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鋼琴

“我說，我們什麽時候出來見一面吧？”電話那頭的李庭要求道。

陳蜜感覺這人臉皮有點兒厚，但卻不敢說出來。

“不了吧，我已經回家了，明天應該就去我爸小超市上班了，我還有點事，先挂了。”

陳蜜立即挂斷電話，心想當然不要見面，他怕一見面就會想到那晚的刺激，以免臉紅心跳等一系列羞恥行為。

第二天的陳蜜起了一大早，但當然不是去他爸小超市報道，經過昨天和李庭的交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只見過一面可能連臉都不認識的人會和他說那麽多往事，但顯然李庭前輩的慘痛經歷給了陳蜜一個暴擊。

或許，溫水煮青蛙只不過是自己的幼稚行為，長輩壓根不買賬。

陳蜜害怕變成那樣，蝸居在父母的庇護下，被父母逼婚，欺騙自己不愛的女人與其結婚，李庭那時候已經有了自己的經濟實力，但自己卻不一定，保不準會更慘。

他只要一想就渾身哆嗦，所以當他看到手機裏的兼職軟件發送的短信時，他想都不想就點了同意。

這座城市處于這個省的南部，因此更加炎熱，鋪天蓋地的綠樹席卷着馬路兩邊，但一點兒清新都察覺不到，陳蜜騎着小貝，他感覺襯衫底下的皮膚似乎已經被水沖刷過了。

但是為了錢，就算灰塵封住了樹葉的氣孔無法轉換新鮮空氣，他也要在這種壓抑的天氣裏走完最後一段路，到達“金主”的家裏。

小型電動車駛進別墅區，大約三圈後陳蜜終于找到了門牌號，盡管他已經熱的虛脫了，在推門的那一瞬間也要很禮貌的問候：“你好！”

再睜眼時面前确實一段空氣，那麽問題來了，這到底誰開的門？

疑惑間，一陣清脆的童音響起：“老師，我在這！”

是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站在門前地毯上，毛茸茸的卷毛無規則地翹起，臉頰玉琢似的白裏透紅。

“哥哥？”男孩踮起腳，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清晰的倒映在陳蜜眼裏，小巧的鼻子一勾，鼻頭上點綴着一顆小痣，洋娃娃似的精致。

“啊，你好。”陳蜜摸摸頭，暫時沒搞清狀态。

只見男孩娴熟地蹲下身，給他拿出拖鞋，然後解釋道：“我爸爸白天要上班，所以很忙，不過他一般都不會回來得很早，所以老師你就放松啦！”

陳蜜忐忑地将腳伸進拖鞋裏，深藍色的布料上還繡着一個可愛的小音符。鞋子大小是剛剛好，陳蜜長舒一口氣，還好。

“奧，對了，老師，我叫李舒陽，老師叫我舒陽就可以！”李舒陽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領着他一路介紹道，“這裏是衛生間，這裏是爸爸的書房，這是我的卧室，到啦！這裏是琴房。”

不大不小的房間鋪滿了毛絨地毯，靠窗的牆邊放着一架黑金色鋼琴，鋼琴上擺着幾個精致的小玩偶，琴身邊上的堆砌一格一格的懸浮書架，擺放着不少兒童精選讀物，最高處還放着一個致愛麗絲的八音盒。

陳蜜無端聯想到以前他沒有鋼琴，練琴只有在琴行裏，老久的鋼琴連琴鍵都開始發黃，并且因為課程緊湊，他總是要謙讓別的小朋友，一周零零星星加起來不過十幾個小時的訓練時間，總算讓他磕磕絆絆地考上了十級。

果然有錢人就是有錢人，連琴房都是特殊隔開的，這樣一想，陳蜜無可避免地對這個房子的主人起了一絲好奇心。

李舒陽先前有過兩年的鋼琴觸摸時間，但都是自學，今年暑假李舒陽的爸爸希望他能夠專業地去考級，于是在兼職軟件上找到了注冊鋼琴十級的陳蜜當老師。

肉嘟嘟的手指擱在琴鍵上，費力地讓琴音穩定下來，雖然很可憐，但陳蜜作為老師并不能因為這份可愛而動容，他板起臉要求道：“無名指擡高一點！手又塌了，把大拇指立起來。”

