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去旅行

不二慢慢地與手冢走一條荒蕪難走的小徑上,他并未與他并肩,而是稍稍落在他一步之後,打量着前面挺括的背脊,想着岳人文教的介紹,如此濃厚的背景,是不少人家都想攀結的吧。但是為什麽沒有發現他出身有這麽好呢?雖然知道他們一定來自富家,他未想過是如此豪門。

他想像中的豪門公子是怎麽樣的呢?虛情假意,陰謀詭計,騙人不眨眼,自視清高,不将人放在眼中。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沒有這樣的性格,所以才讓人沒有查覺吧。

不過,對一般人傲慢這種人還是有的。他想着,沖手冢做了個鬼臉。手冢此時正好回過頭來,看到他的表情,一時不明所以。不二若無其事地問:“怎麽了?”手冢指指前面:“有個坑,小心點。”

過了一段路,手冢突然說:“不二,可以問你個問題麽?”不二聳聳肩,手冢回過頭來,看看他,才低聲問:“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麽讨厭我麽?”

“我沒有……”不二反駁,手冢卻沒有理會,繼續說:“排斥,逃避,比旁人多出一份的惡作劇,針對的言辭,我想知道我到底得罪你哪裏了?”

不二笑笑:“你得罪我少麽?”

手冢看他轉移話題,略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不再作聲。一段路的沉默。不二忍不住說:“其實,只是覺得你這個人不大理人,有點過分傲氣,又冷冰冰凍,我只是想挫挫你的銳氣……”

手冢看他一眼,低聲說:“我知道了。”他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你覺得我應該去虛應那些寒喧就不算傲慢了?”

不二錯愕地擡頭:“那也不是,但大家也不是寒喧啊,本來都沒有惡意。”

手冢皺了一下眉:“沒有惡意,我就應該違背自己的意願去加入我不願意的談話?”

不二輕哼一聲:“還是死不悔改。”

說着他越過他,手冢伸手位住,他一時反應不及,跌到他懷裏,手肘重重撞上去,一陣疼痛,該死的他怎麽那麽硬,不冰山,是鐵人!

手冢輕揉着他的手肘,低聲道:“對不起。”

不二時忘了疼痛,驚訝地擡頭看他:“你居然向我道歉?”他喃喃地說:“不敢相信。”說着他伸手去掐他的臉,不放心地問:“你直的是手冢?”

手冢抿了下唇,這是一個小小的笑意,不二更為驚訝地看他,收回手,死冰山,身上硬,臉上還算軟。

手冢擡上進心手,不二警覺地退了一步,手冢苦笑一笑:“你頭發上有樹葉。”

不二一時僵硬地低下頭,讓他将樹葉拿下,手冢取下落在上面的葉牍 ,指間穿過那柔軟的發絲,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收回手,轉身向前走去。走到一段岔路,他站住,肉懷中拿出幾支小煙花:“如果出了什麽事,就拉響當當,海堂會過來幫忙。”他頓了一下,想說什麽,最終只化成兩個字:“保重。”

不二突然有點手足無措地看他離開的身影,忍不住急切地問:“你不會有危險吧?”

在關心我麽?手冢回過頭,眼中透出一種開心。他低下頭看地,過了一會兒,才說:“應該會有些風險,但對于我來說,會解決的。”

不二微微笑了一下:“不要太自信,才能謹慎地處理危機。”

手冢突然向前一步擁抱了他一下,出其不意讓不二僵住,但他真的只是一下,立刻便退開,輕聲說:“你應該學會相信。”

不二咬着牙說:“在你學會什麽是禮貌的時候。”

手冢看着他,低聲說了一句話,不等他回答便轉身離開,不二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瞪着他的背影。

“是不是,我還有點希望?”

