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挽留
跟着爸媽回到他們在酒店裏的房間,周密憋了一晚上的氣終于忍不住了,“爸,您為什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和萬家定下了婚事?為什麽自作主張地在今天這種場合公之于衆?這是我的婚事,您覺得您這麽做合适嗎?!”
“混賬東西!”周顯禮顯然心情也很差,“這就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态度嗎?!”
周密怒極反笑,“呵,我看您也覺得自己理虧吧,所以才拿輩份來壓人?”
“兒子,不許這樣,”周太太知道這爺倆兒現在都在氣頭上,不能任由他們這樣頂下去,“這件事是媽媽和爸爸一起做的,你也要這樣跟媽媽講話麽?”
說實話,想到這件事他媽也有份參與,周密不是不氣,他只是不忍心沖她發火,畢竟能想出這種手段的人只有他爸,而他媽永遠只會是個言聽計從的角色罷了。
“周密,”周顯禮拿出了自己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決的作風,“我早就告訴過你,這件事由不得你。萬振庭只有萬梓迎一個女兒,誰能娶了她,就相當于坐穩了未來萬家集團負責人的位子。萬家地産的發展離不開集團的支持,你既然是我兒子,就必須要事事以公司的利益為重,這是你嘴裏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代價。”
“代價?”周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想到橫亘在曲執和自己之間的心結正是由此而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發瘋似的吼道:“那我寧可不要出生在這樣的家!”
周顯禮頓時暴跳如雷,擡手一巴掌直接把周密的臉打得歪向一邊。
周太太吓壞了,伸手去拉丈夫,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你別這樣…… ”
“周密,你小子,”周顯禮氣得不輕,“好啊,你小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這麽做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麽,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不需要!”周密氣得雙手直抖,渾身血液倒流,“您聽好了,您休想再打着為我好的幌子去搞商業聯姻,我有我自己喜歡的人,我知道我以後要和誰結婚!”
“誰?!你說!”果不其然,周顯禮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沒錯,“我就知道你每次回家待不了多久就要回香港,肯定是因為這邊有人牽扯着你。好啊,既然你承認了,你就給我說說是誰,家裏什麽背景,我要是滿意的話,可以不逼你和萬梓迎結婚!”
到了這個時候,周顯禮腦子裏竟然還只有“利益”二字,周密冷笑到幾乎脫力,心想這可不是我主動要說的,是您自己找刺激,“好,我現在就告訴您!這個人今天也到場了,您也看見了,他就是——”
“周密!”周太太聽出來了,她什麽都明白了,但她絕不能讓周密在這種情況下說出實情,只得起身把人往門外推,邊推邊喊:“你給我走,滾!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房門在面前“砰”地關上,這聲巨響終于叫醒了被情緒沖昏頭腦的周密,站在原地愣了許久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去找曲執把事情說清楚。
可惜,周密沒有想到的是,等他終于來到家門口時,卻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堆到了對門門外,而1002的大門從裏面落了鎖,自己即使有鑰匙也打不開。
周密拍門如索命,終于把陳朔叫了起來,指着對門焦急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陳朔也很無奈,“我回來時就已經這樣了,我看他這次是真傷着了。”
周密哪裏聽得了這個,看着陳朔用身體堵住門洞分明就是在攔着自己,苦苦哀求道:“你先讓我進去行不行,我要見到他才能解決問題啊。”
“你還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陳朔調整了一下角度,把去路擋得愈發嚴絲合縫,“我會幫着勸勸的,等他稍微緩過來點兒,我再讓他去找你,你先耐心等着吧。不過我建議你也好好想想,為什麽會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看着眼前被陳朔無情關上的大門,周密心裏又何嘗不清楚,即使自己剛剛理直氣壯地怪罪了一番旁人,可這事,終究還是自己沒能在剛有苗頭時,就把它處理好。
周密搬回了真正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卻無時無刻不在挂念着對門的人,只是不敢主動去找他罷了。按着陳朔囑咐的,周密度日如年地等了不知幾天,終于聽到有人叩響了自家大門,打開來看真是曲執,一瞬間竟有種眼眶發熱的沖動。
曲執手裏提着那身晚宴時穿的西裝,視線盯着地面,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情緒,“衣服我洗幹淨熨好了,你拿回去吧,謝謝。”
周密沒有伸手去接,溫吞道:“你留着吧,本來就是打算送你的。”
“不用了,我穿不上這種衣服。”曲執拒絕得幹脆,直接把東西塞到周密懷裏。
“等一下!”眼看曲執扭頭就走,周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人往屋裏帶,可曲執渾身上下分明都在拒絕,自己只好妥協,局促道:“等我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一言不發地杵在大門口,曲執看着周密把那身衣服往沙發上随便一扔,然後身影從自己的視野裏消失,緊接着屋裏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
再出現時,周密手上多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袋子,形象有些滑稽,但語氣十分誠懇,“這是我在國外給你帶的禮物,你收下吧。”
曲執看着這些東西愣了數秒,“不了,我箱子裝不下了。”
“你都不看看裏面是什麽嗎?”看着曲執的樣子,周密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口深不見底的冰窟,五髒六腑都被凍得生疼,心急道:“那我的呢?你要給我的禮物呢?”
