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我?沒有什麽其他的原因了嗎?”
陸大少笑了。笑得像個奸計得逞的狐貍。
沉默了好久,他才眯着眼睛開口,
“為人、民、服、務!”
三天後,蔡小小的婚禮如期舉行。
“新郎”當然是老十二。有些諷刺的是,他們舉行婚禮的酒店恰巧就是曾經楚天雷與李清辦訂婚宴會的地方。同樣的大廳,同樣的熱鬧,同樣的花團錦簇。而她,卻陡然間變換了身份。似乎一下子從名不見經傳的,被人動辄成為“下賤”的人一躍而華麗變身。
坐在休息房的梳妝臺前,蔡小小在鏡子裏,看到了被打扮得連自己都認不出的自己。她窄小的前額露出,劉海被夾子別住,黑框眼鏡被摘下,換了副隐形眼鏡。
雪白,柔軟,蓬松的紗裙是柳成蔭為了彌補這次夥同陸少對她的“陷害”而特地從巴黎空運過來的給她的賠禮。裙子下,穿的鞋尖綴滿許多亮片的乳白色的羊皮高跟鞋。雖不是水晶鞋,可她真的感覺被施了魔法。那個曾經在醫院做過的夢被她此刻回憶起,沒想到——竟真的成了灰姑娘。
這份夢幻的感覺太不真實。她捏了自己幾下嘴巴,嗷嗷地叫痛,這還不算,她又去翻找她的皮夾。皮夾裏有那張至今她寶貝得不得了的彩票。然而,今天,她扒開一堆小山裏的每一件衣服,也沒找到自己的皮夾——以及皮夾裏的那張彩票。她幾乎失聲尖叫——彩票不見了!就是那張屬于她的號碼是“0000137”的彩票。
她大驚失色。
等到化妝師進來準備她補妝的時候,卻發現她幾乎要哭出來的臉。伴娘柳成蔭很快趕來。然而也沒有幫她趕緊找,只用“大喜日子,哭不好”的不痛不癢的話來勸她。平常,她這位好友可是一副肝膽,因人常熱的。
蔡小小急壞了!門外,婚禮的進行曲已然敲響,某個從電視臺被陸大少請來的名嘴司儀的高亢的聲音跟着響起——
“下面有請我們的新娘與新郎!”
“看來,真的是找不到了。”蔡小小失神地喃喃自語,柳成蔭見了好友這般沒出息,忍不住伸手彈了下她的前額,
“小樣兒!不就是一張破彩票嗎?至于嗎?都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關鍵的是人——哎喲,老十二,這個該死的家夥,怎麽還沒來,我特地囑咐他的,目标一來,就要他差人來告訴我的!”
跺了跺腳,成蔭惱怒得鼻尖冒了汗,
“這個不長眼的司儀也真是的,也不看看情形,胡天胡地的亂叫。甕中捉鼈!這鼈還沒來,急着下什麽套?看我不帶你出去好好‘打賞’他一番——”
就在柳成蔭預備劈頭蓋臉地去‘打賞’司儀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是老七!
“報……報告……柳……柳大當家的……那……那……那個……”
“呸!”性急的柳成蔭嘩啦一下開了門,把貼着門兒的老七順倒在地。花盆頭男人的腦門磕在地毯上,仍然發出老大的動靜。等他爬起身,蔡小小瞥見他頭頂鼓起了好大的一個大包。
“老十二要我……來……來……告訴……柳大當家的……說……說那個……那個……”
“急死人!偏派來你這個結巴!”柳成蔭對準男人頭頂的大包掐了一把,頓時,花盆頭“福至心靈”,說話變得流暢,
“楚天雷……來……來啦!”
“好!”
