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山5
半個月過去了,伊綿的電話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任曉憶尋着伊綿留的地址,找到她所在的小區,一處沒聽過的的高檔住宅。
簡單的和保安說明來歷和伊綿的情況,任曉憶坐回車裏等,一直等到保安打了三通電話,第三次打通,攔車杆才肯緩緩升起,予她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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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號—3024
門開了。
伊綿出現在門後,她面無血色,雙眼浮腫,黑眼圈明顯,整張臉生動形象的诠釋了四個字——生無可戀。
任曉憶在玄關處換鞋,只找到酒店用的那種一次性紙拖鞋,勉強換上,她移步客廳,打量房間的布局設計。大面積玫瑰灰和白色綴于空間,充斥着浪漫的氣息,家具搭配優雅,簡約,所有的東西擺放整齊,甚至可以尋出擺放順序和規律,隐隐暗示着房間主人存強迫症的可怕作習。
任曉憶想過她有多狼狽,但心疼歸心疼,該有的怒火一分也不會少:“為什麽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身為藝人,你必須和經紀人時刻保持聯系?”
“……”伊綿倒在沙發上裝死。
“你手機呢?我給你整理了十幾條關于《無限芳菲》的背景資料,幾條女二號的人物小傳,還有試鏡時導演可能會問到的問題,你準備一下,暫定下月初試鏡。”
“喂魚了。”伊綿冒出這麽一句,擡手,指向陽臺。
任曉憶一頭霧水地走到陽臺,尋覓了半晌,直到視線落在魚缸裏,才明白伊綿說的“喂魚”是什麽意思。她想把手機撈出來,轉了半圈沒找到什麽合适的工具,反而被角落堆積的空酒瓶吸引了視線,随手拾起一個,度數不低。
如果伊綿沒有收集酒瓶的愛好,那這些應該就是她酗酒的證據了。
放下酒瓶,任曉憶踱回客廳,“伊綿,我知道分手讓你很難受,但你要振作起來。”伊綿的頭發遮在臉上,她伸手撩開想要看清她的臉,“你還有工作。”
“別碰我。”
伊綿打開任曉憶的手,“我自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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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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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不知多久,伊綿睡醒。有人坐在一旁玩手機,她坐起來:“你怎麽還沒走?”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薄毯,應該是任曉憶的心意,伊綿揉着腦袋道了一聲“謝謝。”
“睡美人,你已經睡了七個小時。”
下午五點了。
伊綿起身向廚房溜達過去,任曉憶起身跟上來。
伊綿打開冰箱門,想到自己都沒給客人倒杯水,抽出一瓶檸檬口味的飲料遞過去:“你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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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淨簡潔的廚房,冰箱裏卻堆得極滿,更難得的是一排排整齊劃一,連擺放的角度都一樣,任曉憶在她睡着的時候大致掃了一眼,但種類之雜,讓她不敢亂動。
伊綿挨個指道:“壽司,蛋糕,餅幹,面包,酸奶……這些都是醬料……”她打開下面的冷藏櫃,也是堆得極滿,“牛排,海鮮,這是雞胸肉……這是……醬板鴨?”伊綿自己都忘了冰箱裏都有什麽,她只是為了堆滿冰箱,“好像還有冰淇淋……我給你找找。”
“別翻了。”任曉憶看伊綿折騰都覺得累,直接把冰箱門開到最大,她思量這些食材,竟然開始挽起袖口,“我做什麽你吃什麽,別廢話了。”
伊綿側躺在沙發上看任大廚發揮,懶洋洋地支着腦袋,昏昏欲睡。任曉憶時不時看她一眼,擔心她眨眼的功夫又睡過去了。
聞到牛排的香氣,伊綿醒了:“六分。”
“六分剛好。”
話音剛落,牛排就出鍋了,任曉憶動作麻利,不驕不躁,調好sauce後又秀了一把刀功,切出兩個好看的番茄花擺盤。
“你怎麽知道我要六分?”在伊綿記憶裏,她們只一起吃過一次火鍋,“是紀靈語告訴你的嗎?”
