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留意到葉嘉瑩有些幹涸的嘴唇，李富貴牽着她的手，慢慢地朝竈房走去，“先喝點水，然後我們一起去房裏拿。”

運動後的葉嘉瑩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格外好看。李富貴把晾好的溫開水遞給葉嘉瑩，看着她喝完。

“富富，你也喝。”

葉嘉瑩放下手裏的碗，仰頭看向李富貴。自從搬到知青點住以後，他似乎又長高了，看起來雖然還是瘦，但她能夠明顯感覺到富貴的身體越來越結實。

喝完水，李富貴從房間裏拿出一個竹編的镂空小挎包，遞到葉嘉瑩手裏。

這是他抽空做的，不知道葉嘉瑩會不會喜歡。

葉嘉瑩驚喜地接過包包，第一時間挎在肩頭，她簡直太喜歡了！想到李富貴做這個包包可能花了很多心思和功夫，她着急地拉過李富貴的手，果然在上面看到很多細小的傷口。

他才六歲，居然已經學會用細小的竹條編制手工藝品。

“呼呼，痛不痛？”葉嘉瑩把李富貴的手拉到自己嘴邊，輕輕地吹了吹。

一股癢麻的觸感在指尖擴散開來，李富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葉嘉瑩握得很緊。他之所以想要給葉嘉瑩做個包包，是因為每天葉嘉瑩過來知青點學習的時候，雙手都會拿很多東西。

李富貴剛開始想過用麥稈條來編包包，可是麥稈條承重不行，稍微放一點重的東西就會壞掉。

經過觀察，他瞄準了編制筲箕的竹條，竹子有韌性，而且材質很輕，編織成镂空樣式的包包不僅可以裝東西，看起來還很有趣。以他對瑩瑩的了解，她應該會喜歡這種包包。

竹編包包的挎繩是李富貴用曬幹的藤條做的，這種藤條本身自帶清香，而且不會擱着葉嘉瑩的皮膚。

“真的不痛，瑩瑩你要是喜歡，我還可以給你做一個竹編書包。”夏天背在背上清清爽爽，不會像布書包一樣熱烘烘的。

聽了李富貴的話，葉嘉瑩沒忍住鼻頭一酸，他總是這樣無條件對自己好。

這份關愛甚至超過了家裏幾個哥哥！

“富富，我很喜歡。但是，你不許再做了。你的手是用來寫字的，我們開始學習吧！”

傍晚時分，葉嘉瑩牽着葉老太的手告別李富貴和怪老頭，回到自己家裏。她坐在小板凳上，一遍又一遍打量自己手裏的竹編包包。富貴也太厲害了，居然擁有這麽強悍的動手和審美能力，這個包包她越看越喜歡。

一想到自己手裏的包包是專屬定制款，葉嘉瑩恨不得把它随時随地都帶在身邊。

依次把自己常用到的東西放進竹編包包裏，葉嘉瑩舉起來看了又看，它如此獨特，帶着富貴特別的心意。

葉嘉瑩托着小下巴，滿心滿眼裏全是歡喜。

富貴太好了，她要準備一個什麽樣的回禮送給他呢？

正在做飯的葉老太拉了拉葉國運的胳膊，示意他看孫女，然後小聲說道：“老頭子，看到瑩瑩膝蓋上的東西沒？富貴做的！”

葉國運睜大了眼睛，難怪前段時間富貴總是問自己關于竹編的做法，他以為只是小男娃的好奇心，誰知道竟然是為了給孫女做一個竹編包包。

關于李富貴對葉嘉瑩的好，葉家人都看在眼裏。

富貴這孩子，別人對他好一分，他能回報十分。兩個孩子現在一起跟着怪老頭學本事，葉家人是支持的，自然也樂意看到他們的關系親近。

葉嘉瑩想來想去，最後托爺爺幫忙，用竹子給李富貴做了一個筆筒。

她自己用小刀好不容易刻了一個葉字上去，表明這個禮物她真的有很用心在準備。

李富貴收到葉嘉瑩的回禮時既開心，又有些意外。他當即把筆筒放在自己的書桌上，只要自己坐在書桌前，一擡頭就能看到這個翠綠的筆筒，以及上面歪歪扭扭的葉字。

時間很快來到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葉嘉瑩打開收錄機，無精打采地聽着鄧麗君的歌。

