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願
暗夜無邊，思念如瘋湧上漲的潮水，淹沒體內所有的氧氣，那種痛苦由內至外，似萬箭齊發，輕而易舉的刺透每一寸皮膚。
嬌嫩的皮膚越發敏感，孤獨的靈魂比以往更孤獨，一次次夢呓，一次次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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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束火苗點燃寂寞的心，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點亮昏暗的陽臺，于是一點火光，煙霧缭繞，不能言說的低落情緒無限彌漫，嚴重些，可以稱之為悲傷。
伊綿奪過紀靈語指間夾着的半支煙：“說好的戒煙呢？”
手機在桌上發出“嗡嗡”的震動聲，伊綿恍若未聞，靜靜地看着地面的煙灰，思索着一會兒要怎麽清理。
“是誰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短暫的靜默，這個問題無人回答。
第二遍來電如約響起，伊綿移步桌旁，桌上沒有煙灰缸，只有半杯喝剩下的白開水，她将手裏夾着的半支煙丢進杯子裏。
來電顯示：紀靈語
大腦神經“嗡”的一聲，伊綿回身，隐隐見到陽臺的那抹身影向自己走來，驚慌失措中，她抄起桌上的水杯潑了出去。
杯身寬肥的玻璃杯脫手，灑出一路的污水，筆直的飛出去，直到砸在陽臺的落地窗上，落地窗瞬間出現一個小型的蜘蛛紋阻攔，一聲巨響，無辜的玻璃杯還是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伊綿匆忙接通電話：“喂？”
“綿綿！”
聽到熟悉且真切的聲音，伊綿心有餘悸，匆忙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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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燈終于亮了。
沙發上一片狼藉，伊綿拿起桌旁的垃圾桶，快速收拾幹淨，然後跑進進衛生間，用冷水沖了一把臉，接着用濕漉漉的兩只手整理一下稍顯淩亂的頭發，這才鼓起勇氣，重新接起紀靈語的視頻電話。
“你在幹嘛？這麽才接我電話？”
“我……我在家，陽臺玻璃剛才裂了……”
“玻璃裂了？”
“嗯……應該是長時間的暴曬……”
“裂成什麽樣了？”
伊綿前置攝像頭始終對着自己，“碎玻璃沒什麽好看的……看我吧。”
“你沒傷到吧？”
“我沒事。”
“真沒事？”
“沒事，明天給物業打電話，讓人來換塊玻璃。”
“Luna嗎？”
“啊？”
“Luna不是物業嗎？畢竟整個小區只有她一個人。”
“不是，她是保镖，只負責我的安全。”
“屁咧！保镖還管做飯？”
“嗯……食品安全。”
正說着，樓道傳來腳步聲，敲門聲急促的響起來：“伊小姐？你沒事吧？”
“我去開門，你等下。”
伊綿把手機丢到沙發上，紀靈語對着屏幕白花花的天花板發呆一分鐘，舉着手機走進衛生間，放在鏡子前的置物臺上，開始卸妝洗臉。
那端的談話聲隐隐傳來：
“伊小姐，怎麽了？”
“我沒事，那個，你能幫我掃一下地嗎？”
紀靈語默默把手機外放的音量調到最大。
“Luna，小心紮腳……”
碎玻璃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紀靈語擔憂伊綿的情況，對着還是天花板的屏幕喚了一聲：“綿綿？”
“紀小姐，晚上好。”
“Luna！晚上好！”
“紀靈語？”伊綿湊近手機，聲音驟然變大，“我先和Luna收拾一下。”
“你讓她收拾不就好了。”
“兩個人收拾快一點。”伊綿不好意思讓Luna給自己收拾爛攤子，聽到回聲，話鋒一轉，“你在哪呢？衛生間？”
“猜對了，我在酒店。”
“這麽早就下班了？今天排練怎麽樣？”
伊綿點開揚聲器，電話那頭，卻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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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舞蹈教室裏，三位演員換好自己的瑜伽服或運動服，扶杆做起熱身動作。導演和舞蹈老師都還沒來，三人閑聊起來：
“小紀的腿啊，又細又長，真讓人羨慕。”
“雪薇，你的運動服真好看，不愧是時尚達人。”
“哇——馮蒂，你是學過舞蹈嗎？好厲害的一字馬……”
