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當初李天水高考分數出來,差兩分上一本線,得到信兒說他不打算上,他接連登了五次門,說孩子材料好,不上大學就毀了,窮人的孩子只有讀書這一條路,路死了,人就翻不了身了。

最終還是沒上成,家裏窮,也沒爸,靠李母的一份工資供不了倆學生。原本是要去衛浴廠打工,他姥爺說孩子太小,沒定性,先當兩年兵磨練磨練。

寒暄了幾句老師就走了,李天水準備折回院,被鄰居喊住,說他個兒高人膽大,她家貓裝孬,噙了只死老鼠挂在夾竹桃的樹枝上。

李天水把死老鼠弄下來,丢進路邊的大垃圾桶裏回了家。蹲在門口的排水溝前洗手,梁母唠閑話,問他剛跟誰說話?

“以前的王老師。”李天水說:“高三教我數學的那位。”

李母想半天,“他都退休了吧?”

“退兩年了。”

“他身體怪好?”

“很硬朗。”

“現在像他這樣的老師不多見了。”李母回憶說:“當年你不念大學,他來家裏了好幾回,說只要家裏過得去,盡量給你念大學。臨走前還悄悄放下了二百塊。我攆上去還,他蹬着自行車就跑。”

“眨眨眼,十五年就過去了,你都要三十四了。”

李天水細細地洗着手,沒作聲。

手機在口袋裏振,掏出來看,是梁明月的電話。他接通,聽了半天,應了句,“好,晚上見。”

??我愛你

梁巳哼着曲兒到了廠裏,上來辦公樓,就看見周全從財務室出來。她揚聲喊住,周全看見她折回來,順手從文件夾裏拿出退貨單,讓她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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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巳看着退貨單詳情,問他,“粘土換品牌了?”

周全說得模淩兩可,梁巳也聽得稀裏糊塗。他直誇這個黏土好,又便宜。梁巳不解了,“那為什麽要退?”

問到這周全氣了,“你姐啥都愛插一手。管好對外業務就行了,采購上她也管?最後累着自己了吧,回家就朝你爸媽抱怨,效益好了是她一個人功勞,不好就是咱倆沒管……”

梁巳回了辦公室,也不想聽他抱怨。估計是他私下換了合作品牌,想吃回扣,這事被梁明月抓住了。

周全發了幾句牢騷,顧着臉面,這事也就沒再提。随後又問了幾句房子的事,然後人就出去了。

下午市裏一個肉聯廠的人過來,說再有一個月就中秋節了,如果有需要,他們廠可以低價給一批火腿腸。

梁巳當下就拒絕了,這家廠口碑不行,愛改生産日期。

想到中秋節福利,她就腦仁疼,每年都是月餅,水果,大米,食用油等這些東西。她曾建議不如發現金或超市購物券,省事也讨喜。梁明月評價她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臨下班前門衛上收到一袋子農作物,有新鮮的紅薯,剛掰的玉米,才刨的花生。接着她手機就收到條微信,是借她錢給孩子看病的那位女同學,她說農作物是她父親送的,都是自家地裏種的,她父親怕打擾到她辦公,把東西放門衛上就走了。

梁巳回她太客氣了,又聊了幾句孩子的情況,說回頭有需要聯系她。

保安幫着把農作物放後備箱,梁巳開車下班。她開車回去的路上,必經李天水家門口,此時他家門口圍了一圈閑人,其中之一有李天水。

每回遇到這種情況她都萬分糾結,不打招呼直接開走吧,鎮裏人會說:看、有倆錢眼珠子就朝天,小王八孫子,沒個禮數。

停車打招呼吧,一圈長輩,她都對不上號,也都記不清叫啥。但她還是緩緩停了車,笑着說了句:“都聊天呢。”

衆人受寵若驚,得到了充分的尊重,也都同她熱絡地招呼,“小幺兒這是回市區啊?”

接着話就多了,有人問她梁父梁母身體咋樣,梁巳一一回答。李天水也沒往上湊,就在自家門前站着。

等她車走了,衆人背後議論,梁家小女兒比大女兒随和。大女兒不行,見着街裏人從不打招呼,缺禮數。

到家梁巳就微信他:你咋不拎個保溫杯站那兒呢?”

李天水回:左右鄰居知道我回來了,找我聊聊天。

梁巳問:補覺了嗎?