李舒陽手指一塌，幹脆放棄了，陳蜜無奈但還是準許他的休息時間。

李舒陽嘟起嘴訴說他的不情願：“我才不想去考級呢，我希望彈鋼琴是愛好，但是爸爸就是想讓我去考級，但是沒關系！”

陳蜜疑惑地歪歪腦袋，只聽見童言童語一個個往外冒。

“因為老師好帥的，我可以原諒老師很兇！”李舒陽揉開眉毛，笑得像朵小太陽花似的燦爛。

陳蜜也笑歪了，他擡手捏捏李舒陽的小臉蛋兒：“看不出來，你還是看臉的小家夥。”

李舒陽嘿嘿地笑着。

“老師，我給你表演我最擅長的曲子吧。”李舒陽撲騰跳下椅子，去勾書架上的八音盒，擰開開關後，熟悉地旋律在空中萦繞。

李舒陽迷戀地捧着八音盒，眼睛眯起，似乎在回憶什麽：“這個曲子是我第一次看見鋼琴的時候聽到的，那時候我感覺彈鋼琴的哥哥真的好厲害！然後爸爸就同意我練琴啦！”

在孩子的述說裏，短暫的樂曲也結束了，李舒陽小心翼翼地将八音盒放回書架，然後坐在鋼琴上靜默片刻，彈起了和八音盒如出一轍的音調。

致愛麗絲。

陳蜜恍惚想起了福利院的那次經歷，他彈着鋼琴，孩子們在底下認真地聽，而如今換了個方位，孩子循着熟悉的樂章，他認真地旁聽。一種前所未有的欣慰感在心裏油然而生。

一曲終了，李舒陽睜大眼睛看着陳蜜，亮閃閃的眼睛乖的好像一只小狗，如果可以拟人的話李舒陽身後應該還有一條晃動的小尾巴，正等着誇獎。

“好棒！”陳蜜摸摸他的頭，感受微卷的頭發鑽進指尖，毛茸茸地帶起一陣癢意。

接下來的時間裏李舒陽還是要從鋼琴樂譜裏單個的音符開始，四分音符枯燥無味，聽得陳蜜想站起來活動活動。

當走在走廊裏時才感覺到了手足無措，沒有李舒陽的帶領，陳蜜只能謹慎自己，面前一扇沒有完全合上的棕紅木門吸引了他的注意，這裏應該就是李舒陽爸爸的書房，原本他是想直接繞過的，但是心中那份好奇騷動，他忍不住往縫隙裏看去……

房間的主色調還是木色，原木的辦公桌将房間一分為二，桌子後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以及桌子邊上與牆齊高的暑假，書籍擺放整齊，不難想象主人應該是個思維嚴謹的人。辦公桌上只有一架白色的臺燈，和一個銀灰的電腦，再多的擺設就是一架八音盒，還是和琴房裏一模一樣的那只。

看來是父子款，陳蜜摸着下巴想到，這時，身後李舒陽突然想起的聲音吓得他一激靈。

“老師，你在看什麽啊？”李舒陽扯着他一小節衣服，好奇地踮起腳也向裏面看去。

“沒，沒什麽，”陳蜜一把攔住他，“快回去練琴。”

一上午的練琴時間結束，果然如李舒陽所說，他爸爸果然沒有露面，陳蜜揣着一絲遺憾回去。

臨走時，李舒陽問他這裏有什麽兒童樂園，他想讓他爸爸帶他去玩。

說話間他癟着嘴，看上去很可憐，陳蜜一想到一個上午父親都沒有出現，指不定家長白天有多忙，忽略了孩子，看着他小可憐的模樣，陳蜜蹲下來摸摸他的腦袋：“哥哥晚上會去星河商城工作，三樓出電梯口有個兒童樂園，你可以讓你爸爸帶你去哦。”

回答他的是孩子興沖沖的一句“好”。

陳蜜出門口，李舒陽立刻跑到自家客廳裏，用座機給他爸爸打電話：“爸爸！晚上我們去星河商城玩吧！哥哥在那裏工作诶！”

李庭正在審閱文件，白紙黑字足足看了一上午，耗盡了精力，正在他想拒絕的時候乍一聽到“哥哥”兩個字，拒絕的話在嘴裏轉了兩個圈，變成了：“好吧，爸爸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