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脫困
冰陽揪心地痛了起來,越來越痛。
——“驕傲?自尊?十幾年前你一聲不吭離開我的時候,有給我留下過麽?如果當時你哪怕留給我一句話,那個驕傲的岳峰也不至于在這十幾年裏被另一個女人和她的家族踐踏得鬼不鬼、人不人!”
岳豐華曾說過的話再一次殘忍地撕扯着冰陽的神經。她的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凍結,自己如被扯入冰天雪地間,連靈魂都在顫抖。
原來,他早已不是櫻花樹下那個自信飛揚的少年。
原來,在那張暴戾乖張的面皮下竟是如此在苦苦掙紮的靈魂。
原來,世事乖舛的歲月裏,碾碎的,不僅是他的愛情,他的驕傲,他的信仰,還有他的希望。
冰陽模糊的視線膠着在岳豐華蒼白的臉,心比那唇角的淚還要苦澀。
如果往事可以回溯,她寧願坦然的去接受愛情的背叛,也不願岳豐華的驕傲被這樣殘忍的毀滅。
她現在才明白,無論是岳峰還是岳豐華,終究是她這輩子唯一認準的愛人。縱使是背叛,縱使是失望透底,她還是渴盼他能用足夠的真誠和痛悔,來挽回她這守候了十幾年的愛情。
可,她還能回頭麽?她的每一次回頭的念想,只會加深彼此的痛苦。
他們之間隔着的,不只是歲月的褶皺和世事的作弄,還有兩顆心的裂痕,以及道德的底線和人性的考量。
冰陽生生頓住了那欲伸出的手,忍住了自己已經邁出的腳步。
也不過是片刻的時間,她扭過頭,丢下隐身衣轉身就走,任腮邊的淚水甩落。
她從來都不是想給別人留下困擾的人。
“慢着,葉小姐!”阿辰卻快步擋住了她的路。
“放她走,安全地把她送出沙漠,我便跟你們走。”岳豐華聲音突然間變得嘶啞而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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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人,想必葉小姐也想見呢?”阿辰并不理會岳豐華,貼近冰陽的耳朵神秘地說道,“就是那件西裝的主人!”
冰陽的腳步再一次頓住。
“啊——”卻是身後岳豐華歇斯底裏的嘶喊了起來。
漢子們慌忙地捂住了耳朵,連阿辰都嫌棄的皺緊了眉梢。
冰陽最終還是跟着阿辰登上了那架改造的兩栖飛機。
這次沒有再被蒙住雙眼,卻讓她看到了離起飛不遠處的那條不小的河流,還有河流兩側那一片高大的仙人掌。
那不過半個小時的距離吧,他竟能走了兩個多小時麽?
她将目光瞥向偎在角落裏不言不語的岳豐華,心底只剩下酸酸脹脹的痛。岳豐華終究不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岳峰了啊。
也許很久以前就已注定,無論彼此多麽渴望,他們都回不去了……
他們是從另一個方向回到原地的。
當她看到那兩扇開鑿在山體中的門洞時,心也随着壓抑和沉重起來。
她像愛麗絲,懵懂地走進了一個本不屬于她的世界。可她偏不是愛麗絲,她不喜歡冒險和刺激,她渴望地只是一方自己的平淡與安穩。
穿過那一隊隊被槍彈和盔甲武裝起來的只剩下眼睛的兵,冰陽被推進了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小屋子。
沒日沒夜,她在那一片漆黑裏麻木而機械地進了六次食。
她覺得沒來由的疲累和困倦,除了吃飯,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睡覺。
當微弱的燈光再一次投入冰陽的視野時,冰陽看到的是阿辰一臉邪魅的臉。他手中的托盤上是三個碗碟,竟是水煮肉片和糖醋鯉魚,還有一碗面。
這絕對是最豐盛地一頓飯。冰陽狠狠地剜着阿辰滿眼的興味,不由惡趣味的思量這是不是她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頓。
可無論如何,那紅亮亮的菜色還有酸酸辣辣的味道都嚣張地勾引着她的食欲。冰陽再也忍不住,夾了一塊肉片便送進嘴裏。
