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港交所的官宣
其實這次吳浩龍跟來深圳,并不只是為了在萬梓迎面前刷存在感,他的另一項安排,是要和幾個在香港的老朋友敘舊。
去年年末那場關于雙層股權結構是否會被接受的風波,吳家直到最後港交所官方出面辟謠,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才恍然發現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從那時開始,吳浩龍就知道,即使儲文哲已經被自己重新塞回了香港分公司,他也只能是一顆再無用處的棄子。而且,周顯禮和周密自此有了戒心,自己無論再往公司裏安插多少眼線,也都只能是徒勞無功。
無奈之下,吳浩龍只能從外部入手,時刻跟蹤着業界中可能會影響到萬家地産上市的一舉一動,而這幾個香港的老朋友,正是金融證券領域的資深從業者,消息靈通,而且在重要場合裏也說得上話。幾番接觸下來,吳浩龍發現,從外部入手也并不比從內部擊破差,有時甚至能比周密和他的保薦人更早地收到消息。
元宵節當天,周密本來已經安排好了,晚上和曲執一起去尖沙咀看花燈,卻在下午的時候,刷到了港交所正式宣布承認雙層股權結構的新聞。
完蛋了。
這是看到新聞标題的瞬間,周密腦子裏唯一的反應。
等緩過神來,周密連忙給他爸撥了電話過去,可那邊卻一直無人接聽。
直到半小時後,周顯禮終于回電過來,說剛剛在開萬振庭臨時發起的視頻會議。會上,除了遠弘資本,公司所有股東都在,直接敲定了萬家地産要在新制度下重新提交上市申請的安排。雖然從召集方式來講,不是嚴格意義的股東大會,但本質上沒有差別,畢竟之前的決議裏寫得清清楚楚,這次的會議不過是為了再次強調一下。
顯然,這群人竟是有備而來。
周密沒有想到,萬振庭和吳仕方二人遠在北京,卻能比近水樓臺的自己早一步收到風聲。說到底,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在看過官方辟謠之後,警惕性确實有所松懈,這才給了他們搶占先機的機會。手機貼在耳邊,周密用了死力氣握着,把指節捏得咔咔作響,而周顯禮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又顯得格外沉悶。
聽父親講完視頻會議的全部內容,周密忽然生出一種噩夢成真的不真實感,這幾乎就等于已經把周家逼進了死胡同裏。克制住那股混合了迷茫、憤怒、無措和憂惶的複雜情緒,周密沒抱什麽希望地開口問道:“我們,還有別的退路嗎?”
周顯禮在電話那頭也是死一般的沉寂,半響才道:“現在離觸發對賭協議還有不到四個月的時間,用這四個月的時間完成上市,有多大可能?”
關于這個問題,周密向投行的孫經理确認過無數遍,對方每次給出的答複都是一致的,所以自己深知沒什麽可操作的餘地,無奈解釋道:“如果改用雙層股權的架構上市,前期準備工作的絕大部分都需要推翻重來,港交所那邊也需要從頭走流程,我們幾乎沒有可能在六月底之前敲到那面鐘。”
周顯禮歷經商場浮沉多年,不會輕易言敗,也不會放過任何微小的可能性,“保薦人那邊,我可以試着給老覃施壓,讓他多增派些人手進到我們的項目裏來。至于港交所,既然我們已經提交過申請,而且就連審核意見都回複過兩輪了,有沒有可能不重新來過,只在已有材料的基礎上,修改涉及股權結構調整的部分?”
周密未曾仔細考量過這種操作的可行性,但直覺告訴他,機會微乎其微,只得坦言道:“據我所知,這種做法前所未有,我只有不到兩成的把握。”
周顯禮聞言長嘆一聲,也知道是自己妄想了,“那好吧,既然事已至此,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把觸發對賭條款後的損失降到最低,我明天就去找遠弘的人協商,問問能否給一點靈活處理的餘地,就看他們肯不肯賣我這個面子了。”
“嗯,目前也只能先這樣了,好在我們和遠弘一直合作得還算愉快,說不定能有轉機,”周密把電話換到另一側,扭頭看了看曲執房間的方向,“爸,您不用太着急,我也這就回去,我想親自去找一下吳浩龍,和他談一談。”
“找他?”周顯禮不理解周密這番是作何打算,另作安排道:“你還是留在香港多關注關注政策走向吧,他們和咱家向來都是唱反調的,我不覺得有商量的餘地。”
“爸,我不這麽覺得,”周密主意已定,必要一試,“其實吳家之所以會支持重新申請上市,并非是和萬叔一樣出于掌握公司決策權的考慮,而是因為我們的融資目的中,包含了可能有損萬家産業未來利益的項目。在他們看來,那條關于’研發智能物業設施’的資金用途,是在與他們争奪市場份額,所以他們站在我們對立面,實際上是想把我們的上市計劃搞黃。如果,我能拿出一個他們認可的合作方案,讓對方明白我們本無意與之為敵,那麽在利益面前,我相信他們不會跟盈收過不去。”
周顯禮沉吟半響,覺得周密說的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況且到了這個時候,哪怕是不算辦法的辦法,也都值得一試,“好,那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挂斷電話,周密才發現曲執從屋裏出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從周密剛接起電話開始,曲執就有側耳留意,雖然無法從那只言片語中了解事情的全貌,但聽他的語氣,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而且非常棘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輕而易舉地擺平的。
周密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呆呆地望着曲執,良久才仿佛重新拾回力氣般說道:“今天下午,港交所正式宣布承認’同股不同權’,剛剛我爸來電話,說公司股東大會決定,要以雙層股權的架構重新提交申請。也就是說,香港這邊之前已經做完的工作全部沒了價值,一切都需要從頭再來。可問題是,我們必須要在六月底前完成上市,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留給我的時間已經根本來不及了。”
看着周密一籌莫展的樣子,曲執很想幫他做點什麽,怎奈心裏清楚單憑自己這點微薄之力,怕是愛莫能助,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盡全力地說上幾句其實無濟于事的安慰話來。周密把指節攥得泛白,曲執注意到後驀地心疼,緊接着掌心便不由自主地貼上了他的拳頭,低聲道:“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望着那幹淨修長的五指,周密猛然發現,曲執竟然主動牽上了自己的手。這一刻,所有的憂慮都被暫時抛諸腦後,周密翻轉掌心一把将他的手指攥進手中,他感覺自己從中汲取到了許多力量,于是向眼前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曲執被周密這突如其來的反應搞得不知所措,赧然四顧地把手抽了回來。
周密對此倒是不甚介懷,只是一轉念想到自己即刻回京的話已經說了出去,不得不無奈又不舍地向曲執告假:“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我得馬上回家商量對策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動,所以今天晚上,恐怕沒法陪你過元宵節了。”
曲執自是不會在意他因此失約,直言沒有關系,囑咐他正事要緊。
最後,周密按原價買了最早的一班紅眼航班前往北京。登機前,周密給趙東發了條微信:“之前讓你在北京物色的人,有合适的了嗎?”
“有一個。”趙東秒回。
“叫他明天下午到總公司樓下等,我要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