一跌,忍足踏上一步,剛好跌入他懷裏。岳人差點跳起來,忍足适時地拉住他微笑:“不如此時,我們切蹉一下?我很想欣賞一下你擊劍的英姿。”

裕太忙道:“我有點渴,慈郎,我們去喝點水吧。”說着,紅着臉拉着不知所以然的慈郎走掉。不二微笑:“我去看看菊丸怎麽樣。”說着轉身離去。忍足看了手冢一眼,手冢便跟在他身後,向擂臺地方向走去。

不二正準備拍拍大吃大喝的菊丸,他卻靈巧地躲開,而後對他擠擠眼:“難得你也會給別人作媒!”

不二佯怒:“怎麽說我和小虎兄弟感情也不容置疑,怎麽能不為他着想。”

菊丸越過不二看去,不由皺眉道:“你不覺得佐伯太鎮定了嗎?他與跡部如此偶遇,若說是陷入情網,不是應該更感到局促,但他的表情就像是偶遇到幸村,毫無什麽驚喜可言。”

不二看去,也慢慢皺起眉:“小虎是長男,大約是太內斂了,所以感情上放不開。”

菊丸瞪大眼睛:“不二,這樣不好唉,幸村曾說過,如果沒有暗示,在感情方面,對方是不會展開下一步的行動的。”

不二擡頭看看擂臺,原本定着要比試的忍足與岳人,竟搭擋着與兩個士官玩起了二對二,再看看聊得正開心的佐伯與跡部,他微笑:“我回去同小虎說說,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現在還是欣賞一下岳人的劍術吧,你們兩個同出一個老師,最近他好象又悟出什麽了。”

菊丸一聽,叉腰昂首道:“即使他是你弟弟,我也要說,我才是最棒的。”

說着就聽到後面驚訝的低笑,菊丸惱怒地回頭,竟是大石,大石也不掩飾,仍是微笑地說:“抱歉,不過聽到你這樣說,覺得很有趣。”

菊丸冷哼一聲:“怎麽,你一定想,我是在吹牛。”

大石忙擺手道:“不是的。”說罷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像你這樣有自信的人我很欣賞,我總覺得自己在這方面還是有待學習的。”

菊丸聽了,同情地拍拍他:“不要這麽說,那個上帝不是也說了:關了門還有窗。所以,你也有自己好的一面啊!”

不二見二人越談越有共同的語言,忍着笑,轉身走開,大石的聖經不知菊丸可以忍受多久,他還是去看看岳人吧。

不二微笑地看着岳人與忍足越來越有默契,卻聽到旁邊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聽說,你的劍術在不二家最好。”

不二壓出咚咚地心跳,側過臉,仰頭笑笑:“傳聞通常會誇張許多。”

手冢低下頭看他虎口的薄繭,低道:“這個,卻不會騙人。”說罷擡頭:“我很想領教一下。”

不二覺得好笑,不語轉頭,手冢看了他一眼,語氣微訝:“你怕我?”

不二微怒轉回來:“誰怕誰?這種事情,還是擂臺上見吧。”

說罷,卻見手冢唇角微抿,似有笑意,才明白自己上了當,一時懊惱,卻回身去準備,心中不知為何暗暗期待起來。

手冢挑着佩劍,心中有點詫異自己的反常,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為難不二周助,對他來講,每個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任何人沒有資格來插手,但是,從那個風和日麗的晌午,不二越過圍牆,跌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間,他便不受控制地關注這個人。

不二不是個脾氣很壞的人,他對每個人都溫和微笑,偶爾小小的惡作劇,無傷大雅,逗人一笑。可是,對他來講,卻讓他有點反感。他不喜歡不二用對待別人的态度來對待他,他寧願不二向他發脾氣,也不喜歡看他如一的笑容。