周密無心的索求,卻把曲執再次帶回那段折磨了他幾天幾夜的回憶裏。
一對戒指,本應是兩人定情的見證,到最後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曲執至今都沒法忘記,自己在臺下攥着它們聽到那個消息時的茫然無措。
那個瞬間,曲執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他格格不入,他無地自容,他只有一個想法——逃。
轉身朝着離開的方向,曲執腳下走得虛浮無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更無法回頭。他慶幸有人幫他打開了出口的大門,不然自己可能都沒有拉動它的力氣,他感到世界在自己身後坍塌,而胸膛裏的一顆心早已被一柄尖刀整個剜去。
在仲夏的熱帶城市裏,居民大多喜歡趁夜涼外出,街上也都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可身處鬧市的曲執卻偏偏覺得,自己周圍只有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從酒店出來往回家的方向去,曲執沿着中環到薄扶林最近的那條路走啊走,卻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最後終于發現,原來這就是周密和自己的距離。
兩枚戒指時不時在口袋裏碰撞出細微但清脆的聲響,仿佛在提醒着曲執,那個天真到以為可以和周密在一起的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一個披上層昂貴皮囊才勉強夠格出現在周密身邊的劣質陪襯,一個誠心相助卻看上去像是另有所圖的可悲小人。
周密困惑而焦灼的目光終于拉回了曲執的思緒,可他再次開口時,語氣裏已經帶上了沒人能說清的情緒,“周密,我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的家底或背景,也沒辦法跟你建立起一個正常的家庭。但是萬梓迎不同,我給不了你的,對她來說都是輕而易舉。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她都是你最好的選擇,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珍惜。我想,如果你們倆結婚的話,我應該會為你高興,真的,我是真心地想祝福你。”
直到曲執回到對門,周密都沒能反應過來他剛剛那番話的含義。
他在說什麽?祝福?這就是他想了這麽多天之後,決定和我說的話嗎?
有什麽問題是不能兩個人一起解決的?為什麽要把我推給別人?
不行,不可以,我不允許!
大步邁向對面,周密用鑰匙打開剛剛只是被曲執随手帶上的大門,卻發現他竟然在收拾行李,一種将要失去徹底對方的恐懼,瞬間吞噬了他冷靜思考的能力。
“你這是要去哪?”周密問出一個答案不言而喻的無用問題。
曲執用漠然掩藏起心裏的複雜情緒,冷冷地瞥了眼這位不請自來的闖入者,繼續自顧自地收拾行李,不料手裏的東西卻被周密一把掃落在地。
“我不許你走。”周密第一次對曲執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因為他已無計可施。
曲執沒有力氣和他計較,默默蹲下身,把東西一個一個重新撿起來。
看着曲執無動于衷的樣子,周密終于徹底失去了理智,只見他開始把行李箱裏已經收拾好的東西往外胡扔亂倒,仿佛這樣就能阻止曲執離開似的。
“周密!”曲執終于忍無可忍,“你別幼稚了好不好?!”
“我就是幼稚!”周密急紅了眼,“可我至少比你勇敢,不像你,成熟到做什麽事都瞻前顧後,成熟到遇到點兒阻礙就知難而退,明哲保身!”
曲執竟無言以對。
周密說的沒錯,曲執知道,自己确實懦弱、敏感、自卑,可這就是他啊,他何曾沒有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與無畏,不過是早已被現實磨平罷了。
曲執啞口無言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委屈,周密開始後悔自己剛剛話說重了,态度立馬軟了下來,換上央求的口吻道:“曲執,你別走,你別走好不好?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北京,可我爸非要我留下來打理公司,你能不能遷就我一次,就這一次,跟我在這邊多待一陣,然後你再回去找工作,行不行?”
“一陣?”曲執仰起頭看着周密,“你這個一陣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我一個碩士生,畢了業不回家找工作,陪你待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兒?養在身邊的情人嗎?周密,你說過你不想看見我為了別人打亂自己的規劃,為什麽現在又要我來遷就你?那你之前講的那些漂亮話,都是随便說來騙我的嗎?”
周密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明明心裏想的是一個樣子,說出來卻是另一幅樣子,然後被曲執聽去又變成了第三種樣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密誠懇但無力地辯白着,“曲執,我只是想說,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關系需要時間來處理,如果在這個時候分開兩地的話,恐怕就真的完了。”
“我和你沒有關系,”曲執的話裏再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從沒有過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