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去
“終究,你還是嫌棄了我?”岳豐華終究不敢再看她,決絕的轉身,灑落一絲悲涼而落寞的風,而他的頭終是微仰着,沒有人會看到他哭吧,那麽驕傲的一個人……
清晨的風真的很冷啊,冰陽用手臂環住自己的肩,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低下頭,看着一張粉紅色鈔票随風滑動到她的腳旁,上面一個不太清晰的鞋印,還有隐約可見的幾星口水。她怔了怔,想起了岳豐華的話,不由地苦笑了起來,她是一個俗人,她也真的會嫌棄呢,即使撿了也真的會馬上脫手花掉,哪怕是一堆沉甸甸的硬幣對她來說都會更願意接受一點。
一個淡藍色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在她的腳邊蹲下,白皙而纖長的手捏起那張鈔票。
“我現在才知道他對我和我的家族有多恨。”楚子衿笑得凄涼,“不過我不後悔。他是習慣了激情的男人,愛得再瘋狂也有平淡的一天,而恨是刻在心上的,所以,恨比愛更能留在他的生命裏。你說是不是,葉小姐?”
岳峰真會忘記她嗎?冰陽的心一緊,竟有恐慌和酸澀再一次沖擊着她的理智。望着眼前這張凄涼的笑臉,明明看不到一絲挑釁,她的心裏卻湧上沒來由的恨,第一次有将這張臉抓花撕碎的沖動:若不是她,岳豐華怎麽會被恨意和自卑逼成這樣?若不是她,自己和岳豐華怎麽會有今天的結局?哪怕是永遠沒有重逢,都是好的……
冰陽收緊自己的拳頭,冷笑了幾聲,轉身打開車門,上了車。
卻聽到楚子衿的聲音:“你那個小外甥女中午之前就能到家了。如果你能讓岳豐華對你徹底死心,我可以為伊氏追回全部被轉走的資金。”
冰陽似是沒有聽見一般,仰着一臉凍人的寒意便發動了車子揚長而去。
一地粉紅鈔票無奈地在風中颠簸着,如這活着的人們,總有自己的無奈、不得已和身不由己,可總有一些人和她們一樣倔強的堅持着,哪怕明知是飛蛾撲火……
“是不是每一個為了愛情走火入魔的女人都和你一樣,不顧本有的原則和底線,變得這樣兇殘而卑鄙?”一個渾厚而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不帶一絲情感。
楚子衿擡起頭,看到薛華清魁偉地身影,還有那一臉凜冽的寒意。
也是為了葉冰陽來讨伐她麽?楚子衿自嘲地笑了起來:“為了愛情,哪個女人不是寧可飛蛾撲火?對了,除了你心中那個完美的公主,呵呵。”
“你,沒有資格提她!”薛華清的眉蹙成一個危險的弧度。
“連提的資格都沒有了呢。是啊,只是比認識我早幾年,她就成了你心中不容玷污的神聖,而我把你當成唯一的親人,現在連提一下的資格都沒有了。”楚子衿苦澀地笑着。
“子衿!”薛華清的聲音更加低沉,眉頭緊促,讓人看不出是生氣還是心疼,能看清的是他捂着嘴劇烈的咳嗽了兩聲。
“還有岳豐華,我為他抛棄了驕傲和原則,沒名沒分一無所求地地陪了他十幾年,竟比不過葉冰陽的幾個月?”楚子衿沉浸在自己的苦澀裏,連眸光都有些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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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告訴過你,他和你在一起,本來就是為了報複你和楚叔叔。”薛華清的生氣地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住口,你沒資格說我的愛情。你和葉冰陽一樣,你們不過是一個在愛情上的懦夫!”楚子衿的眸中又噴出莫名的光來,似是某種期望,抑或憤怒,“葉冰陽怕受傷害,十幾年前離開了岳豐華,才導致了豐華今天的堕落。如果當時她沒有離開,她們的戀愛進行到最後,也許也不過像衆多校園情侶一樣勞燕分飛,也許豐華就會愛上我;如果不是你怕被拒絕,怕與她連朋友都做不成,也不會為了成全她們而把豐華從我身邊奪走,我現在還是岳豐華的情人,也不會遭遇與自己的情人上了床還要向他的老情人請求原諒這樣的羞辱!”
