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晉江文學城你不讨厭我了?
第36章 半夏小說 你不讨厭我了?
耳畔響起了容信沉穩而悅耳的聲音,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語速不快不慢,谷雨起初沒太注意他讀了些什麽, 可是很快便覺出了些許的不對勁。
這不是《四國論》嗎?而且念的章節與自己近些時日聽着的進度也差不太多……
谷雨不禁犯起了狐疑,怎麽會這般巧?就好似……他便是念她聽的一般。
雖是疑惑, 可是她又不好直接問,這麽躺着聽了會兒,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容信雖是受盡了萬千寵愛長大,不過因着好強的性子,不僅沒成為不學無術之徒, 反而于學術武藝之上皆是精通, 這本《四國論》在他少年之時便已然熟讀,只不過沒想到, 楊谷雨竟會喜歡這樣論政談史的書籍。
他的身邊也不乏精通琴棋書畫的女子, 其中也有許多文采出衆的貴女,可她們喜歡的多是如《詩經》一般的辭藻華麗,意境幽遠的篇章, 會喜歡略顯沉重枯燥的政史書籍的, 除了他那號稱“女諸葛”的大姐容娴, 他這是頭一次見着。
本以為是個鄉下粗俗的丫頭, 空有一副素雅淡然的相貌,卻沒想到她竟是當真有些內涵的。
容信念了會兒, 覺着喉間有些幹了,便自行倒了些茶水飲下, 回頭再一看,不知何時那軟墊上倚躺着的女子頭偏在了一邊,呼吸均勻, 已經睡着了。
容信放下茶杯,先是微微有些氣她的不知好歹,自己何曾給他人念過書聽,楊谷雨倒好,轉頭便呼呼大睡。可望了眼那因着熟睡而顯得無害而柔弱的白淨臉龐,還有她因着偏頭而露出的纖細的脖頸,他又不是十分氣了。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當着他的面睡着了,這個女子,真是半點也沒拿他當一個男人看。雖則容信心氣高的很,絕不可能做出什麽登徒子的行為,可好歹也是個男子,孤男寡女的共乘一車,她竟還這般毫無防備的躺着熟睡,真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容信打量着這個可憐又可恨,給自己帶來了無數麻煩的女子,心中的情緒時陰時晴,一時很是複雜。
……
馬車裏的配置皆是用的京中頂好的,躺在柔軟舒适的軟墊上,谷雨這一覺睡的極好。
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谷雨坐起身來,發覺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席薄毯,伸手拂了開,微微活動了下手腳,便聽容信在馬車外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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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醒了就下來活動下吧。”
谷雨伸手摸到車簾,一手掀了開來,正要開口喚司晴,又聽容信的聲音在車邊響起:“你一直睡着,這裏可以看見瀑布,衆人去河邊透氣了,你那小婢女也過去了,我帶你過去找他們。”
谷雨點點頭,由着容信将她接下了馬車。
人落了地,容信本想帶着人過去,卻忽的發現自己竟無從下手。
楊谷雨看不見,平日裏大多是由司晴和白露引着行走的。
掃了眼那垂在身側的細白的纖手,這……總不能讓他牽着她走吧,不然讓她扶着自己吧。
容信正思考着如何帶她過去,谷雨那邊已經從腰間取下了一枚嫣紅色的宮縧,一手執了流蘇的一端,将另一端遞了出去,道:“勞煩小公爺了。”
這倒是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容信伸手握住那嫣紅色的細繩,看了谷雨一眼,沉默着帶着她往司晴所在的方向去了。
因着谷雨眼睛不好,容信走的并不快,因而一段幾十步距離的路,兩人也走了有一會兒。
容信捏着手中那嫣紅的繩,只覺得這個畫面怪異的很,他牽着她,兩人之間是一道豔紅的繩,竟有那麽幾分肖似一對即将拜堂的新人。
這般一想,那根細細的纖繩仿佛有些燙手似的,令他十分別扭。
好在這念頭剛起,兩人便行到了那幾名護衛所在之處。
司晴本站在河邊滿面興奮的眺望着遠處雄壯的瀑布,瞧見了谷雨過來,當即幾個碎步趕了過來,伸手接替了容信的位置扶着谷雨,面上帶了些愧疚道:“小公爺說姑娘才睡下沒多久,讓我不必守着,他會留在車邊。我以為姑娘還要睡一會兒呢,就想着過來看看了,是司晴的不是,我該守在姑娘身邊的。”
嗯?她應該睡了有一會兒了吧……
谷雨也沒想太多,由司晴帶着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安置了坐下。
“無妨的,哦,對了,左右附近都是我們的人,我自己坐着就成了,難得能瞧見瀑布,這麽遠我都能聽到水流湍急的聲響,想來是十分壯觀的,你去和他們一同賞景去吧。”
司晴看了眼遠處的景致,雖是心生向往,卻如何也不肯留谷雨一人,當即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只是姑娘剛剛睡着,我過來走動走動而已,如今姑娘過來了,我陪着姑娘坐着就好。”