暑假來了，富富又跟着哥哥們一起到部隊上操練去了。師傅每隔幾天給她布置一次作業，她現在不用每天都去知青點學習。

好無聊啊！

葉嘉瑩抓起一旁的扇子，用力地揮了揮。不搖扇子熱，搖了扇子更熱。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加難捱，葉嘉瑩想富貴，也想哥哥們了。如果他們在家，就可以帶她去小河溝裏捉螃蟹，去竹林裏撿菌子，去田坎邊上找野果子。

就在這個時候，葉嘉瑩聽到了一陣吆喝聲。

“賣冰棍了，又香又甜的冰棍，兩分錢一根。”

葉老太聽到動靜，從堂屋裏走了出來，“瑩瑩，想不想吃冰棍？奶奶給你買去。”

“嗯，奶奶，我想吃冰棍。”葉嘉瑩來了精神，走過去牽着葉老太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她。

大院壩裏，騎着自行車賣冰棍的男同志賣力吆喝着，他周圍為站了兩圈小娃娃，可他們手裏都沒錢，只能望着自行車後座上的冰棍流口水。

有幾個大一點的孩子飛快跑回家，去找爹娘要錢。這麽熱的天兒，要是能夠吃上一根冰棍，簡直就是這個生産隊最靓的仔。

不多時，葉老太帶着葉嘉瑩來到院壩裏，她掏出兩分錢遞給賣冰棍的男同志，“給我來跟冰棍。”

“好咧，給你，拿好了。”眼見生意開張，賣冰棍的男同志笑得更加燦爛。根據他的經驗，只要有一個孩子買了冰棍，別家的孩子都回鬧着要吃。

葉老太把冰棍交到葉嘉瑩手裏，葉嘉瑩好奇地撕開包裹在外面的冰棍紙，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亮晶晶的冰棍冒着白煙，看起來好吃極了。

跟賣冰棍的男同志想的一樣，接下來他又賣出了幾根冰棍，都是大娃娃們從家長手裏要來的錢。

見這個大院壩已經沒有了潛在客戶，賣冰棍的人騎上自行車，一路吆喝着離開了。

沒買到冰棍的娃娃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手裏拿着冰棍的大娃娃，眼饞得直咽口水。

葉嘉瑩忽然覺得自己手裏的冰棍不香了，對于嘗過後世各種口味冰淇淋的葉嘉瑩來說，眼前的冰棍唯一的優點就是涼爽，至于口感她就算不嘗也能猜到。

“奶奶，我能把冰棍分給他們吃嗎？”葉嘉瑩指了指口水已經順着下巴流下來的小娃娃們。

葉老太摸了摸孫女的頭，笑着說道：“這是你的冰棍，你可以自己決定。”

院壩的東南角，正在寫字的李佑樂撇了撇嘴，不就是仗着自己家裏有錢嗎？說什麽要把冰棍分給其他娃娃吃。她葉嘉瑩要是真的大方，就應該給每個娃娃買一根冰棍。

等着瞧，總有一天她會讓葉嘉瑩知道就算她出生的家庭好又怎麽樣！

她肯定會過上比葉嘉瑩更好的生活！

大院壩裏，分享了葉嘉瑩冰棍的小娃娃們高興壞了，他們紛紛把自己手裏的玩具拿給葉嘉瑩玩，有幾個小女娃還邀請葉嘉瑩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戲。以前大家總是遠遠地望着小公主一樣的葉嘉瑩，從來沒有跟她玩過。

葉嘉瑩沒有拒絕小娃娃們的邀請，與其坐在家裏聽收錄機，她還是更喜歡參與到游戲中來。

見孫女玩得開心，葉老太從家裏拿出麥杆子，坐在大院壩裏掐辮子。原本家裏人還有些擔心瑩瑩，因為她從出生開始就跟別的娃娃不一樣，不哭不鬧，身體和語言的發育更是遠超同齡人。除了家人以外，她只跟富貴玩，跟其他同齡人沒有任何交集。