“我是誰,我是楚子衿,堂堂烈火門的大小姐,楚氏集團的董事長,哈佛大學的高材生楚子衿,我何時卑賤地需要向一個畫漫畫的低頭認錯!”
“薛華清,我恨你!”
楚子衿的聲音在風中回蕩着。
薛華清魁偉的身影杵在那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一株淩風的樹。
良久,他捂着唇劇烈地咳嗽了兩聲,真的感冒了,他都十幾年沒有感冒了呢。想到那個女子開着他為她準備的紅色小跑飛馳而去的情形,心中還是湧上一絲暖意,旋即又擔心起來,她是不是也感冒了呢?那麽瘦弱的一個女孩子?
他到了薛氏,察覺自己有些感冒,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了她,便趕了回來,沒想卻看到這一幕。
他轉身走向遠處的蘭博基尼,沒有再看身後的女子一眼。
那個他也曾細心呵護的女子,此刻一定也是傷心的吧,那又如何?他從來不曾是一個多愁善感、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他的人生就是一道道數學方程式,只能靠理性去解。那麽可憐的一點的感性,全傾給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兩個親人。
人的精力和感情都是有限的,誰也不是慈善家,不是麽?就像現在,誰能想得到他堂堂薛氏集團的CEO,商場上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薛華清,也必須頂着別人不敢預想的壓力與威脅,去償還一場欠了二十多年的債。
冰陽開着紅色小跑在別墅區空曠的車道上疾馳,腦中卻是岳豐華悲涼的背影和漫天飛灑的粉色人民幣,還有楚子衿的那句話。
岳峰确實是一個習慣了激情的男人,她再一次傷害了他。
當曾經的愛情在歲月中平淡,她葉冰陽對他的傷害是否還有幸在他的心中烙下不滅的印痕?
想到這裏,冰陽不由自嘲自己什麽時候做事也變得這樣的拖泥帶水不幹不脆。像十幾年前那樣多好。
冰陽的頭隐隐有些疼,身子有些冷,意識竟也模糊起來。她把車拐入一片林木蒼翠的廣場,熄了火,便趴在方向盤上睡了過去。
時隔不久,一輛蘭博基尼在不遠處呼嘯而過。
又過了一個小時,紅色的法拉利也載着一襲水藍的女子嗚咽着離開。
再之後,是夜色籠罩了遠遠近近的花樹,天上清冷的星子與遠處俗豔的燈火連成一片,和着瑟瑟的秋風,貌似一派毫無芥蒂的祥和。
唯有隐沒在樹蔭裏的那輛小跑,豔紅的色彩在黑暗中褪去濃烈,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孤寂。車裏那個身影單薄的女子,雙手緊緊抓着方向盤,似是握着生命裏最後的救贖,在那無邊無際的夢靥裏掙紮地跋涉着。一聲聲的夢呓,一次次地蹙眉,細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腮下還偶爾滑落過幾滴淚水,她都沒有醒來。
第二天的陽光碎碎地在林間灑落,歡快的鳥兒們叽叽喳喳地在花樹間飛飛落落。
冰陽是被那一大灘打在車窗上的鳥屎給驚醒。她看着眼前那腌臜一片,隐隐似能聞到腥腥臭臭的味道,不由悲催的想到了一句網絡名言:我是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出路沒有。而她,連前途都是這麽不堪呢!
她的心情想到這裏竟有些好了。唇角習慣地彎出一道愉悅自我的笑意,喉間的不适卻引得她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嗓子竟是撕裂般地疼。這才使她想起自己竟然在這裏睡了一天一夜。
她再一次發動車子,到最近的一個超市裏買了一瓶水和一包餅幹。出來時看到對面有一間藥房,這才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
事情過去了30多個小時不知道還有沒有作用,她還是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轉了半個小時才找到自己要的東西,拿到款臺,不料收銀員卻是好心地遞給她一盒感冒膠囊和一盒退燒藥:“小姐,你要找的應該是這個吧。”
冰陽尴尬地丢給收銀員兩張粉紅色鈔票,連感冒膠囊和退燒藥一起塞到自己的包包裏:“不用找了!”她可以想象自己的臉有多紅。
“那怎麽行,而且小姐,我還沒掃碼呢。”收銀員非常堅持地抓住冰陽的包。
冰陽躲不過,想在這地方也沒誰認識她,便咬咬牙,正要拉開包,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好巧啊,葉冰陽,你也來買藥?”