什麽是希望,飛蛾撲火而感覺的溫暖;海上風暴時露出的星光;戀人争執間一點退讓?希望可以讓許多人舍生忘死,不顧希望後也許是更大的失敗。不二皺着眉靠在床頭,他覺得遇到手冢後自己表情豐富了,居然會皺眉了,哦,說不定這一點是被他傳染了。都怪手冢,總是給自己找麻煩。

他覺得自己真是不應該給手冢一點希望。這樣才能徹底将兩人的關系停在普通中的最普通,但一想到手冢那種偶爾會現出的微乎其微的微笑,他自己也忍不住會笑出來。然後,他就會忍不住去回想他們曾在夏日的山林中就一些問題針鋒相對的辯論,手冢那種言簡意赅卻直指中心的言辭讓他有幾次也不得不認輸。

我應該去虛應那些寒喧?當然,每個人都不會對陌生人随意寒暄,但其實他在鎮上熟了這後,也會幫助女士們拿東西,幫助那些路上遇到麻煩的老人與小孩。

他在這手冢辯解!他無奈地想,他居然會為手冢辯解!他甚至會擔心這個冰山會不會有危險。想到這裏,他心道,手冢你最好不要出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由美子拿着一張牌進入他的房間,不顧他惱怒地說:“周助,你的命定之人出現了!”

不二無奈地看她,心中想,不會吧!千萬不要是手冢啊!

他露出自認為溫柔而對常人來講絕對是殺氣的微笑,由美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喔~~~她的微笑就要實現了,連周助這麽難搞定的人都出現命定之人了~~~

不二覺得自己對手冢的了解一點也不多,因然手冢有很多地方都吸引他,甚至對他算苦苦追求,但他們,對彼此的基本了解都不算多,也可以麽?

真田家的私藏圖書雖然沒有鎮上的圖書館多,但他家的圖書室裏,常常可以找到許多別的地方沒有的書,比如各省的地方志。不二自認識他們開始,就最愛在這裏讀書,讀那些旁人不甚理解的古怪哲學,還有各地的怪談。

他現在在讀青鎮的地方志,更确切地說,他在讀手冢家的家史。

“其實,如果你好奇,手冢絕對會一字不差地告訴你。”幸村不聲不響地坐到他對面。

不二毫無被看破的尴尬,只是擡頭笑笑:“要別人說,沒有自己猜想來的有趣。”

幸村若有所思地說:“是麽,你确定你不是想表現出你對他沒有興趣的意思?”

不二咬着唇低叫一聲:“精市……”卻沒有辦法反駁,他看着幸村洞析明确的微笑雙眼,嘆口氣。

幸村倒了杯熱茶:“由美很擔心你,但是她顯然覺得你不會聽她的。”

不二端着茶杯笑起來:“姐姐一向如此,其實,大部分她說的對的時候,我還是會聽的。”

幸村看向窗外開始露出綠芽的樹枝,笑笑:“不二,你是不是覺得,不了解的人不能相愛?”

不二淡淡地笑看他一眼:“既然不了解,怎麽可能相愛?”

幸村笑出聲:“好吧,我問題問錯了。”他想想又問:“這麽說吧,你覺得受一個人吸引,但你還不夠了解,所以,就不可以去愛他了?”

不二嘆口氣:“精市,我不想別人來猜我不想說的事情。”

幸村有點無奈:“周助,我不是想猜,但是,我也不想看你這麽聰明的人在一個圈子裏跳出不出來。如果你在意,為什麽要逃開?”

不二有點焦躁:“我根本不明白……”

幸村也無奈地說:“那你為什麽不去弄明白呢?”他穩穩聲調:“你不去了解,怎麽會明白?你怎麽知道一定會失敗?”

不二想說什麽,卻最終只是別開臉。

幸村看着他,最終放柔聲音:“不二,人不想讓自己受到傷害,是可以理解的,你只是與一般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像是把自己定在一個玻璃房中,我并不是說這個人有多好,但是,他是唯一一個有勇氣去看到你外在的置,并不斷地去撞的人。”

不二有點冷淡地說:“所以,我就該讓他撞開,不管我自己有沒有事?”