柳大當家的興高采烈地對準男人的大包又是一掐,渾身一哆嗦,男人龇開滿嘴的黃牙朝蔡小小擠出“幸福”的微笑。
伴随着婚禮進行曲,柳成蔭将蔡小小送到了宴會大廳的門口。一扇碩大的乳白色拱形矗立在她眼前。巨門正對着的,就是那一片聳立着幾面落地窗的休息區。曾經,她蔡小小就在這片休息區裏,靠在這幾面窗前,和剛與人訂了婚的楚天雷黯然相對。那一天,是她幸福旅程的終點。而今天,她又從這裏開始。仿佛經歷了一個循環。一切又恢複了原樣。一切都沒有改變。
回過頭,她看了眼窗外,知道夜色裏的車流依然頻繁,暗處的霓虹仍舊撲朔。她對他的心,卻終于能在今日表白了。那張彩票,就是她預備在關鍵時刻,拿出的表白的憑證。雖然,這憑證看上去有些兒戲,是屬于他與那個女人的回憶,但是,只要看看彩票上的時間,只要他不是百分百的粗心的話,他就會明白,她對他的傾心是從何時開的頭。更或許,他今天來,是預備來砸場,來放火,來殺、人的。可是,若是他看到她遞給他的這張彩票,或許,就會立即平息掉憤怒,或許,就能體會她始終心裏系住他的這片情意。或許,就不會有任何她不願意見到,陸大少也承諾絕不會讓它發生,而憑着楚天雷的性子又是那樣有可能發生的暴、力事件。所有的關鍵,都在于她手中這張的王牌呀。
真他媽的!這時,蔡小小也不由詛咒了一聲,誰叫她偏偏在這時,弄丢了這張彩票?剛才,更衣室裏,除了柳成蔭,化妝師就再也沒有人進去過呀!(花盆男老七來報告消息,也是一直站在門外。)
沒有時間繼續想下去。蔡小小推開拱門。
——意想不到的事就此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請收藏。多謝。
cHAP 31 爛掉的彩票
CHAP 31 爛掉的彩票
黑壓壓的,大廳裏竟是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見。
婚禮進行曲戛然而止,司儀也沒了聲音。大廳裏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仿佛,她走進的不是即将舉行婚禮的大廳,而是一個山谷幽僻深邃的洞穴。
她猛地回過頭,想找背後的柳成蔭呼救。可是,背後的拱門已被帶死。怎麽也打不開。
“成蔭……”她怯懦地叫了聲,門那邊沒有人應。
她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邁開一只腳,往前試探地走了一步。遂知道,自己正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周圍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濃濃的黑影。盡管知道自己的邏輯超越了現實,但蔡小小依舊立刻聯想起青山公墓夜裏的那片黑暗。冷冷的風,冰涼的墓碑,戳手的大掃帚,走路沒聲,粘在你腳後跟的突然吱吱叫的老鼠,發黴的蛋糕,腐敗的蘋果,所有的這些統統彙聚在她的腦中,接着,她突然想哭。她想到了在青山公墓裏早就逝去的,在她腦中幾乎沒殘留過多少印象的母親,想到了前幾個月前去世的父親,想到了曾經沒能圓滿完成父親遺願的自己。淚水就這樣在她眼眶裏攢聚。
“咯噔”一聲,一束耀眼的鎂光燈乍然垂落!
那突如其來的速度宛若在晦暗的天際上用力撕開了一道口子,又好比夏日夜空裏突閃的一道霹靂。
燈光照花了她的眼。
黑暗裏,她聽到極為熟悉的一聲咒罵,然而這時,她已顧不上去分辨這是誰。——鎂光燈下,一個被投影儀映照出的巨大的幻燈片出現在她眼前,幻燈片上正是她遺失的那張彩票!
沒有猶豫,她朝投影的畫面跑去,然而,就在她要靠近的時候,賣火柴小女孩兒的悲劇在她身上應驗。畫面突然消失。鎂光燈眨了下眼,等到再亮的時候,耀眼處,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正站在那裏看着她。是——楚天雷!
瘋了一般,她提着裙子,向他跑。
中途,她重複了灰姑娘的失誤,跑掉了一只高跟鞋。就在她狼狽地停下來的時候,他向她揚起了手裏的一張小小的、四方形的紙片!是那張彩票!敏銳地,她一眼瞥見。
不再有任何的猶豫。她果斷地脫掉另一只殘留在腳上的高跟鞋,提着裙子就向他跑。
好怕!
據後來蔡小小回憶,她說,之所以她當時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奔跑,是因為害怕出現在面前的楚天雷也會像方才出現在屏幕上的幻燈片一般,突然消失!
——她的幸福來了!她再也不要失去!
