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成禮和顧三郎一直跟在趙氏身旁,對錢氏和小趙氏的口角旁觀了全程,但都一聲不吭。

顧成禮是已經習慣了,顧家有四個兒媳,包括他娘張氏在內,平常發生口角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而為了不讓戰火升級,在她們争吵時最好保持緘默,最終有趙氏出面鎮壓。

他心裏忍不住感嘆一下,這個時代婆母可真是相當有殺傷力,天家重視孝道,地方各地同樣很重視,故而便是像錢氏這樣平時相當潑辣難纏的人,也不敢輕易在趙氏面前放肆。

等小趙氏和錢氏被趙氏鎮壓住了,顧三郎才笑嘻嘻起來,“小嬸,我可沒偷懶,我是去裏正家打探消息哩!”

小趙氏沒好氣翻個白眼,顧及婆母和公爹都在,忍了又忍終是什麽也沒說。

“快叫你男人出來吃飯!”顧老爹沖着小趙氏示意,然後轉頭看向顧三郎,“消息當真嘛,真的要在這個時候來征民夫?”

“應該是錯不了,聽裏正說,縣裏的文書都下來了,各家都要派一個壯力興修河道。”

顧老爹嘆氣,“自從過完年,就一直雨水不斷,這與往常大不一樣……”

“對,裏正也這般說。”顧三郎點頭,“他說今年的雨水太多,若不今早派人興修河道築大堤,要是發大水,那咱們這一片都得遭殃。”

顧成禮在旁邊聽了一個大概,心裏清楚這次征派民夫的事情要落到他爹身上,心裏有些發愁。

顧成禮穿越過來這幾年發現,幾乎是每年官府都會抽派民夫,而且這還屬于正當合理的,并不是那種昏庸無道的行為,因為古人是要服徭役的,每個朝代都如此,甚至在前朝時,每個成年男子都要服一個月的地方徭役,也就是去當民夫。

如今本朝推行仁政,只需各家出一個壯力,相比前朝,真的是相當仁厚了,而這也是很多村人至今不分家的原因。一個大家族同居,這樣徭役的擔子分攤下來,壓力則會小很多。

顧家的勞力本來是比較多的,可是如今顧老爹和顧大伯都要忙着木匠活,顧大郎在縣城當夥計,顧二郎則是跟着顧老爹和顧大伯學手藝,這樣一來顧家的勞力直接去了四個,若是再去服徭役,又要去一個了,難免會耽誤今歲的春耕了。

既然這件事不可違,顧老爹也不作他想,而是看向顧三郎,“你三叔要去服徭役,那你就不能偷懶了。”

平時這個孫子偷懶,他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可少了顧爹這個勞力,情況就大不一樣。

顧二伯立馬保證道,“爹你放心,要是這小子還敢偷懶,看我如何收拾他!”

顧三郎縮着身子委委屈屈不敢說啥,錢氏氣惱地看着自家男人,心裏越想越氣。

等顧小叔從屋裏出來,顧家的人就到齊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顧家是農戶,并不講究太多的規矩,男女不分桌,但是顧家人口太多了,刨去顧成禮這些男丁,還有幾個未出嫁的女丁,所以用膳還是弄了兩個桌子,将幾個年齡較小的孩子和他們的母親放在一個桌上。

顧家大伯母胡氏作為長嫂,生的幾個孩子排行都在前,除了一個兒子在城裏當夥計,兩個閨女都已經嫁人了,自然是和顧老爹趙氏等人坐在同一桌,而顧成禮也在此桌。

看着身着青衫挺拔如松的顧成禮,胡氏眼神晦暗變化,手指握着筷子指尖發白,還是忍不住問道,“五郎,你今日進城呆了一天,也不曾從帶銀子,午膳是怎麽解決的……”

桌面上靜默下來,衆人先是看向了一向賢惠能幹的胡氏,胡氏笑容不變,“我也是關心五郎,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趙氏開口,“大郎不是在城裏酒樓當夥計嘛,五郎日後進城便去尋你大哥,想必酒樓裏應不差吃食……”胡氏捏住筷子力度多了幾分,緊張地望向顧成禮。

顧成禮輕笑,“大哥在城裏也不容易,我哪好去給他添麻煩,城裏賣吃食的攤子挺多的,價格也實惠,一個胡餅也才兩三錢,便掏錢買了……”至于兩三錢哪來的,肯定是平時省下的。

再者雖然如今顧家四房沒分家,但各家還是都有點私房錢,女眷們平時做女工針線活都可以拿到城裏換錢,農閑時家裏的男人也會去大戶人家當長工,雖然大部分工錢都上交了,但難免會留下些,而這些趙氏喝顧老爹也是心知肚明。