“嗯。”
“她還跟你說過我什麽呀?”
“什麽都說。”
“什麽都說?”
“嗯,包括你們什麽時候第一次接吻,什麽時候第一次上床……你知道,她這人喜歡臭顯擺。”
“……”
“放心,我不聽細節。”
伊綿佛了:不愧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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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搖曳,桌上一瓶優質的Pinot Noir醒着,任曉憶贊許的點點頭,又搖頭:“你不許喝。”她搶過伊綿杯子裏的酒,一臉嫌棄:“一身酒氣像什麽樣。”
伊綿聞了聞睡衣,皺起眉頭。
任曉憶看伊綿坐在桌子前發呆,無奈,把自己切好的牛排換給伊綿。
伊綿回神,誇贊眼前這份牛排:“你不應該開火鍋店,應該開牛排店。”
“廚藝生疏,湊合吃吧。”
伊綿叉起一塊放到嘴裏,連連點頭表示肯定,任大廚卻沒在接收她的贊嘆,正拿手機在拍那份沒開刀的牛排。
“發給誰?”
“粉絲啊……”任曉憶敲擊屏幕,不忘擡眼看她一眼,“好吃嗎?”
“好吃,謝謝。”
任曉憶把手機遞到她面前,給她看剛發出去的內容,朋友圈——晚餐與我,生活與你[圖片]。伊綿上手劃動屏幕,短短幾分鐘已經有五六條評論,都在誇獎廚藝。任曉憶收回手機,點了幾下,重新放到伊綿面前。一個十秒的的視頻,很吵,燈光閃爍根本看不清誰是誰,不過最後幾秒倒是十分清楚——男性健碩的二頭肌霸占屏幕,十分狂野。
“紀靈語蹦迪去了。”
伊綿索然無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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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綿有酒,任曉憶有故事。
“我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産,沒救回來,我爸心疼我媽,于是給我起名叫曉憶。那時候紀靈語還沒出生,在她媽肚子裏……”
“別罵人。”
“別打岔……”任曉憶喝了整整一瓶,思緒有些飄,“她媽媽那時候,只是我爸的一個情人……”
任曉憶恨着紀念柔破壞她的家庭,被這樣的恨折磨到六歲。六歲,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小學報道的第一天,車裏坐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正是紀念柔,她不能接受這個女人成為自己的後媽,提前在一個路口下車……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在這不到五十米的小段路上,年幼的任曉憶被一個藏在花叢裏的男人撲倒……那男人手持利器,挾持她威脅任向戌,明明晃晃的刀光在空中揮舞,幾次險些傷到哭喊的她……
“一切發生的太快,等我回神,紀念柔已經倒在血泊中了……”任曉憶扶着額頭,沉浸在當年的悲傷裏,“她替我擋了刀。”
“你欠紀念柔一條命。”
“是兩條……紀念柔那時懷着第二胎。”
伊綿靜靜地聽着。
“唉,後來紀靈語就出現在我家,幹瘦的一個小孩,又矮又黑,一點沒有她媽媽好看……但她是我的妹妹了,我對着紀念柔的墓碑發誓,會替她照顧紀靈語,不讓任何壞人傷害她。”
最後一句話,任曉憶是對着伊綿說的,她夾着酒杯的高腳,大力地拍在桌上。伊綿是個好聽衆,她沒被吓到,反将酒瓶裏最後一點紅酒給任曉憶續上。
任曉憶搖頭:“紀念柔,你閨女什麽路不好走,偏要走花路,若是不小心采到什麽野花,你可不要怪我。”
伊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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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會進行到尾聲,伊綿嘆了口氣,勸解她道:
“紀靈語生性活潑,感情充沛,天生是做演員的好苗子,你成熟穩重,行動力比表現力更強,很适合當領導。”
任曉憶撩起頭發,指着額角給她看:“這裏,上鏡會很明顯。”這道疤就是那次意外留下的,沒有傷到眼睛已是萬幸,“這才是讓我退到幕後的原因。”
燭火昏暗,伊綿伸出手,摸到厚厚的粉底下,藏着一條細細小小的肉蟲子。
伊綿不禁想到桃夭的古裝扮相,眉間一點朱砂,額角幾片桃花零落,驚鴻一瞥,哀而不傷,是播出後迅速引起各大美妝博主模仿的臉,是被網友評為《她山之石》裏最美豔動人的角色。
“偶像需要完美無瑕的臉蛋。但你不做偶像,才更發揮本事。”
First Blood.