王導演走進舞蹈教室，拍手示意：“姑娘們，這位是舞蹈表演藝術家伊淩老師。”
三位姑娘的視線已從彼此身上移開，無視說話的王曉民，齊齊落到他身後的女人身上。
著名舞蹈家伊淩，百聞不如一見，一身NIKE黑色運動服，同款運動鞋，齊肩短發，一張中德混血的漂亮臉蛋略施粉黛，體态優美，身材曼妙，腳步輕盈，看着完全不像四十多歲的女人。
紀靈語肅然起敬：“老師好！”
“伊老師~”馮蒂是伊淩的學生，不用自我介紹。
“老師好，我叫花雪薇。”名副其實的演藝圈小花。
花雪薇上前握手，紀靈語有過之無不及，鞠躬行禮，恭敬地伸出雙手：“老師好，我是紀靈語，很榮幸見到您，我……我會努力的！”
伊淩笑容不變，抽出手，放在胸前擊掌兩下：“姑娘們，咱們抓緊時間排練吧。”
“好~”
說好的拍完戲見家長，紀靈語欲哭無淚：綿綿~救我！
打從進組起，但凡遇到不怕死的，都要湊上來調侃幾句戀情，甚至包括這兩位排舞的女演員，都有意無意的聊些情感話題，美其名曰拉近同事間的距離。然而此時此刻，輪到最該問的母上大人，偏偏母上大人又若無其事，紀靈語緊張的肚子開始犯痛。
伊淩：“紀靈語，擦擦汗。”
紀靈語擦汗：“對不起老師，我最近身子虛……”
伊淩：“我閨女怎麽你了？”
紀靈語瘋狂擦汗：“我不是，我沒有，我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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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綿拿着手機溜進卧室，電話那頭在經過短暫的沉默後，終于冒出一句：“綿綿，我見到你媽了……”
“哈哈哈……”
“我見到你媽的第一眼：媽耶，怎麽長的有點像我媳婦……”
“哈哈哈哈哈哈……”
“我還打算用你的姓跟老師套近乎呢，然後我一想，不對，哪有這麽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我都吓死了，你還笑！”
“你自己的準備工作沒做好，怪誰？”
“真是醉了，我要是提前上網搜一搜老師長什麽樣，也不至于被吓成這樣。”
“怪我，要不是我沒收你手機，你也不至于差點丢了工作。”
“果然是故意整我！”
“紀靈語，我從沒想着整你，你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麽嗎？
“什麽？”
“是任曉憶也沒告訴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綿笑的太大聲，還提起任曉憶這個坑妹的家夥，紀靈語忍無可忍，怒挂電話：“再您的見！”
·
陽臺的落地窗被膠帶一條一條暫時封住，Luna将膠帶放回儲物櫃，走到卧室門口，敲敲虛掩的門：“伊小姐，窗戶我暫時用膠帶封住了，明早我會叫人來修，你晚上不要靠近陽臺。”
“好。”
“伊小姐，晚安。”
“Luna.”
伊綿打開卧室的門，Luna腳步一停，轉身：“還有什麽事嗎？”
“你今晚，可不可以睡在客廳的沙發？”
“可以。”
伊綿比Luna還要感到驚訝：“我……我就是随便問問。”
“伊小姐，鑒于上次的酗酒行為，我建議你讓我留下守夜，一旦你做出危險的事，我可以及時阻止你，保證你的生命安全。”Luna面無表情說完這些話，發現伊綿緊握手機，眼中閃過晦暗不明的光，“如果紀小姐不高興，我可以睡在地板上。”
“她挂了。”
“我知道。”
卧室的門并不隔音，更何況門還是虛掩，Luna這些話并不是說給紀靈語聽，而是說給伊綿聽——如果這些話可以讓她多考慮一下自己。
紀靈語的電話沒有再打來，伊綿握着手機，還在猶豫。
“伊小姐，恕我直言，你的精神狀态并不穩定。”
Luna的這句話使伊綿下定決心，轉身走進卧室，“你留下吧。”片刻後，她抱出一條空調被遞給Luna，神情嚴肅：“謝謝。”
“伊小姐，現在是九點十分，你準備現在入睡嗎？如果你還有其它活動，我可以晚些時間再過來。”
伊綿想到桌旁的垃圾桶沒有倒，臉有些發燙：“你一個小時之後再過來吧。”
“好的。”
Luna将空調被放到沙發上，掃了一眼垃圾桶，面不改色向伊綿請示：“伊小姐，需要我幫你丢垃圾嗎？”
“我自己來！”
“垃圾桶裏有剛掃的玻璃碴，你自己清理的時候要小心。”
“好的。”
Luna前腳離開，伊綿後腳急忙拾起客廳的垃圾袋，連帶着衛生間的垃圾一起提出門，坐電梯，丢到樓下的大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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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3024，伊綿先洗一遍手，拿着消毒水的噴壺給門鎖消一遍毒，再洗一遍手，這才走進卧室一頭倒在床上。