邊跑,邊哭。
她幸福地哭花了臉。也哭掉了眼裏的隐形眼鏡。
“砰”地一聲,仿佛隕石墜地一般,她撞倒了他!他同時,也緊緊抱着她。兩人在地毯上翻滾了三圈,才将這股超宇宙的偉大的力量化解。
據後來楚天雷回憶,若非後來随之亮起的大廳裏的燈光,在那瞬間,他其實是很想對他的妻子做一件事的。
就這樣,她成了他的妻。
後來,大廳裏,一片掌聲雷動,一片口哨聲起。
賓客的人群中有人叫,“新郎,擦擦臉!全是口紅印!”有的喊,“喂,新娘子,快把胸口的衣服往上拉,快掉啦!”更有人,非要楚、蔡兩人,當着大夥兒的面,再把方才的情景重複一回。連WOLF也被笑完了腰的柳成蔭拿掉了塞在它嘴裏的棉布,朝紅地毯上的男女主人搖起尾巴,汪汪汪的恭賀新禧。
一時間,人聲鼎沸,哄鬧四起。
就在楚天雷與蔡小小彼此害羞低頭的時候,一個不明事情來龍去脈的好事者突然竄出人群,從沒有防備的楚天雷手裏搶過了那張彩票,拿着彩票,往人群裏鑽。邊跑,還邊嚷嚷,
“來看看啊,這彩票上有什麽玄機呢?”
蔡小小大急。
楚天雷喝叫WOLF,“去!”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霎時間,只見一個頂着一身金色皮毛的柔軟的身影,幾次兔起鹘落,那個好事者就被撲倒在地,對着滿口白牙的“反扒便衣”拱手讨饒。
又看了一回戲的衆賓客再次過瘾,一個個眉飛色舞,拍手大笑。
順便要提的就是,老周叔也被邀請來了。有陸大少的幫忙,顯然不用在裏邊蹲滿三個月。
蔡小小看見老周叔在看自己,想起自己方才和楚天雷那般的模樣,不禁有些臉紅。誰知老周叔絲毫不在意,忽然拉着身旁一個年輕的男人走過來。老周叔指着年輕人向蔡小小介紹,說這就是他的小兒子,還說先前他在工作的地方動手打人,也是因為在工作的地方碰上了小兒子,當時,他這個小兒子正與一個老女人在一起。又接着說現在知道啦,都是一場誤會。所以,今天特地帶着他的小兒子來賀喜。
蔡小小伸出手,正要和眼前的年輕人打招呼,忽然,楚天雷對着年輕人的臉倒吸冷氣——世界怎麽這麽小?
“怎麽是你?”這個問號同時在楚天雷與年輕人的腦袋裏亮起——
落在楚天雷眼裏的便是曾經那天他跑到蔡小小家敲門,沒找到蔡小小,卻撞上了一個年輕帥哥與一個害他差點有了案底的老女人;落在年輕人眼裏的自然便是深更半夜跑到他們出租屋裏,敲開門,就揍人的土匪。
這一刻,說別的,都是多餘。只老周叔提及的“誤會”二字能說明一切。
于是,被揍者說“恭喜”,揍人者答“歡迎”。
人群中這時又鑽出一個叫蔡小小不敢置信的身影,居然是那個福利機構的負責人。他笑眯眯地跑到他們面前,送上好大一份獎狀。蔡小小盯着獎狀上的“善心善舉,助人為樂”的字,不由的心虛,心想,還差這人三百萬,這獎狀如何敢領?誰知,這負責人硬是要把這獎狀往她手裏塞,還連說“當之無愧,應該的,你應該收的嘛。”的叫蔡小小聽得莫名其妙的話。蔡小小正要回頭問楚天雷,楚天雷卻已被老周叔拉着猛灌起白酒。這時,柳成蔭湊過來,附在她耳邊道,
“誰多收了一百萬不高興?”
蔡小小皺眉。卻被成蔭掐了一把手背,“傻子,還想不過來?”說完,漂亮的伴娘朝今天的新郎哥努了下嘴。
蔡小小頓時明白過來,差點又要落淚。繼而又狐疑地問成蔭,“那……那他的公司的周轉豈非就……”
“你噢!”成蔭胳膊肘頂了下小心,用餘光眉飛色舞地瞟了眼今天的伴郎,“有咱們家小陸子呢!你盡管放心!”
什麽時候,這親昵的“展風”又變成小陸子了?