聽到這聲音冰陽立時打了個激靈,真是怕啥來啥,臉上傻笑着,手裏卻把拉開的拉鏈利索的拉回去,“王重陽啊,呵呵,是啊,好巧,我現在有點急事,先走啦,改天再聊啊!”說完,頭也沒回,便向門外跑去。
隐隐聽到收銀員和王重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很快又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冰陽跟做賊怕人抓似得,一個閃身躲進了旁邊的一個亭子裏,胡亂地扯過誰手裏的一張寬大的紙擋在自己的眼前。滿腦袋都是王重陽那張閃着八卦的亮晶晶的小眼兒,她恨不得扒開地縫鑽進去。
“這可是今天最後一份報紙了,我還打算收藏呢。小妹妹你喜歡多看幾眼沒關系,想買走就免了。”旁邊一個大姐慢悠悠的說着。
冰陽這才反過味兒來,原來她躲進了一個報亭,而搶在自己手裏的是一張今天的報紙,“是啊,今天的報紙真好看,我想多看幾眼。”冰陽讪讪地笑着。
“不是報紙好看,是人好看吧?瞧,這薛氏集團的大老板長得多帥呀,若是演電影,絕對也是偶像派的呢。”
冰陽這才如夢初醒,眼睛順着大姐癡迷的眸光轉移到報紙上那醒目的彩色照片上。那魁偉的身影清淡的笑容是那麽熟悉,他身側那位儀态萬方卻不乏幹練的女子亦是她很熟悉的。正文是薛氏注資伊氏的消息,而下文躲不開記者的八卦。
“葉冰陽,這是收銀員小姐非要找你的錢。”一只大手遞了幾張鈔票過來,頭頂上男子吃力地喘着氣聲宣洩着他的不滿,“沒想到還有這麽堅持的人,我不把錢給你捎過來她就不賣安眠藥給我。”
王重陽肯定長了一只狗鼻子,愣是給他嗅着味道找了來。冰陽撇撇嘴。
“噢,對了,你的感冒藥怎麽這麽貴?兩百塊錢就找你這麽幾張?”王重陽似是刻意隐忍着笑意,繼續道,“要不咱把藥拿回去掃掃碼,沒準那人昧了你的錢還裝高尚呢?”
冰陽傻笑了兩聲,晶亮的眸子轉了幾轉,便故作驚訝地大叫出聲:“安眠藥?”然後便帶了幾分揶揄的口氣轉移着話題:“咋的,身寬體胖、萬事不愁的神侃王大俠也失眠了?”
“你也看見今天的報紙了?” 王重陽的臉登時垮了,望着她手裏的報紙沮喪道,“老同學,今天你一定要請我吃頓大餐,好好安慰我這顆受傷的小心靈了!”
冰陽正納悶,不妨卻被他奪走了手裏的報紙。昔日那亮晶晶的小眼正落寞地盯着伊娜炫目的笑容發呆。那憂郁的表情引得她不由得将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咋的,才幾日不見就害了相思病了?”
“恐怕這一輩子都治不好了。”王重陽哀怨地嘆了口氣,“你沒發現伊娜笑得那麽開心,我看她對‘饅頭’是真的動了心了。”
“‘饅頭’?就是上學時追了伊娜好幾個月的那個‘饅頭’麽?”冰陽越聽越糊塗,皺着眉頭問道。
“不就是薛華清麽。”王重陽有氣無力地答道,言罷突然看向冰陽,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薛華清就是‘饅頭’吧?”