真是太丢人了。
冷靜片刻，伊綿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下樓的功夫，她錯過三個來自紀靈語的視頻電話，回撥過去，那頭卻遲遲不接，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伊綿給母親大人發語音：
“下課了吧，今天的學生怎麽樣啊？”
“紀靈語表現好不好啊？”
“她最近大姨媽，如果劇組給你們送冰水，她不可以喝。”
媽Mua:
-[為我們的友誼幹杯].JPG
綿綿：
“媽，我這周要去稅務局辦理稅務登記證，還要結算工人們的工資，比較忙，我下周得空再去探你的班！愛你麽麽噠！”
媽Mua：
-你是來探我的班？還是來探紀靈語的班？
-[不想和你玩].JPG
·
怼完表情包，伊淩不再理會自己那個沒良心的閨女，把手機放回包裏，良好的修養使她從不将手機擺到餐桌上，更別提揚聲播放內容，但今天是個特例。
“聽見了吧？我閨女對你多好。”
桌子對面，紀靈語受寵若驚：“是，綿綿對我很好，她吃肉絕不給我喝湯。”
伊淩看看自己盤子裏的西冷牛排，再看看紀靈語面前的玉米濃湯，皮笑肉不笑：“我之前看你照片啊視頻啊，都挺瘦的，就一直覺得你像羚羊，沒想到是個豹子。”
“我不是……”
“你不用緊張，我約你出來是想和你聊聊我閨女，畢竟你們公開了，我這個當媽的不可能不聞不問，對嗎？”
“您問，我知無不言。”
“……你們上床了嗎？”
紀靈語放下湯匙，羞赧着臉，點點頭。
伊淩随口一問，沒想到紀靈語承認了，一時間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她還能奢求什麽呢？她只求自己唯一的女兒幸福罷了。
“我想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您說。”
“如果有一天，你和綿綿分手了，我希望你不要二次傷害她。”
“您放心，我和綿綿不會分手的。”
伊淩莞爾一笑：“伊綿曾經有一個很要好的妹妹，很要好，但被我和爸爸強行拆散了……從此以後，綿綿就開始恨我，恨爸爸……綿綿跟你說過她妹妹伊然嗎？”
“嗯。”
伊綿眼眶突然有些濕潤：“看來綿綿真的很喜歡你，是她親口跟你說的嗎？”
“是。”
這麽悲傷的故事，伊綿一定是鼓足了勇氣才會講出來……伊淩隐去眼中的淚光，笑着，自罰一杯。
紀靈語随之舉杯，“我敬您。”
……
十幾年後，伊淩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
這是我和紀靈語吃的第一頓飯，這個別人口中“放飛自我”的女明星，并沒有想象中狂傲，恰恰相反，她很謙卑，是一個心思細膩，情商頗高的女孩子。所以即使不依靠相貌，伊綿也會被她可愛的性格所吸引，成為好朋友（其實我不懂Les之間的磁場是什麽）
那晚我絮絮叨叨，像一個女兒恨嫁的老母親，極力推薦女兒的好，但同時，我又很誠實的道出女兒的缺點。我并不希望伊綿嫁給一個Loser，一個在心中把伊綿當做女神卻無法供奉女神的Loser，為此，我希望我的女兒時刻保持真實性，如果她不是作為一個幻象存在，那她就值得對方付出最為真摯的愛。
後來，我和紀靈語吃過許多飯，但都不如第一頓給我的印象深刻，我幾乎忘了自己說過哪些愧于提筆的話，無非是我多悲慘雲雲，我的孩子有多悲慘雲雲，但好在紀靈語聽的很認真，并很有耐心的為這些話幹坐到深夜。（即使她在伊綿那裏已經聽過一遍了）為此，我很慶幸坐在對面的是她，而不是其他不懷好意的奸惡之人。
至于為什麽我相信她，大概是在她說完下面這句話，又猛幹一瓶酒之後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愛，讓我這個愛女心切的老母親不僅信了，還特批她兩天的假。
她說：
“有一種食肉的豹子，生來便長在樹上，到死也不放棄自己的那棵樹。我已經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棵樹了，不論它是參天大樹，還是枝葉凋零，我都願意用心血澆灌它，陪它經受風吹雨打，直至終老。”
她還說：
“但死亡也不能将我們分開，世人會将我們的靈魂葬在一起。”
如果你在現場，一定可以感受到她有多誠懇，雖然言語有些誇張，但我不得不承認，我被她的淚光打動。（後來提起此事，她說這是她最真摯的一次表演，盡管她當時緊張到根本記不得都說了些什麽）
她是一顆真正發光的星。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
（日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