現在看到葉嘉瑩很快成為小娃娃裏的頭頭，葉老太開心的笑了。

轉眼間，新學期開學了，按照學校的要求，年滿七周歲的孩子才能報名就讀一年級。

紅星生産大隊和隔壁的勝利生産大隊共同擁有一所鄉村小學，兩個生産大隊的所有适齡兒童大都會被家裏人送到學校去。除了個別家裏實在窮，交不起學費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夥伴們背上書包，成群結伴去學校。

作為重生人士，李佑樂當然知道讀書的重要性。當她提出自己不僅要提前去學校念書，還要跳級到三年級的時候，她娘孫小花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樂樂，你沒發燒呀，咋開始說胡話了？”

“娘，我真的可以念書。你看這是我寫的字，我做的算術題。”

李佑樂拿出自己每天寫寫畫畫的本子，遞給她娘看。

孫小花是個文盲，她不認識字，當女兒把本子遞到她手裏時，她遲疑了一下，“樂樂，就算你想念書也不行，你年齡不夠。上次隔壁生産大隊也有個娃想早一年去學校念書，他都坐到教室裏了，還是被老師給攆了出來。”

李佑樂哀其不争地望着自己的娘親，如果沈雪是她娘，沈雪絕對不會這麽說！

“我不管，我就要上學。我去找大伯，大伯是生産隊長，他肯定有辦法讓我念書。”

眼看着女兒跑開，孫小花嘆了口氣，讀書哪裏這麽簡單，年齡只是她找來搪塞女兒的借口，關鍵還是家裏沒錢。她生了兩個女娃，婆婆一直看她不順眼，根本不可能從公中拿錢出來給女兒讀書。她和丈夫手裏那點錢，是留着應急的，交了學費他們手裏就徹底沒錢了。

李佑樂的爹是李紅軍的堂弟，當侄女兒李佑樂找到自己的時候，李紅軍心裏十分詫異。

“你想讀書找你爹娘，找我管什麽用？”

“我娘說我年齡不夠，所以想找大伯幫忙，請你跟校長說一聲，我不僅要上學，還要跳級到三年級。大伯，你看看，這是我寫的字、做的算術題。”

李紅軍接過李佑樂手裏的小本子，翻開一看，上面果然整整齊齊地寫滿了漢字和算術題。

侄女的字寫得比他家兩個兒子的字還要好，算術題一眼看過去，全都是正确的。

“行，我可以去找校長，但是學校收不收你，我可不敢保證。”

不到一天時間，李家二房孫女李佑樂被學校破格錄取，還減免了學費的消息傳遍整個紅星生産大隊，就連在知青點學習的葉嘉瑩和李富貴都聽說了。

葉嘉瑩見李富貴的眼神一暗，連忙拉了拉他的手。

“富富，你是不是也想去上學？”

李富貴搖了搖頭，“我明年才七歲，到時候我的學費肯定攢夠了。瑩瑩，你是不是跟你哥哥一樣，不在鄉村小學念書，要去鎮上讀小學？”

葉嘉瑩聽了李富貴的話，頓時笑了，她扳着手指頭數了數，“三、四、五、六，我至少還有四年才會上學。到時候富富在哪裏念書，我就去哪裏念書。”

“真的？”李富貴眼裏的陰霾立刻散去。

“那是當然，要不我們拉勾？”

兩個小娃娃的小指頭勾在一起，相視一笑，然後大拇指蓋章，許下一起上學的承諾。

幾千公裏外的B市，李星河正哭着在地上打滾，“嗚嗚嗚，我不去上學，我不去！我要去游樂場玩。”

李定平臉色氣得鐵青，他伸手扶了一下額頭，胸口憋着一股氣，卻又舍不得朝孩子發作。他打心眼裏不願意承認，這個怎麽也教不好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