“啊!”那從沒有經歷過的麻辣掃蕩過味蕾,一激動,冰陽忍不住尖叫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态,倔強的她卻只得匆匆咽下,然後是是一下一下不由自主的抽着氣。
“怎麽樣?夠不夠味?喜不喜歡?”阿辰卻驀地靠近,帶來一種讓人眩暈的香氣。
“離我遠點!”冰陽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不想正撞在身後的桌子上,桌上的茶具還有下面的椅子嘁裏哐啷地砸做一團,讓人卻只聽見她又一聲尖叫,“啊,好疼!”她那只傷臂正杵在地上。
“你這是第一次麽?這麽疼,怎麽沒有血?”阿辰的聲音出奇地大,他貌似慌張的跪在地上,撫摸着冰陽的傷臂,卻含着滿眼詭異的笑。
“滾!”冰陽被他莫名奇妙的言行激怒了,低頭就要朝那只鹹豬手咬去,卻被阿辰反手給摁在了懷裏。
“上次還沒咬夠麽?現在又想投懷送抱?”他壓抑着喉間的笑意,繼續揶揄道。
冰陽惱羞成怒間,狠狠地咬在了阿辰的胸膛上,縱使那人的胸肌瓷實得很,還是在冰陽尖銳的牙齒下給他的白襯衣塗上了幾點血梅花。
“啊!你這個女人!”阿辰悶哼着咒罵着。
而外面噼裏啪啦地響了兩下,似是有人倒地的悶響,然後聽得哐啷一聲,門被踢開,穿過阿辰的後背,冰陽看到了薛華清鐵青的臉。
“終于忍不住了?”阿辰再也不理冰陽,嫌棄地提起仍在向外滲血的襯衣,卻仍掩不住他眸子裏的得意。
“你……”薛華清看一眼冰陽,鐵青的臉色有所緩和,轉眼望向阿辰,卻只剩下冰冷,“好心機!”
“沒聞到麽?”阿辰不以為然的笑着,說着還故意往薛華清身前湊了湊,“你再忍,我可是準備好了實槍實彈的來着。你也知道,那麽幾滴就搞定了岳豐華,我這點準備還對付不了她?”
“薛華辰,你夠狠!”薛華清眸光眯得危險。
“謬贊!”阿辰挑挑眉,道,“你薛華清難得有軟肋讓我抓住,怎麽能不好好利用?”
“好,我答應你的要求。”薛華清一面說着,一面走過來小心地扶起蹲坐在地上的葉冰陽。
冰陽擡起頭,看到薛華清滿眼的憐惜,無奈,還有隐忍地憤怒。還沒容她多想,自己的身子一動,卻已被薛華清護在身後。
“你是不是現在就在這協議上簽了字?”阿辰急不可耐的取出一頁紙。
“薛華辰,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欠你們薛家。”走到薛華辰身邊,薛華清單手提筆在那紙上一揮,帥氣的丢在一旁,臉上笑得卻冷得能凍出冰來,“可你,是不是也該為你爸媽還點債?”
阿辰詫異地扭過頭,不妨卻迎上薛華清飛起的腿。即使是被薛華清護在身前的葉冰陽也沒看清,只聽到噼裏啪啦的三聲脆響,只感覺到薛華清的腿起腳落,等一切歸于平靜,阿辰已經趴在了地上,下巴上淌着血,胳膊和腿上随着烏黑的鞋印迅速的腫了起來,而那張紙卻飄落在不遠處的角落裏。
門口的漢子圍了過來,卻在薛華清淩厲的眸光一掃之下,紛紛防備地撤退。
站在薛華清的身邊,冰陽如釋重負,連那笑容裏也不由多了幾分得意。
想薛華清應該對這裏很熟悉的,輕車熟路的走着,而遇到他們的人都戰戰兢兢地閃開。
冰陽真沒想到自己就能那麽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薛華清從自己的身上取出了兩件跟岳豐華一模一樣的隐身衣。
他像岳豐華一樣做好了飛行的氣球,冰陽上來後,氣球升起,然後他便專心的控制着方向和飛行的速度。
“這隐身衣不是就兩件嗎?”還是冰陽打破了無言的尴尬,問道。
“這就是你們用的那個。”薛華清道。
“不是電源不行了麽?”冰陽疑惑。
薛華清眯着眼望向她,似乎她是一個撒謊的孩子,“一塊電池可以用兩天兩夜,足夠我們在沙漠上飛上兩圈。”
“這還是我們用的那塊?”冰陽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可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嗯。”薛華清點點頭。
冰陽卻苦澀地笑了起來,岳豐華将她騙得好辛苦,虧得她還那麽內疚和心疼,“這隐身衣也不是他一個人設計地吧?”