小小的腦袋有些混亂。
這時,WOLF叼着彩票跑回來複命,蔡小小彎腰去接。
彩票掉回手心,蔡小小卻傻了眼。浸泡在WOLF口水下的這張她珍藏了好久的寶貝,完全稀爛成了一團!她努力地想捏住其中的一個軟化掉的碎片把它拎起,卻只加速了它的覆滅。
就在她急得又要哭出來的時候,楚天雷在她掌心幹脆地一抓,把這張爛掉的彩票粉碎。
不過,這一次,完全不同于他曾在他書房裏當她面撕毀另一張同號碼0000137彩票時的情景。這一次,他眼裏的溫柔足夠叫她後半輩子開心的回味。
撕完彩票,他告訴她的是,“我們該有屬于我們自己的甜蜜回憶!”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婚禮那天,當柳成蔭把蔡小小的那個被楚天雷點了眼睛,畫了眼鏡框的HELLO KITTY的皮夾、以及皮夾裏的那張彩票,讓老十二給楚天雷送過去的時候,楚天雷就立即明白了一切。
于是乎,婚宴上,伴郎陸展風成了理所當然的替罪羊。那天差點被鬧新房的賓客脫光了不說,還被迫擺了幾個叫伴娘小柳兒都覺得惡心的姿勢,有人偷偷用手機拍下。當然,幾張漂亮姿勢的照片後來都到了楚天雷手裏。對于曾經花一百萬來買眼淚圖片的男人來說,這種做法真的太過善良,太過好心。他也不過是存着,等到哪天柳大當家的發了飙,惱了某個喜歡眼淚多過一百萬的男人的時候,他不就是正巧可以來個“雪中送炭”,以此,來助人為樂嗎?善良,好心,嗯,他楚天雷的确是這樣。對于這一點,拿了他四百萬支票的那個胖得流油的某福利機構負責人的确就是如此公正又客觀的評價他的。
三年前的故事就此全部結束。
讓我們回到現在。回到剛剛出了車禍的蔡小小的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請收藏。多謝。
cHAP 32 植物人
CHAP 32 植物人
很不幸的是,在這場車禍中,蔡小小摔成了植物人。這是她主治醫生在楚天雷趕到後給出的結論。盡管楚天雷不想相信,可是,面對雙目緊閉,連吸氣也需要仰仗一臺機器的他的妻的時候,他不能不接受現實。
當即,他就提出,要帶她去國外診治。主治醫生聽後,眼皮擡也不擡一下,告訴他,如果,他希望他馬上因為配偶死亡而能立即離婚的話,他完全可以這麽做。楚天雷頓時閉嘴。第二天,他為蔡小小預付了完半年的住院費後,才被告知,他有可能損失的不只是妻子。在蔡小小那如今還看似平坦的小腹中,已孕育出新的生命。
從這天起,楚天雷把公司委托給陸展風打理。他委托的方式完全合法,只是在委托書末尾一條注明了陸展風管理期間每年必須向他提供高于前一年度百分之兩百的利潤而已。若非礙于身旁為蔡小小哭紅了眼的、他又懷了七個月身孕的老婆、柳成蔭的面,若非礙于騎在他頭上,他那三歲的兒子,怕影響祖國下一代健康成長的考慮的話,他陸展風早賞這位“鼠小弟”一老大嘴巴子了。本着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他最後只恨恨的咬着牙,問“鼠小弟”,“你怎麽不去搶?”
“鼠小弟”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的表情,陸大少不防,冷不丁地便被抓住手指,在委托書上簽了字。捏着委托書,“鼠小弟”二話不說,揚長而去。
從這天起,常駐在醫院裏的楚天雷成了一衆小護士們的議論中心。她們當中有一個愛他愛得發狂,竟趁着半夜值班的時候,偷偷溜進蔡小小的監護病房,預備拔掉她鼻子上的呼吸機。結果,被上廁所回來的楚天雷當場抓獲。為此,在那個發狂的小護士被開除之後,他最後獲得院方住院費用五折的豐厚折扣。
兩個月後,蔡小小的肚皮漸漸隆起。據院方稱,胎兒這時已有五個月。但,單靠從鼻管注入營養物質來提供生命的方式,現在來看,還不能說十分的可靠。聽了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他頭腦沒轉過彎。他不懂什麽意思。後來一位很是同情他的護士就告訴他,說現在胎兒情況不妙,連帶着,母體也跟着變得危險。要他做足思想準備。這話他還是沒懂,最後在他背後一個倒痰盂的大媽看不過去,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這就是要你向醫院提出申請,舍孩子,保大人!
