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晚霞正好

一路無話，周密帶着曲執來到鄭裕彤樓的正門前，從樓下向上望，剛好可以看見錢璟辦公室的燈還亮着。

曲執還是有點猶豫，“真的不需要錢老師首肯嗎？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錢老師在港交所說話很有份量，沒有他的支持，真的能行嗎？”

周密逞強扯出一個讓曲執寬心的笑容，“沒關系的，上去吧，不用想太多。”

望着曲執離去的背影，周密不知道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只知道自己正在親手埋葬萬家地産的最後一點希望。專家委員會裏持反對意見的那幾個人，周密這兩天确實都一一接觸過了，而且這些人在他一番強烈攻勢之下，口風都有所松動。只不過，他們至今都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明确表态，說到底，其實就是在等錢璟的意見。

周密記得，周顯禮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只要事關公司就一定都是重中之重，任何其他都要為之讓路。周密以前對這種論斷嗤之以鼻，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的次數多了，當自己真要在二者當中作抉擇的時候，心裏竟也開始忐忑起來。

敲開錢老師辦公室的門，曲執心情複雜地思索着如何開口。

“坐吧，”錢璟把頭從書本中擡起來，看着曲執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沉聲道：“考慮好了？”

慚愧、歉疚、汗顏、羞赧，許多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但既然已經踏進了這間辦公室，曲執知道自己就不能逃避。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深呼吸，曲執終于鼓起勇氣道：“錢老師，謝謝您能如此看重我，還給了我這麽難得的機會，我是打心底裏感激您。只不過，我其實沒您想象的那麽好，也确實沒法答應您的條件，是我辜負了您的厚愛，您就當是我這個人不知好歹吧。”

雖然從曲執進門的那一刻起，錢璟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但親耳聽到後還是不免有些失落，不過失落并不是失望，錢璟此時心裏反而感到了一絲寬慰。

其實，錢璟之所以抛出讀博的邀請作為交換條件，不過是為了試探曲執。錢璟知道，如果曲執幫萬家地産是拿錢辦事，那麽按着他那種言出必行的性子，一定會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幫人把事情辦成。曲執之前多次提及過自己無心深造只想工作的打算，如果最後在引誘之下改變主意，就證明他和周密之間有利益往來。

反之，如果曲執的出手相助是自願自發的，那麽他能做到上次的程度，就已經算是不遺餘力了，不太可能再為了別人而搭上自己的未來規劃。

如今曲執能夠拒絕，說明他并非那種為了茍利，就甘願被資本拿來當槍使的目光短淺之人。錢璟心下釋然，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反倒更想不通，曲執究竟為何要幫助周密了，難道就單單因為兩人認識？

曲執見錢老師一言不發，以為他是因為不滿這個結果而沉默不語，想着自己就別再在這礙眼了，自行起身道：“錢老師，如果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

錢璟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開口喊出一聲“慢着”，叫住了已經走到門前的曲執，待他轉過身來道：“其實，你的文章我後來又重新看了一遍，萬家地産的情況也從側面了解了一下，我覺得你的觀點也并非毫無道理。我只是有一點想不明白，既然你說和萬家地産沒有利益往來，那你究竟為什麽要幫他？”

曲執一時間沒明白錢老師此話何意，一臉茫然。

“曲執，”錢璟不介意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給我一個你一定要幫周密渡過難關的理由，如果我覺得足夠充分，我可以考慮給萬家地産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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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執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機砸暈了，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為什麽要幫周密？

這個問題，曲執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只是在聽說了一切之後，單純地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畢竟，周密是那麽相信這世上存在着無限可能性，相信無論目标多遙不可及都會有辦法慢慢實現，曲執不想看他一直深信不疑的東西就這樣被現實擊垮。

雙手在身體兩側不自覺蜷起，嘴巴張了又閉，曲執不曾預料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向自己的師長，坦承那句連對着周密本人都還沒能說出口的——

“我喜歡他。”

錢璟心中不由大吃一驚，但若仔細回想，就會發現這個理由，确實能把一切都解釋通，臉上便不動聲色地壓下了訝異之情。

錢老師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感，曲執覺得自己看見黑夜中擦出了一抹熹微的亮光，當下立即跟道：“錢老師，我知道這種事您可能無法接受，但我也不想因此就瞞着您。我喜歡他，看不得他煩惱憂心，更看不得他絕望無力。所以能不能拜托您，給他一次機會，就當是學生求您。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規矩，如果您這次願意幫我，我發誓，以後無論再遇到什麽困難，都不會再跟您開口了。”

曲執心懸一線地等着錢老師的反應，而後者思慮良久，終于點下了頭。

周密一直守在鄭裕彤樓外沒有進去，此刻終于等到曲執重新出現在自己視線範圍裏，卻見他是一路狂奔地沖到了自己面前。

“成了，”曲執的聲音不知因何而顫抖，“周密，成了，錢老師同意了！”

看着曲執這副樣子，周密先是困惑，随後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麽，如臨大敵般鎖緊眉頭，輕喝道：“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啊，不行，我去跟他說！”

“不是，”曲執一把拽住聞言就要沖進去找人理論的周密，情急叫道：“我沒答應讀博，但錢老師還是同意給萬家一個機會了！”

轉過頭看着曲執，周密臉上出現了将近半分鐘的空白。

下一秒，曲執發現自己被人騰地攔腰抱起，眼前景象開始伴着歡呼聲旋轉。

太快了，周密轉得太快了。曲執不得不環起雙臂摟緊他的脖頸，閉上眼睛，只聽見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傳來他忘情喚着的自己的名字。

曲執心中豁然開朗，從此刻起，他開始真正相信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确實可以通過人為努力而改變。命運，并非只能随波逐流，而是可以握在自己手裏的東西；身份，也不會一成不變，既然自己有能力助他一臂，就有自信與之并肩而立。

晚霞正好，桔色光芒在萬裏晴空上自由塗抹；風吹樹搖，晃醒了一窩長尾縫葉莺叽喳歡叫。牽牛花阖，懶倚百年斑駁牆壁；學生落堂，骈行曲徑打鬧嬉戲。

二樓窗邊，目睹這一切的老師，留下一聲無奈卻祝福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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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 快結束遼，第二卷大綱還沒出，所以第一卷結束後會停幾天，姐妹們別着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