站到擂擡上,不二舉起佩劍行劍禮之後,拉開駕式,湛藍的眼睛中有挑戰的光芒,手冢盾到他彎起唇角,卻有淩厲之勢,不由浮出一個笑意。

不二驚訝地看他那不明顯的笑意,懷疑自己的眼睛,手冢已然出劍,斜劈而下。不二眼神一動,手腕微動,橫劍而擋,火星四濺,二人擦身而過。

不二暗暗贊嘆手冢的劍法果然是好,他那一招一式,沉穩而富有力道,角度刁鑽,手冢穩健,一看便是長久刻苦練出來。他原來以為。這種富家子弟,都徒有虛名。

手冢此時也在驚訝不二的劍法果然明不虛傳,靈魂飄逸,卻不是花架子。真正對上,才明白有多難纏。那細瘦的手腕每刺出一劍,都不會讓人小觑。

兩劍再次交架,手冢的劍重重壓下,不二不甘示弱地擋住,同時兩張面孔近在咫尺。不二知道這太愚蠢了,可是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什麽都安靜下來,只有他與手冢,連呼吸聲都清楚明晰。他以為,過了許久,但他想,其實,可能只有幾秒。劍鋒用力,兩人恍神,在錯位的情況下,他的劍脫手而出。不二盯着掉在不遠處的劍,默默深思,手冢則盯着那不服輸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藍眸。

不知過了多久,不二拾起劍,轉身微笑:“手冢先生果然厲害,這次是我輸了呢。”說罷,向臺下走去,心中默默想:“果然不能小瞧了他,早知道應該拿出全力的。”

剛下臺,菊丸已經擠身向前:“不二,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哦!我聽人說,很少與人能與手冢對上20分鐘以上的。”

不二驚訝,瞄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手冢,不動聲色:“是嗎?那我應該榮幸了。”

手冢此時走近他,淡淡道:“我倒不覺得,因為你根本沒有盡全力。”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不二一時驚詫,卻仍是微笑未語。

這是,一個爽朗的聲音從菊丸身後響起:“手冢,好久不見,沒想到我們能在這裏見面。”

手冢驚訝地擡頭,神色溫和起來:“确實好久不見,前幾日還接到姑母的信說,你剛結束環國全國的牧師布道見習,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大石與他慢慢走到角落裏,慢慢攀談,顯然兩人認識已久,見面後有許多話要說。

菊丸搭住不二的肩,嘀咕:“剛才在臺下,大石看到手冢十分驚訝,還說,沒想到手冢也會在擂臺上與人挑戰。這兩個人居然能認識,真是世界無奇不有。”

不二也詫異地點頭:“确實,沒想到大石這麽樸素的人,也會認識手冢這種人。”

菊丸不由低笑:“手冢這種人?說得他似乎是從石器時代跳出來的。”

不二笑笑,拉着他走開,已有別的一些人走過來,同他聊起方才的比賽。他一邊敷衍着,悄悄退住鎮政廳。

不二從出生以來,便很少離開這個鎮子,他閑散慣了,也沒覺得在這裏不好。對于許多事情,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但是手冢這個人,同跡部一樣,是個存在感過強的人。而且與跡部不同,他一板一眼。讓人一個與己無關的人攪亂自己的思緒,實在太不應該,可是想到方才那幾秒中的寧靜,不地不由心中不安,他覺得,長此以往,手冢會把他帶到另一個境地,無論他願意不願意,這讓他不安而且不快。

手冢與大石久未見面,此時聊了許多,并相約明白再談,再回頭時,卻發現不二早已離開,這讓他微微不悅。但他瞬間将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他想,讓一個相識不太久的人影響自己的情緒,實在不應該,而且,今天本就有點過頭了,比劍是一種比試、交流與較量,但不應該在擂臺上,表達出過分的情緒。

但一想到,不二在與他比劍的過程中,都未用盡全力,那種不滿足而産生的不悅,再也升騰起來。盡管他不認為每個人會對另一個人了解适應,但他意外地發現,他想對一個初識不久的人了解多一些。

不二與手冢是生長環境相關極遠的人,人的性格本就受環境的影響,兩個南轅北轍的人,在初見面時,若沒有忘記,事後不是相互吸引,便是相互排斥,兩個人本就應該在長久的相片中慢慢明白對方的長處與缺點。

然而,在那個時候,手冢與不二都在否認對方在自己心已然占有一席之地,抗拒與吸引,交錯在他們心間,讓他們忽略了一些本應該早就發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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