弄明白意思後的楚天雷,有些發蒙。一個早上他說了些什麽,幹了些什麽,完全沒有印象。中午,他回家收拾了些必須的衣物,就又往醫院趕。(恰巧在路上又接到柳成蔭打來的電話,向他詢問小小現在的情形。他一一如實地答了。柳成蔭聽了也急。說要趕過來看小小。這時,電話那頭傳來那個正在哄哇哇大哭的兒子睡覺的陸大少的怪叫,他聽大着肚子眼看就要生的柳成蔭要去醫院,哪裏肯答應。在電話裏,就和柳成蔭吵了起來。最後,還是楚天雷無法忍受電話那頭的噪音,而掐斷了電話。)
走在街上,在經過一家彩票銷售點的時候,楚天雷停下腳步。幾個挑着扁擔擺攤的小販擋住了彩票銷售點的大門,雙方正争吵不休。周圍幾個想買彩票的人巴巴地好言好語地勸慰了半天,也只是做到了火上澆油的程度。市井最惡毒的罵詞宛若周XX的《X品芝麻官》裏那些跳出水面的大蝦、螃蟹一般,源源不斷地從争吵兩方的頭頂冒出。這下,不僅是原本要買彩票的人不肯走,附近的人,更是忙不疊、争先恐後的往事發地點湧。好似正在趕往錢塘潮,要去觀潮。
本來,他可以對這些厭煩的吵雜聲置身不理。就像他至今對這世界上有些事的态度一樣,當做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的,悄然走開。
可是,今天,不行。
他的視線黏在彩票銷售點大門上新露出的一個空缺了中獎數字的廣告上了。是用紅筆自己勾勒的,正方形畫得歪歪扭扭的七個框框。之前這張廣告上覆蓋着的便是最新一期的彩票中獎號碼,卻是就在剛才,被暴躁的擺攤小販給撕去了。才露出下邊原本空白待寫的這張。
亂哄哄的人群在楚天雷的眼裏淡去,X你媽,X你奶奶,X任何有關你的女人的叫罵聲也在他耳畔逝去,他閃亮的瞳孔只被一個東西吸引——那七個空白的框框。似乎,有一種魔力,在将他召喚。
走過去,他靠近人群。用了最簡單,最便捷的方法,解決了問題。頃刻間,争吵停止。擺攤的小販挑起扁擔,健步如飛,三秒鐘就看不到身影。看客随即四散。只剩雙腿哆嗦,說話打顫的賣彩票的老板,蒼白着一張臉,問他,“要什麽號碼?”
買了彩票,他回到醫院,把這事兒當做笑話,說給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的她聽。
“其實,我只對他們說了一句話——城管來了!沒想到,效果就如此驚人。”
她當然沒有反應。他掏出西裝口袋裏的厚厚一沓彩票,塞到她軟綿綿的手裏,聲音變得嘶啞。
“小小,看看,這是我剛剛買的彩票,0000005,三百張十塊錢的彩票。你一定被吓到了吧……其實,下午,那個賣彩票的老板也被吓到了。當然,之後,就是驚喜。”
嗅了嗅鼻子,他伸手輕輕撫摸上她隆起的肚皮,
“為什麽重複着這個數字……就不用我解釋了吧……小小,我們的孩子五個月了!長得可真快!已把你的肚子頂成這樣了!”
他把手從她的肚皮上拿開,深吸一口氣,
“小小,因為你,我也變得像村婦一般的迷信了。真的……”
他看着躺在她掌心裏的那一沓厚厚的彩票,聲音低落下去。
後來,在一個言情劇看多的小護士的建議下,他用這些彩票疊起了千紙鶴,還跟一般護士學會了用針線把這些疊得像肥鴨的紙鶴穿了起來,挂在蔡小小的病房。這事讓院方知道了,很不高興,立即叫楚天雷拆除。不過,在陸展風的一個電話後,所有的不高興都被轉化。甚至,次日,院長還很親切地對楚天雷說了“住院費給多少無所謂。你看着,意思一下就行。”的話。
說來也怪。之後的一系列檢查,又表示了孕婦與胎兒的安然無恙。放棄孩子的話再也沒從醫生的嘴裏冒出。
三個月後,迎來了盛夏。N市最難熬的季節。現在,蔡小小每天所需的食物已增長到九大玻璃罐的營養液了。當然據楚天雷觀察,營養液的大半,都叫她肚子裏的家夥給搶了。不然,為什麽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蔡小小卻越看越消瘦。彩票千紙鶴已經集得有一千五百張。楚天雷的數字已買到了“9”。
楚天雷每個月都會去那家彩票點買個三百張回來。每次買完,彩票店老板都用笑得快抽筋的臉,點頭哈腰地差點一路把他送到醫院。
蔡小小的病房在三樓。關上房門,靠在她床邊的那扇緊閉的玻璃窗就是這病房唯一與外界溝通的通道。窗外有棵大榆樹,濃綠婆娑的枝葉時常貼到了窗玻璃上。正午時分,外邊榆樹上知了叫得正是暢快,楚天雷給蔡小小做完全身按摩,正在打瞌睡。突然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傳來的陸展風沮喪的聲音叫他頭皮發麻,
“可怕……太可怕了……”
“出什麽事來了,柳大當家的,她……她還好吧……生了麽?”