“演員貴在擁有旁人無法模仿的特點,你應該多給自己一點自信。”
Double Kill.
“如果你有心當一名演員,記住我今天這句話,這道疤會讓你與衆不同。”
Triple Kill.
伊綿早已摒棄對任曉憶的偏見,她不是為這張臉感到惋惜,而是對任曉憶的放棄感到惋惜:“任曉憶,你人不錯,就是太驕傲了。你這樣容易失去很多東西。”
Quadra Kill!
任曉憶心頭一動,握住來不及收回伊綿的手,目光灼灼:“伊綿,有些話我也一直想告訴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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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說的夠多了。”伊綿猛地站起來。
桌上的餐具被收手時的動作碰掉,搞出一陣“丁零當啷”的噪音,伊綿打開客廳的燈,心神才定了定。
任曉憶和紀靈語有太多不同,唯獨看她的眼神,是一樣的。
“你喝多了,我一會兒開車送你回去。”伊綿一邊說着,一邊收拾桌面的殘局,全然沒覺得自己暴露了什麽,任曉憶歪着頭看她,莞爾一笑:“原來不止你朋友會開超跑,你也會開呀,Manual模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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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綿站在水池旁放水,聽見身後腳步聲漸近,她轉身:“我收拾就好了……”兩條修長白皙的胳膊穿過伊綿的腰,撐在桌案,水龍頭還在嘩嘩放水,伊綿匆忙關上。
陌生的香水氣息貼了上來。
伊綿向後躲,任曉憶向前追,保持着咫尺之遙。
“別這樣。”
“哪樣?”
任曉憶看準那兩瓣粉嫩誘人的唇,狠狠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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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綿出乎意料的老實。
得到伊綿的默許,任曉憶越發大膽,扶腰的手不動聲色地解着睡衣扣子,從下往上,一顆,二顆,一直到胸前,伊綿猛地回神,死死抓住她的手。
“不行。”
任曉憶瞧着伊綿起伏的胸口,舔舔嘴唇:“沙發?”
伊綿黑臉。
她已經被紀靈語氣瘋了,紀靈語敢找野花野草野男人,自己有機會再收拾她不遲,若現在利用任曉憶報複紀靈語,那後果,絕對是災難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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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番糾纏,任曉憶占領上風。
伊綿惱火:“下來!”
任曉憶為壓住伊綿廢了不少力氣,不肯起身。眼看木要成舟,她挑眉,得意的表情似乎在說:有什麽問題嗎?
“對不住了。”
伊綿拽住任曉憶的衣領,橫掃她跪地一側的腿,瞬間翻身為主,動作幹淨利索。任曉憶震到腦袋,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不知所措:有、有什麽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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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伊綿起身,将身前的扣子一顆顆系好,迅速從方才暧昧不清的氣氛裏逃出來。反觀任曉憶,神情恍惚,方才被摔過的疼痛愈發明顯,“我好像扭到脖子了……”
伊綿冷哼一聲,擡腳離開。
“嘶——”
任曉憶感覺自己被摔得不輕,後腦勺隐隐作痛,轉動脖子,又牽扯出一陣細微的疼痛。此地不宜久留,她起身撣撣衣服,準備離開。
“你去哪?”
伊綿的聲音從衛生間傳出來,“你喝酒不能開車。”
“打車。”
“太晚了,不安全。”
空氣裏飄來一股刺鼻又熟悉的味道,任曉憶開門的動作一停,回身,伊綿一手熱毛巾,一手紅花油,顯然是給她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