幸村有點忍不下氣惱地說:“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有事的人是誰?”

不二與他對視,眼神倔強,幸村嘆氣地揮揮手:“算了,不值為這件事争執。”他喝口茶,才擡頭說:“本來是想找你說,過兩天弦一郎與我準備去周游,你一直說想要出去走走,所以,問你去不去?”

不二抿抿唇,嗯了一聲,停了一下,低道:“精市,對不起,我只是……”

幸村笑笑:“我知道,你也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确實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不二覺得自己确實是在一個問題上轉圈。他一遍遍地想一個會一次次把自己繞進去的問題。

到底有什麽難決定的呢?其實他們倆個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就算現在有共同的敵人,又怎麽樣呢?可是人是感情動物,他就是忍不住一次地回想這個其實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人,他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卻讓他不一次次地關注。而且,他越想越氣惱地發現,其實從第一天開始,他每天想着,雖然有一段時間表在想怎麽捉弄他,但他确實只想了一個人,手冢國光。

帶着這種無奈的氣惱與不知所措,還有滿腦子的問題,不二跟着真田與幸村開媽了他們的旅行。

手冢從辦公桌前擡起頭來,無視大量等着他批的文書,難得驚訝地看向乾:“你說什麽?”

乾挑挑眉:“海堂來報,不二周助于月初同真田一家出外旅行,并在臨走時托他給你帶一句話,他說,他能保護他自己。”

手冢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種崩裂,乾在心裏說,不二周助,你又破記錄了。

看了他半晌,手冢轉過身看向窗外,似乎在消化這件事的意思。而後,一如既往平靜地轉身說:“先不用管這件事了,繼續我們手頭的事情。”

乾點點頭,接着報告:“跡部家希望通過N航線,這是我們的生命線,我們最近的一再撤退讓他們起了假像。”

手冢嗯了一聲:“讓亞久津一如即往,但這次等他們通過的時候,給他們痛擊。等他們那船貨到了我們手上,立刻将我們的市價翻倍。”

乾扶扶眼鏡:“那位大少爺出來的時候,我們不會有什麽麻煩吧。”

手冢搖頭:“我們另有安排,跡部對航海方面的志向不在于此。”

乾點點頭:“那就好。”他想想,又想說什麽。手冢卻突然接口:“做你的事就好。”

乾詭異地微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手冢在他關上門後,才揉着額角,這件事,有讓他那麽好奇麽?

這麽想着,他卻走起神來,不二那邊,該怎麽辦呢?他不希望過多的保護,他想要更多的自由。可是,當不二拿到那份自由的時候,會怎麽想?

不二的旅行并沒有手冢擔心的那樣危險,相反,一路平靜的很。雖然他一直想行走各地,卻在成長期間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致使他不過去過幾個城鎮。這次可以背起畫板走天下,着實讓他期待而興奮。臨行前由美子一反常态,不但歡欣地祝福,而且神色暧昧,讓不二認定這次旅行一定會遇到異常。否則作為國家一級占蔔師的姐姐怎麽可能放棄對他說教。

從一望無垠的平原,正在抽芽的農場,牛頭成群的牧較長,各種風格的教堂,藏書豐富的圖書館,有神秘傳說的古堡,不二手中的筆幾乎沒有停過。炭色只是草草勾勒了那些一眼見到的風景,那些牧羊人豪爽的笑容,田園裏羞澀而好奇的少女,夕陽下古堡端肅的風情,城市中熙熙攘攘的喧嚣,街角拐彎中探身看着糖果的孩童,一張張素描像日記記下他的心情。

幸村與真田是非常好的旅伴,一個沉默而精準地安排了一切,一個溫和卻能風趣地提及要點。不二與他們的本有師徒之誼,這趟旅行大家确實十分舒心。

本以為這樣可以一路安穩地回到小鎮,不二從沒想過,在這一次旅程中去見什麽人。日後,他也常想,如果那天不會突然興起雷雨,不會驚了馬,不會迷路,他們之間,會不會拐向另一個結局?然而當事人之一卻不以為然地說:“你不來我總是要去的。所以,結局不會有什麽變化。只是過程略為不同而已。”