自打小小出事,楚天雷說話就變得格外小心。像是害怕說出些什麽忌諱的詞來。這幾天就是柳成蔭的預産期。早幾日,陸展風就告訴過他。
“又是個小魔頭!我……我……我X!恨哪……”
楚天雷先是一呆,随即了然:
陸展風喜歡女兒是不言而喻的,早在柳成蔭懷了兒子陸小淘的時候,他就帶着老九,老七,老十二等人威脅過給柳成蔭照B超照出男孩兒的醫生,偏要人家醫生承認看錯了性別,說他老婆肚子裏懷的是如假包換的女孩兒。任何的蓋了紅印章的條條框框在陸大少眼裏都是廁紙。照B超,看生男生女,不過是九牛一毛。
至于這次,那些給柳大當家照B超的婦産科醫生是如何在陸大少眼皮底下過的關,他楚天雷就不得而知了。總而言之,陸大少與柳大當家的關系正可謂,“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登雲梯。”一個鍋一個瓢,絕配。
電話裏,那頭還在說恨。楚天雷卻已經氣上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楚天雷恨不得抓着手機對那頭大喊,
“那你就繼續慢慢恨着吧。”然而,他并沒有如此歇斯底裏的機會,那頭換成柳成蔭的聲音,“喂,鼠老弟,快讓小小聽電話——”
楚天雷看向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柳成蔭的意思,那頭又催,
“快呀,我這剛生下來的二小子正吵着嚎嗓子呢!來,快讓小小聽聽剛出生小孩子的聲音!我想,她一定能聽見的!”
楚天雷忍着淚照做,然而,直到那頭電話裏二號小魔頭哭啞了嗓子,床上的人也沒有反應。那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
電話那頭的魔頭老爸不樂意了,發出了抗議。柳大當家當然更給力。一下掐斷了電話——
收起手機,一副呈現陸展風一家四口,又打又罵,卻又其樂融融的畫面在楚天雷腦中展開。想着,他就覺得胸悶。看完床上依舊雙目緊閉的人的浮腫的臉,他又看到她的肚子。突然,他倒吸一口冷氣。他竟然覺得她的肚皮在動!不對,不對,一定是他的嫉妒讓他産生了幻覺。
等到他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病房裏卻只剩下那一串串彩票折成的肥鴨子。蔡小小呢?
作者有話要說:
cHAP 33 大結局
CHAP 33大結局
楚天雷沖出病房,随手抓住一個人大吼,沒等那個可憐的人把“不知道”說完,他就重重地把人揍倒。跟着,他一口氣爬上了十八層的樓梯,闖到正在給藥廠打電話商量回、扣的院長的辦公室裏,直把院長吓得露出被檢察、院人活逮的表情。
十分鐘後,他在院長親切的陪同下,坐着院長專屬的電梯,一路下到五樓婦産科的手術室。
“瞧!”院長豎起纖纖玉指,往手術室那盞“手術中”的燈一指,便走了個“淩波微步”般的弧度,随即消失。
過了會兒,陸展風給他打來電話。傍晚前後,陸展風趕了過來,跟在他屁股後邊的,是楚天雷的死敵老十二,抗在他肩膀上的,是他那號稱第一魔頭的此刻已睡着的兒子陸小淘。就這樣,三個男人,一個男孩兒開始了這夜漫長的等待。其間,楚天雷只說了七個字:
陸展風問他要不要喝水,他說“不。”陸展風問他要不要吃飯,他說“不餓。”陸展風安慰他,說女人生孩子,沒必要太擔心,說柳成蔭生孩子的時候,自己也體會過這樣緊張的心情。楚天雷聽後,赤紅着雙眼,如兔子一般從地面跳起,大叫,“那不一樣!”