胡氏松了一口氣,“哪裏就是添麻煩呢,你和大郎親近着呢……”卻絕口不提下次去大郎那裏弄口吃食。

胡氏低頭吃着碗裏的飯食,不去看趙氏有些難看的臉色,家裏要供五郎去念書她雖不太樂意,但也沒阻止,可大郎在城裏當夥計不容易,難得現在得到掌櫃的看重,可不能讓五郎去打擾。

她就大郎這麽一個兒子,可不得事事為他打算,如今五郎也不去李秀才了,馬上要考縣試,說不準還要天天往縣裏跑,哪能讓他去大郎那裏,要是遭掌櫃厭惡咋辦,可是有不少人都眼紅她家大郎呢。

顧成禮臉上笑容不變,仿佛感受不到飯桌上氣氛的些微變化,他今日沒去尋大郎,便是考慮到大伯母心裏的那些計較,況且他本身也并不想去給人惹麻煩,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幹嘛要去惹人嫌呢。

等用完膳,衆人洗漱一番便進入了夢鄉,顧成禮将帶回來的話本子仔細收好,同樣早早歇下。

農人晚上幾乎都沒啥活動,因為點煤油燈費錢,顧成禮晚上也很少看書,費錢不說,燈火昏暗還費眼睛,倒不如養好精神,第二日早起忙活呢。

自顧成禮從縣城歸來已半旬,顧爹也在前幾日便進了城,而他帶回來的那些話本子也已經抄完了。

“五哥,你在幹嘛呢?”七丫突然從身後竄出,而顧成禮神情絲毫不驚,一點都沒被她吓到。

“你咋都不怕呢?”七丫覺得沒意思,她這招用在三哥四哥身上屢試不爽,但是在五哥這裏卻多次折戟,顧成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這招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能換點新鮮的嗎?”

他看着小丫頭鮮活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你平時不是都不進來的嘛,怎麽今日敢進我屋了?”

“這不是娘都不在嘛,奶她們也出去了,反正沒人,你又不說,我咋不敢進了?”小丫頭摸了摸自己發尾的頭繩,整個人都神氣十足,仿佛家中的長輩不在她便有了足夠的膽,不僅如此,還跑到顧成禮桌前,身手去抓他桌上的書,“這是什麽書,怎麽感覺和你往常的不一樣?”

顧成禮見她要去拿那話本子,趕緊伸手摁住,“這可不是你該看的書,快放下!”他抄了十本書,對這話本子裏的故事已經非常熟稔,無非是才子佳人,但他本身并不喜歡,甚至嗤之以鼻,自然是不讓家裏的妹妹看,萬一和書裏的女主學傻了怎麽辦。

沒想到他這麽緊張,倒是讓七丫誤會了,“好哇,你竟然看閑書!”

顧成禮哭笑不得,也不想和這丫頭說太多,“是我的不對,下次不看了!”

“哼。”七丫橫眉冷眼地看着她五哥,“你得保證下次真的不看了!”

“我保證!”顧成禮豎起幾根手指,“七丫,我說不看就不看,難道你還不信我的話嗎?”反正他這也不算是看,頂多是抄書。

他不想說出來,免得讓家裏人擔心。

“七丫,你們在幹嘛呢?”五丫站在屋外喊了一聲,擔憂地看着他倆,“你快出來,別鬧五郎了,他還得看書呢,仔細娘回來又要擰你!”

“哼。”七丫嘟着嘴氣鼓鼓地走了,現在快到晌午,她還真不敢在五郎屋裏多呆,生怕待會兒娘和奶她們就回來了。

幸好七丫出去得早,不過片刻功夫,趙氏等人果然歸家,各個累得滿頭大汗,幸好四丫、五丫已經将飯菜做好,随時可以開飯。

因顧爹去服徭役了,而地裏的春耕也不能耽擱,趙氏便帶着幾個兒媳全下地了。女人下地在鄉下挺常見的,但顧家的男丁多,趙氏除了年輕那會兒,已經有好多年沒下地了。

幾個兒媳雖然年輕些,但也各個累得夠嗆,七丫見了趕緊端水來給她們喝。

趙氏捧着粗陶碗,心裏還惦記着事,看向四丫,“我先前讓你煮的雞蛋,沒忘記吧?”

“沒呢,都打包好了。”四丫轉身去竈臺拿了一個包裹,動作麻利地拿來給趙氏看,“奶你瞧,都收拾好了。”

趙氏看向顧成禮,“等吃完飯,你就去給你爹送去。”

顧爹是去修繕河道、築大堤,這可比下地種田累多了,而且官府提供的夥食也就那樣,若是家裏不補補,身子哪裏吃得消。

“可惜沒有肉,你爹也該補點油水了,哎,五郎,要是你能考一個秀才就好了,那咱家也就不用服徭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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