冰陽方才還劃勒在王重陽臉前的手立時像樹枝子一樣杵在了那裏。
薛華清,怪不得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這竟是饅頭的全名呢,她怎麽給忘了。想到薛華清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時看着她一臉沮喪的眼神,她如今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關心了他好幾年的尼摩大叔竟然是伊娜曾經的追求者。
她終于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她這幾年得到的踏實與安穩,竟然也是從伊娜那裏偷來的呢?
怪不得他明明知道她在A市卻沒有找過她,怪不得他對她更多是兄長般的愛護,怪不得當她約他見面時他會猶豫,怪不得伊娜有事,他卻是那麽的主動和積極……
他說對她說:“你,只是你”。
他心裏的那個人就是伊娜吧!
他這幾年對她的關心也是為了伊娜吧?這是一種變相的守護麽?
冰陽望着報紙上那麽熟悉的兩張臉,竟是刺目地般配。
看到冰陽的反應,王重陽也傻了眼。
“葉冰陽,你喜歡的人不是岳峰嗎?你不會也愛上薛華清了吧?”王重陽沒有掩飾眼裏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他見薛華清和葉冰陽在一起過兩次,薛華清對她卻是關懷有加,當更多是兄長對妹妹的愛護,除了在凱旋他抱着她離開,真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
“怎麽會?”冰陽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苦笑着解釋道,“我只是難過,這一輩子僅有的一個知己,卻也是因為別人。”
是啊,她的父母抛棄了她,是舅舅給了她一個家;她曾經守候過一份愛情,那裏現在卻沒了她的位置;而這幾年她慶幸得到的那份友情,原來竟是得了伊娜的濟。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上帝從來沒有完全抛棄過她,在關掉所有幸福的門窗後,仍不忘留給她一道道光亮。可她的心好痛,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完完整整地是屬于她的。努力地活了這三十年,竟沒有一個人是純純粹粹在乎她的。她是不是好失敗?
為什麽,驕傲如她,在這世間裏,竟是如此一個牽強的存在?
冰陽不知道她是怎麽離開的那間小報亭。
她只知道自己陷入了空前的迷茫和脆弱,曾經所有的堅持一瞬間似乎都尋不到了意義。
她覺得自己如孤零零地處在冰天雪地一般,冷徹心扉……
她沒有再走進那輛停在不遠處的紅色小跑。她是走着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區的。她沒有力氣上樓,愣是一個人窩在地下室的角落裏過了一宿。
那一夜,她覺得像一只被上帝遺棄的蝸牛,幸虧還有那厚厚的殼。那狹小的空間,那漆黑黑的感覺,竟讓她孤冷的心莫名的添了些許充實與安全。
還好,她還擁有自己,擁有兩條可以跨越時間、空間的腿和大腦,還有那支可以恣意揮灑的畫筆。
冰陽是被門外引擎發動的聲音驚醒的,當時已經夜半,小區太靜,而那車子叫嚣地也太瘋狂,似那人滿心的焦急與恐慌。
薛華清沒有看到那個單薄的身影是怎樣一層層地拍亮那幽暗的樓梯間的燈光的,正如冰陽沒能看到身後那如煙一般疾馳而去的蘭博基尼。
他們就這樣的背身錯過,因為他們都是那樣的各懷心事,盡管那心事裏盡是彼此。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冰陽心事重重地進了自己生活了十來年的小窩,竟沒能注意到門是開着的,而那燈也是亮的。沙發上明顯有人坐過的痕跡,可她卻沒有看一眼。
她徑直地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盒子,盒子裏是幾封平展的信。時隔十多年,那信封仍嶄新如昨。
冰陽珍愛的将它貼近懷裏,那是她心底最後的溫暖。
冰陽從信封裏取出一張手機卡,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這才發現,那手機竟然已經沒電了。她猶豫了一下,徑直的摳下電池,換了卡。扭過頭,拎上自己的手提電腦,再把那信封和一張銀行卡、身份證裝進自己的包包裏,便出了門。
到了小區門崗處,她把這棟房子的鑰匙塞在信封裏,然後在信封上添上伊娜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她對保安說,如果這幾天有人來找她,就把這信封給他/她,如果沒有的話,三天後就麻煩他們把這鑰匙轉交給信封上的人。
冰陽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然後将手中那張用了好幾年的電話卡遠遠地抛在夜色中,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