廚房門口，何慧着急地探出頭，望向李星河所在的位置。

這個傻孩子，明明今天是開學的大好日子，他非要鬧着去游樂場玩。要是真把先生氣着了，免不了會挨揍。

“李星河，我數十下，你要是再不從地上起來，就給我一直躺着！”李定平忍無可忍，想着還在醫院住院的愛人，他壓制了許久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

從來沒有被爸爸吼過的李星河驚呆了，他胖胖的身體抖了抖，然後放聲大哭。

“媽媽，媽媽你快點回來吧！爸爸要打我了！”

刺耳的哭聲讓李定平的額頭青筋暴起，他想狠狠地教訓一下兒子，讓他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不對的。哭鬧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也不是他用來威脅家人的武器。

就在李定平把兒子從地上拖起來，擡手準備打的時候，一個身影從廚房裏沖了出來。

“先生，先生別生氣。孩子還小，好好教，他會聽的。太太要是知道你打孩子，對她病情康複也沒有好處。”何慧撲在李星河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前面。

“何姐，請你走開！”李定平皺了皺眉頭，這是他的家務事，他在管教自己的孩子。

家裏其餘傭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平時他們就覺得何慧對小少爺的關注有點過頭，今天看起來她的行為真的很奇怪。身為傭人，他們的職責是為這個家裏的主人服務，而不是自作主張幹涉主人的行為。

這一點，身為主人的李定平尤其不滿。

據他所知，兒子之所以養成各種壞習慣，跟這個何姐有很大的關系。

“何嬸，救我，快點救我。我爸要打死我！”李星河躲在何慧背後，口不擇言大聲喊道。

這一刻，李定平氣得直接松開兒子，他轉身朝大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當躺在病床上休養的範思思得知丈夫要開除何慧，她十分詫異，“何姐做錯了什麽事情嗎？怎麽突然要開掉她？”

“思思，你有沒有覺得何慧很奇怪。她對星河的關注太多了，總是怕星河吃不飽似的，給他做各種好吃的，害得星河現在體重失控，有成為肥胖兒的趨勢。而且，每次只要我們批評星河，她總是在角落裏探頭，深怕我們打孩子。”

為了不讓妻子擔心，李定平沒說今天家裏發生的事情。

“也許星河是她一手帶大的緣故，所以她總比別人更在意星河。其實，我也覺得何姐怪怪的。”

範思思回憶起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說不上哪裏不對勁，何慧給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好，尤其是她閃躲的眼神，看起來很像做賊心虛的模樣。

“如果你不反對，我回去就跟管家說把何慧開掉。思思，你在醫院好好休息，我已經給星河聯系好了一所國際小學，明天就帶他去報名。”李定平吻了吻妻子的額頭，當初她生孩子的時候遭了大罪，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太好。

要不是因為自己工作的緣故，思思也不可能在那樣一個落後的縣城生産。

說到底，都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考慮不周全，才會讓妻子早産。

範思思一聽說兒子要上小學，臉上露出了笑意，“能不能把報名時間再往後推兩天？我想親自帶星河去報名，我還沒有給他準備新書包和新文具，還沒有跟他說上學要注意什麽事情。”

見妻子滿臉期盼，李定平将她抱在懷裏，不讓她看到自己眼裏的失望。

是的，經過今天早上的這件事，他已經對兒子沒有了期待，只要他不在學校裏惹是生非就好。

當何慧從管家口中得知自己被主人開除的消息，她接連後退了兩步，“不行不行，我不能被開除。洪哥，請你幫我求求情，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管家一臉嚴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對何慧已經相當不滿，自然不會幫她求情。

“何慧，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收拾自己的行李。如果你不收拾，我就請人幫你收拾。現在，計時開始！”

“洪哥，你聽我說，我今天早上不是故意冒犯先生的。我只是關心小少爺，怕先生打了小少爺後悔。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能留下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何慧聽了管家的話癱軟在地，她跪着往前走了幾步，拉住管家的褲腿，苦苦哀求道。

作者有話要說：富富：瑩瑩喜歡我給她做的包包，開心！她說以後要跟我一起上學，超超開心！

瑩瑩：富富總是給我驚喜，這麽聰明能幹的孩子是我的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