“他做得草圖,我推算的數據。”薛華清答得坦蕩而幹脆。
自嘲的笑容在葉冰陽的臉上久久不能散去。
這就是現在的岳豐華,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想挽回他們的情感,她本來應該是感動的,可為什麽那些手段只有□□裸的兩個字——欺騙!
突如起來的寒涼在心底蔓延開來。冰陽卻只能傻傻的笑着,自嘲的笑着。笑着自己,還有自己的愛情。
她對岳豐華,曾經所有的希翼,就這樣被冰封徹底。
自出來以後就心事重重的薛華清,現在也發現了冰陽的反常。
他擺弄在氣球上的手一僵,說了一句話:“他是真的愛着你的。”
卻是背對着她,頭也沒回。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山洞是基地的另一個出口。”良久,他道。
冰陽從自己的悲傷中蘇醒過來,才望向了眼前這個高大魁偉的男子。
原來,那個在沙漠中救下她的,真的是他。
“剛才不會是簽了什麽賣身契吧?”冰陽問道,心裏是抑制不住的愧疚。
“恰恰相反。”薛華清的回答中難得有幾分譏诮,還有蔑視,“若不是為了我母親,這些我早就丢給他們了。”
“哦!”冰陽不置可否,豪門是非,哪是她能理得清呢?“那,為什麽看着你一點都不灑脫,還那麽不高興?”
冰陽本來是想調節一下氣氛的,不想薛華清驀地低下了頭,良久,悶悶地說了一句:“可不可以是生氣?”
“生氣?”一頭霧水後,冰陽的大腦開始飛速旋轉,為啥?為辰少的欺騙?還是辰少對自己的調戲?還是自己錯認了救命恩人?
“某人的不告而別,我是不是可以生氣?”這次的聲音比方才提高了些,還帶着濃濃地賭氣的意味。
冰陽的心情卻突然間愉悅了起來。
“我不是想躲你,只是怕你再把我的地址告訴岳豐華。”冰陽擺出一臉的豁達坦蕩,“伊娜知道我的聯系方式,我可是随時等你們的婚訊呢。”
薛華清卻突然回過頭來,一雙犀利的眼睛對上她的假顏歡笑,冰陽尴尬的傻樂了兩聲,像是天蓬元帥對上照妖鏡,現了原形,全沒了方才的威風。
“我和伊娜之間什麽關系都沒有。”薛華清嘆了口氣。
“啊?”冰陽此刻不知道是該釋然,還是悲傷。
“伊娜知道麽?”看伊娜那小妮子,早就像深陷情網了呢。
“知道。”薛華清道,“老頭子不肯注資伊氏,只能這樣為伊氏虛張聲勢了。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
“為了伊氏賣身,你覺得值麽?”冰陽笑得惡劣。
“不要說的這麽難聽好不好?”薛華清果然立時整了個大紅臉,卻也只是悶悶地說抱怨着,“也不想想究竟是因為誰?”
“因為……我?”雖然知道答案似乎就這麽一個選擇,冰陽還是不由得受寵若驚,而且還是不敢相信。
“除了你還有誰!”薛華清回答的幹脆利落,如一個賭氣的孩子一般。
冰陽只是傻傻地樂。就像每次和尼摩大叔相處一般。
“等下,先別動。”薛華清驀地說道,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伸向她的耳端。
那熟悉的氣息再一次撲面而來,冰陽一瞬間竟忘記了呼吸。
“這是薛華辰給你帶上的?”薛華清在她的耳端一陣擺弄後,取下那對晶亮的耳釘般的東西問道。
“定位用的?”想到薛華辰陰謀般的眼神,冰陽恍然大悟。
“哼,這小子倒越來越滑了。”薛華清間接地肯定了她的猜測。
薛華清遠遠地将那對東西丢掉,回過頭,不小心對上冰陽的眼睛。剎那間,那不約而同的失神,讓兩人囧囧地都背過身去。
“能告訴我你藏在心裏的那個女孩是誰嗎?”冰陽知道自己得寸進尺了,可應和着砰砰的心跳,那句話早已不經大腦就溜了出來,“你可以選擇不回答的,哈哈。”她只能假腔假勢的補充道。
薛華清的身形果然一頓,但他還是回答了她:“如果說是你,你相信嗎?”