所以,當馬被人控制住,真田對雨中出現的人露出些許驚訝和幾分久逢後的驚喜時,不二面對幸村詫異卻別有深意地一瞥,無奈地笑了笑。而後對上拾起傘同樣有着內斂的震驚的手冢,這算天涯無處不相逢麽?他低低地笑而後無聲地向他打個招呼。

坐在馬國上,不二看着領路的手冢,半晌才問:“手冢,你在雨中,散步麽?真是好習慣。”

手冢轉過頭看他,鎮定地說:“散步的時候,并沒有下雨。”

不二恍然:“原來手冢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啊。”

手冢仍舊盯着他,眼神深了幾許:“我不是神,并不是很多事都能預料到。”比如,生命中會出現你。

不二轉頭避開他深卻灼的眼神,看向窗外灰蒙蒙看不清的樹林,馬車雖然在雨中走得慢,但外面太陰,也是什麽風景也看不清。他皺皺眉,有些困惑地問:“剛才,那個不會是……”

“天鵝。”手冢接下他的話,坐到他身邊:“是野生的,前面有個湖,周圍是濕地,春夏時,有很多種野生的鳥類願意在這裏。天晴的時候,風景很好。”

不二回過頭,微微眯起眼笑:“我只是想知道,剛才過去的那個湖裏的魚是不是很好吃。”

手冢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青莊最出名的就是這片青湖中的魚。”他頓了頓:“其實這裏有不少風景。”

不二仿佛略有遺憾地說:“我呆不了幾天的。”

手冢低道:“你随時可以來。”

這句話接得太快,說完兩個人都頓下來,不約而同地,一個看向窗外,一個看向車門外的路。

不二一時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他想問跡部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可是幸村與真田都在,這件事還暫時不能告訴他們吧。他也想問問最近見到大石他們了麽,龍崎老夫人還好麽?可是又覺得這個話題顯得兩個人關系太親密了。他突然發現,他與手冢處于一種不上不下的尴尬關系中,居然不能定位。這個想法讓他略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

手冢看到他的神色,略思索也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看着不二的側臉,他心中有些嘆氣,到底什麽時候,到底怎樣才能突破不二的防線,總是覺得快接近的時候,卻突然拐了彎。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欲罷不能的感覺。他看過去,不二也回過頭來,兩個人眼神一對,不二低下頭,手冢卻盯着他。分想着,這件事,快要到頭了吧,兩個人都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幸村坐到一邊,若無其事地看着另一面的窗外,時而與真田很低地說一句話,貌似根本不注意另外兩個人,卻不知道他實則想:現場的調情,他還沒有見過,沒想到不二居然遲鈍而且在這件事上鎮定成這個樣子。真田握着他的手,一時不知自己的心情是同情手冢多一點,還是不好意思多一點。

手冢在這時說:“到了!”

他們都看向車外,在雨中若隐若現的古堡,有些莊重,有着這一帶那種神秘的哥特或與新古典式混合的風格。不二頗有些興味地看着這裏,心想:手冢,不知該說你是膽大還是後知後覺,把我領到你的地盤,是想做什麽?

已有人打了傘迎上來,手冢跳下車,本想回身去接不二,卻看他已穩穩地跳下來,鑽到他傘下。而後靜靜地對他說:“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自己可以。”這是他出行前讓海棠帶的話,現在他要一證實給手冢看。

手冢在仆從驚訝的眼光中微微笑了一下,為不二撐着傘向城堡裏走去,以同樣平靜地聲調地說:“要知道,人們總是想保護自己心愛的人的安全。”他頓了一下:“盡管,有時做法可能不太正确,我已經在改了。”不二怔忡,卻已随着他踏過一級級臺階,而後聽到他說:“我希望你來這裏,已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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