李天水回:我把家裏都收拾了,忙了一天。

梁巳回:行,晚上早點睡。

李天水回了個好,戴上墨鏡,騎着才修好的摩托車,往市裏茶樓去。

他到了約好的茶樓,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又把衣服邊邊角角抻平,随後才推門進去。

他早到了十五分鐘,坐着等了會兒,梁明月才踩着點出現。她先同他打了招呼,問他,“我可沒遲到吧?”

“沒有,我也是剛來。”李天水起身。

梁明月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下,接着單刀直入地說:“我這人說話不喜歡繞彎子,如果有不中聽或冒犯的地方,還請理解。”

“我就直說了。”梁明月目光直直地,不怎麽客氣地看向他,“基于對你的信任,我讓我妹跟你去新疆,但凡換個男人,我都不放心。可李天水,你自身是什麽處境你不清楚?如果說我之前高看你,但上午看見你坐在我妹車裏,從酒店出來的那一刻,我對你的尊重蕩然無存。”

“咱們倆是老同學,你大我妹六七歲,但凡你是個男人,你也該有所顧慮,至少不會下飛機就帶我妹去開……”梁明月嫌開房難聽,說不出來。

“我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她之所以至今還能保持善良,說直白點,就是沒受過窮,沒吃過苦,錢堆出來的。我們姐妹生氣,我買一個包就哄好了。你哄不了,因為你們家境懸殊太大,沒法長久過日子。”

中聽的,不中聽的,梁明月都簡要地說了。她也忙,要不是上午看見他們從酒店出來、和接到梁母的電話,她根本沒功夫坐這閑扯淡。她也沒有誇張或放大,只是平鋪直述地陳述事實,不止她反對,而是他們全家都反對。

如果他執意,那麽他們的合作将終止,她不再會往新疆發一毛錢的貨。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說話難聽,也不會顧及傷沒傷到他自尊。這事是他做的不厚道,傷了自尊也得受着。

從她坐下到說完起身,統共十分鐘,也完全不給李天水說話的餘地。她很忙,約了人吃晚飯。

出來車上接了個電話,示意司機去約好的酒店,解決擴建或搬遷工廠的事。她私心是想遷,而且已經看中了一塊市裏的地皮,正托人探價格。

正捋着腦子裏的事兒,接到梁母電話,也是問她工廠搬遷的事。她寥寥回了幾句,讓她別管這些,先好好養身體。

挂完電話有些煩躁,其實從內心裏,她對家就沒什麽眷戀。甚至對她來說,家就是個擺設,說出來有個完整的家而已。

從懂事起她就清楚,梁家前後領養她們姐妹,就是出于養兒防老,目的很明确。她不會像梁巳那樣,自欺欺人地去美化這件事。梁巳是只看詩和遠方,無視眼前的茍且。如果一坨屎在她面前,必須吃,她會把它美化成一坨巧克力。

當然她也很感恩,如果不是被他們領養,她如今也不知道會在哪裏。只是感恩歸感恩,但情感上,她做不到像梁巳那樣,毫無怨言地貼身伺候他們。

也不是說沒感情,只是沒有那麽濃烈而已。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曾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空心人。她感覺從未真情實意地悲痛過,也從沒真真切切地快樂過,就算有,可能也只是一瞬。

在梁父做手術下病危單時,她也難過慌亂;在梁巳黏着她,跟在她屁股後面喊她姐,把她最寶貝的東西分享給她時,她在煩她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絲真切的快樂。

如果要她把家人做個排序,她會把梁巳排在第一。因為整個童年時期,都是梁巳跟在她屁股後面,姐啊姐啊姐地喊,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走,就小心翼翼和可憐巴巴地跟在她後面。

對了,想起來了,她曾感到萬分悲痛過,就是在梁巳自殺的那一年。當時梁父梁母也悲痛,梁父說他不懂,不懂平常看起來那麽自信快樂、那麽怕疼的小幺兒,怎麽會有勇氣把手腕劃得那麽深。

他們不懂,梁明月懂,她懂那個愛黏着她,像個小跟屁蟲似的妹妹為什麽有勇氣割腕。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對她情感最純粹、真摯,和不求回報的人,只有她的妹妹梁巳。

想着想着手機在包裏震動,她拿出來看,是李天水發的微信,只有一句話:你們姐妹生氣,她願意低頭不是因為你買了包,而是你是她姐。

梁明月合了手機,沒回。

如果不是梁母打電話給她,她今天不會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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