司晴跟了谷雨也有一陣子了,谷雨對她也算是了解。剛才她初過來之時,正在賞景的司晴身上滿載着歡快,谷雨盡數都感受到了,這丫頭自幼長在國公府裏,因着老夫人不喜外出,也未曾見過外面的大好河山,如今難得見着這般洶湧氣派的懸崖瀑布,谷雨怎會忍心讓她坐在這陪自己這個瞎子。
“真的不用你陪,我一人也是坐着,多了個你也是坐着,沒什麽分別的。”
饒是道理是如此,司晴卻還是不肯,谷雨說她不通,只得嘆了一聲,道:“我自己看不見,你去正是代我去觀賞這難得的美景,這是命令你過去,你若不聽,我便要生氣了。”
司晴低着頭,抿了抿嘴,固執的道:“姑娘你自己一人我不放心,若是有個萬一,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谷雨正無奈,容信不知何時已然站至了二人的背後,淡淡的道:“無妨,司晴你且去吧,楊姑娘有我陪着。”
司晴愣着擡頭看去,心下有些意外,沒想到向來有些厭煩谷雨的小公爺竟會主動提出要陪着她。
谷雨這會兒只想讓司晴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當即便道:“聽到了吧,不用你陪,快去看風景吧。”
司晴瞧着金童玉女般漂亮的二人,一站一坐十分登對,回想了兩人剛才行過來時一派和諧,已然不似從前般易起争執,還有剛才停車休整之時,楊姑娘睡着,小公爺還主動說要自己守着,似乎也沒什麽好讓她不放心的了,回了一聲是,便轉身行離了。
容信剛才遠遠的跟在二人後面,站在一邊也有一會兒了。
這期間,他的心裏也起起伏伏幾許,浮現了許多不同的滋味。
此地青山綠水的,幽靜清爽,邊上的清澈見底的河水,時不時還能見到幾條小魚,兩岸邊的灌木裏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野花,一團團一簇簇叫不出名字,卻十分秀美,站在岸邊,擡眼便是遠處奔騰而下的千丈瀑布,氣勢磅礴,十分壯麗。
這确是京中難見的美景。
不過這些于容信來說并不是多難得的景色,少年時他有段時日四處游歷,與他所見所聞相較,這京郊的瀑布算不了什麽的。
只是看着楊谷雨對這瀑布景色心生向往,帶着淺笑與婢女說着讓她代自己去賞景的話語,他的內心不禁泛起陣陣難以名狀的波瀾。
司晴已然離開了,谷雨素面上還帶着剛剛的淺笑,靜靜的朝向她離去的方向,似乎在聆聽着自然間美好靜谧的聲響,月白色的衣衫襯在翠綠的草木間,衣角随着微風輕擺着,仿若是山間不谙世事的仙子,單純美好,纖弱恬淡。
“其實這個瀑布雖是壯麗,也卻不過爾爾。”
谷雨怔了下,沒想到容信竟會主動與自己攀談,嗯了一聲,并沒明白他怎麽忽的來了這麽一句。
“燕州之地多奇山麗水,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帶你去燕州的瀑布觀景。”
此言一出,兩人均是一怔。
容信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說出了這樣一段話。最初他不過是見衆人賞景,而她獨坐于此,那寂寥孤單的模樣,令他心生不忍,想着安慰她幾句,卻沒想到一開口竟自然而然的變成了這樣一番話。
可想象了下她複明後二人同游的情形,似乎這樣也不錯。
楊谷雨眼睛是因着他壞了的,若是能複明,這一趟觀景之行也是他欠她的。
谷雨這邊也很是驚訝,雖說二人前幾日約好了和解,早已不再如從前般劍拔弩張,可是這和解之約也僅限此一路而已,待她治好了眼睛,兩人便沒關系了,怎的他竟還要邀約于她?
“小公爺,你不讨厭我了?”
容信掀了衣擺,在她坐着的大石的另一邊上坐了下來,随手在邊上揪了根毛絨草在手裏把玩,低着頭,半晌方道:“我也說不好。”
想到初見面時,在國公府門外的她,分明是同一張臉,可神情氣質卻完全不同,那時他确是極厭煩這個糾纏不休的女子的。後來她進了府,眼中不再似之前那般滿載了癡念,說的話還能把人氣個半死,他雖有時也覺着她是極可恨的,可是從前對她的那些厭惡,卻是越來越少了。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面對蘇景山時她聰慧機敏,不僅未被蘇景山的歪門邪道蒙騙,反還将了他一軍,而周雄誣陷一事上,她也并未似尋常女子般痛苦流涕的祈求他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反而冷靜自若,據理力争,靠着自己的力量洗脫了罪名,确實如蘇景山所說,是一個條理清晰,處事不驚的女子。
許多次,他都萌生了要重新審視她的想法,可是一想到初見面時她滿心癡戀的模樣,又總覺着不過短短幾月而已,人的性情品格怎麽可能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直到這一次兩人同行,或許是兩人第一次離的如此近,他看到了她的不易,看到了她的隐忍,看到了她面對艱難時的樂觀淡然,他不得不重新認識了她。
他不讨厭她了嗎?他真的不知道,想到她前些天和唐淮嶼拉拉扯扯的畫面,他心中還是有些不痛快的,可是想到她目不能視,如今獨自坐在河邊的孤寂模樣,心中卻又滿載了負疚與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