是的,的确不一樣。身體健康的産婦分娩,尚且夾雜着一絲風險,更不要說神經處于麻木狀态的植物人了。這一刻,楚天雷眼裏的神情,讓陸展風看得心疼。
不一會兒,小魔頭醒了。大叫大嚷,一會兒說肚子餓,一會兒說嘴巴渴。等吃飽喝足後,他又纏着陸展風陪他玩警察與壞人的游戲。陸展風不耐煩地皺了下眉,示意一旁的老十二,後者立即入戲。臉上擺出一副賊眉鼠眼的表情。小魔頭開心起來,扔下他爸,追逐着老十二在樓梯道亂跑。
喧鬧的聲音很快引起五樓孕産婦的不滿。
收到投訴的院長氣呼呼地坐着專屬電梯跑來興師問罪,就在他好不容易擰住陸小淘的胳膊讓這小魔頭帶他去找家長的時候,卻看見了陸大少的臉。
結果——孕産婦們看傻了眼,陸小淘更加開心,因為他現在要抓的壞人不止一個老十二。
十五分鐘後,五十五歲的可愛的第二個“壞人”就沒了力氣。院長幾乎是癱倒在醫院的長椅上的。小魔頭見了,像跳高沖刺跑一般,飛奔着撲到了長椅上,攔腰坐上了院長的肚皮。眼看他揮起粉嘟嘟的小拳頭,要打。院長急忙稱降。然而小魔頭卻不同意,還信誓旦旦地說,
“j□j教導過我們,對人民要像春天般溫暖;但對敵人,卻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說完,提拳便打。雖然他的小拳頭不十分厲害,可院長依舊大呼吃不消這番折騰。沖着那間正關着蔡小小的産科手術室氣急敗壞的大叫——“手術不成功,就別給我出來!”
直到這夜淩晨,響亮的嬰孩兒的哭聲才傳到他耳裏。當護士笑眯眯地抱着一個用小花被包裹的嬰兒向楚天雷走過來的時候,楚天雷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她呢?還好嗎?”
“好像……好像……有點問題……”護士艱難的說。
“什麽問題?”
他預備接過孩子的手懸在半空中,臉如白紙。突然,他一聲低吼,差點沒把抱孩子的護士掀翻,
“還有什麽問題?她還能有什麽問題!你說!你說!你今天要是不把我老婆從這手術室裏完好無損地推出來,我……我就——”
伸出手,眼看着楚天雷要對護士動粗,陸展風趕緊給老十二使眼色,老十二果斷地揮出一拳,把楚天雷打暈。
“這小子,急得怕是要瘋了!”陸展風看着倒在老十二懷裏的楚天雷,重重地嘆息,“喂,老頭兒,究竟怎麽回事?”
後半句陸少是對院長說的。沒有說出口的威脅早已藏在了他的眼眶裏。院長吓得抖如篩糠,扳開手術室的門,從縫裏把肚子上的肉擠了進去,他二十年都沒用的婦産科知識不知能否在今夜給他幫忙。
這時,陸展風接過護士懷裏的嬰兒,把護士打發走。眯着眼,他坐在長椅上掀開小花被的一角,還沒來及看,跑過來跳上長椅的陸小淘就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了眼嬰兒雙腿之間的凸起,這小魔頭跳着大叫,“又是個小魔頭!”
聞言,陸展風這才有了好心情。
然而,陸大少的好心情沒能保持太久,不一會兒,又是方才那個護士跑了過來,她懷裏依舊抱着一個用小花被子包裹的哇哇大哭的嬰兒。一種不祥的預感在陸展風心頭升起,果然,這個護士興沖沖地跑過來說,
“恭喜,恭喜!是龍鳳胎!大人也平安了。我們院長一出手,那真是沒的說!”
“啊,是小妹妹!小妹妹!”陸小淘又湊過來,掀開小花被的最下端的一角,對着一臉皺巴巴的,連哭也哭得像唱歌的小嬰兒大叫,叫完,突然低下頭,對着小嬰兒的臉頰親了下去,“妹妹乖!不哭了!”
說也奇怪,這剛出生的小女孩兒竟像真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