冰陽的心一驚,旋即卻又冰涼下來,“不信。”她本能地笑得自然而平淡,“如果是我,你明明知道我在A市,絕對不可能直到我約你出來,你才來見我的,對不對?”
“呵呵,是啊!”薛華清的回答是那麽含糊,而又讓她失望。
可當時他那擡眼望天間的苦澀和茫然,冰陽一輩子都忘不掉。
也就三五個小時的樣子,他們便飛到了沙漠的邊緣,因為她看到了遠處隔壁間那個牽着駱駝的維族少年。
沒了蘭子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他的背影就顯得分外寂寥。
冰陽他們着了陸,一直走到了寧子跟前,寧子也沒察覺出來。
“寧子!”冰陽輕輕的喊了一聲。
“啊?”寧子如夢方醒一般,望着冰陽,眼裏只有慘淡的光亮,“陽姐,薛先生,你們回來了?”
薛華清不太滿意的皺了皺眉,“嗯。以後,叫薛哥吧。”
“蘭子呢?”冰陽心裏有些不爽,畢竟自己失蹤這麽多天,還受了傷,這丫頭居然沒過來接她,也太沒良心了。
“啊……”寧子茫然的臉上灌滿了痛苦。
遠處的車笛聲回答了一切。
“薛哥!”
“陽姐!”
接着車笛聲就是兩聲分外興奮的叫喊。那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在車窗出各伸出一只手臂,連在一起就像一對汽車的翅膀。雖然那翅膀羸弱了些,雖然它們也不能讓汽車飛翔。
蘭子先跑過來撲在冰陽懷裏,親昵得有些過分,因為碰到了她的那只受傷的手臂,還是薛華清幫她把蘭子八爪魚似的的手給撥拉開的。
“小心點,她受傷了。”薛華清冷冷地說道。
蘭子登時紅了臉,“哦,對不起啊,薛哥。”那聲音怯怯地,眼睛的餘光瞥向身後趕過來的男子。
冰陽的心裏更不爽了,這蘭子,吃裏爬外的,哪裏是來接她的,分明當她一個道具。她要是看不出來蘭子心思全在後面那個男子的身上,她就是一白癡。
“疼的是你陽姐,不是我。”薛華清似乎不會顧慮別人,話說得直接而殘酷。
“噢!”蘭子的臉這次索性白了。
冰陽心驀地軟了,“沒事,沒事。不疼。”
一面說着,一面忍不住将眼光鎖定在身後趕來的男子身上。
“葉小姐。你可算回來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形,這個男子不是阿輝是誰?
只是,此刻的阿輝摘了眼睛,一雙晶亮的眸子格外精神。
确實像帥哥一枚,怪不得把蘭子迷得把她都給忘了。
只可惜,阿輝并沒有因為蘭子的尴尬而安慰蘭子,跟薛華清打了招呼,便又對冰陽啰嗦起來,“伊氏的事情一處理完,薛哥就來找你了。聽說你被沙漠風暴抄走了,他也不管黑天白夜,衣服都沒換地就往沙漠腹地裏沖。”
原來薛華清早就知道她在這裏。
也是,他是伊娜的恩人,只要他問,伊娜怎麽會不告訴他。而且,這個人不是十多年前讓伊娜充滿猜疑的岳峰,是她葉冰陽的衆所周知的藍顏知己。
聽着阿輝描述,冰陽是不可能不感動的。
“我把你安頓在石洞後,本來打算出來弄輛車的,沒想就遇到了同樣趕過來的岳豐華。”薛華清的話就說到這裏,後面的事情,稍微一猜也知道,他們趕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被辰少給騙走了。
無論如何,這次又是薛華清救了她,還不知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豪門紛争,稍微一抖手的那些個數字,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她葉冰陽欠他薛華清的,估計這輩子真還不清了。
“阿輝,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咱就回A市。”薛華清發完話,便一個人大步流星地向車子走去。
“好嘞。”阿輝一面應和着一面跟在薛華清後面颠颠的跑。
沒被理會的蘭子,嘟着嘴追着阿輝跑。
而寧子繼續牽着駱駝看着蘭子的背影發呆。
冰陽嘆了口氣,拍了拍駱駝,也不知道該說啥,只得道了句,“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