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活雞犬不寧(8)
人魚在唱歌。
他随着海水的流動沉浮着,右手穩穩地浮在水面上,引誘着夏深蘭過來。
想過去……
但不可以……
夏深蘭還殘存着一絲理智,他有太多放心不下的東西,他做不到抛下身後的一切。
他苦苦抵抗着來自人魚歌聲的誘惑,腳卻不聽使喚地緩步向前……
很短的一段距離,夏深蘭卻像跋涉了千山萬水一般,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
他無法抵抗人魚的歌聲……
夏深蘭無比絕望地意識到這一點,幾乎想要自暴自棄跳進海裏——
就在這時,姜沉星急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夏深蘭!回來!”
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混沌的大腦,夏深蘭猛地停住腳步——在距離岸邊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
姜沉星一把将夏深蘭拉回去,壓在他身上,堵住了他的耳朵,隔絕了大部分人魚的歌聲。
人魚停下歌聲,對着岸邊發出了憤怒的嘶吼。
夏深蘭反應過來剛才人魚對他做了什麽,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滾回你的海裏!不要再來煩我!”
他知道人魚并不是想殺他,而是想把他帶回深海。
就差一點,他差點就跳進海裏,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姜沉星該怎麽辦。
他走了,姜沉星怎麽辦?
在日複一日的思念與懊悔中死去嗎!
夏深蘭沒再看人魚一眼,把姜沉星扶了起來,用身體擋住海邊來的風,一邊往回走一邊道:“你怎麽下來了?”
“我在窗戶邊看到……咳咳、看到你送走人魚,咳咳……突然不動了,就下來看看。”姜沉星艱難地說完這段話,立馬彎着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晚上風大,剛才他又進行了那麽劇烈的運動,身體肯定受不住。
等姜沉星咳完,夏深蘭直接把他抱起來,匆匆回了家。
人魚看着兩個人親昵的身影漸行漸遠,夏深蘭始終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倒是姜沉星,對他露出了一個嘲諷十足的微笑。
如果這是一場關于夏深蘭的戰争,毫無疑問,最後的勝利者是姜沉星。
待到夏深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人魚躍起轉身,潛入海中很快消失了身影。
夏深蘭的一天還沒有結束。
姜沉星明顯因為剛才的事情身體不舒服,喘氣聲比平時粗上不少,還一直咳嗽。
夏深蘭把姜沉星塞進被窩裏,又取了藥讓他吃。
吃了藥之後姜沉星的臉色好了一點,但還是咳。
夏深蘭看得揪心,但除了在旁邊陪着也做不了什麽,只能幹着急。
過了一會兒,門突然被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音。
夏深蘭回過頭,原來是小星星把門擠開了一條縫。
姜沉星眼睛微亮,拍了拍床邊的空位:“小星星,過來陪陪我咳咳……”
小星星在門口轉悠了兩圈,還真進了屋,跳到姜沉星床上乖乖蜷成了一團。
姜沉星得意地笑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撸着貓,向夏深蘭炫耀他和小星星之間革命友情的飛速進展。
夏深蘭也如釋重負地笑了,這樣,他總算可以放心出遠海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剛麻亮,夏深蘭起床把早飯做好,偷偷出門了。
這一分別,就是不知道多久之後才能再見面了。
村裏的魚隊已經在港口等着了,夏深蘭剛到,村長的兒子袁書強就迎了上來。
“小夏,你來了!”
“強哥。”夏深蘭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對着這種強迫出海的事,換作是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袁書強撓了撓頭,“那你……跟我上船吧……?”
“嗯。”
小石村拿出來的船,自然沒多麽豪華,甚至可以說是破舊。
夏深蘭找了個角落坐着,百無聊賴地看着海面,不想理會其他人家長裏短的抱怨。
這裏面生活艱難的抱怨,有少多是故意誰給他聽的呢?
海水漸漸駛離港口,一切都變得渺茫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夏深蘭好像在水裏看到了一抹金光,當他凝神細看的時候,又什麽都沒看到。
夏深蘭搖搖頭,心說大約是他的幻覺。
船行駛了幾天,進入遠海捕撈區的第一個傍晚,夏深蘭進水尋找魚群,到時候船會根據他的信息反饋下錨。
傍晚的海水在逐漸變涼,夏深蘭卻要不斷深潛,尋找合适的魚群。
在逐漸變黑的海中,一抹金光刺破了海水,強勢地闖進夏深蘭的眼中。
金光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間就已經游了百米遠,夏深蘭能看那條線條流暢的尾巴擺動着,将身後的海水攪出一個一個的漩渦。
出大事!人魚竟然在蹲守他!
夏深蘭扭頭往船的方向游去,但他的速度跟人魚根本沒有可比性。
不到半分鐘,一只冰涼的手抓住夏深蘭的腳踝使勁往後一拖——
逆水産生的巨大壓力差點沒把夏深蘭的骨頭沖散,眼前都是散亂的海水,直到他的腿被尾巴纏住,無處可逃,海水逐漸平靜下來,他看到了人魚近在咫尺的臉。
如果不是因為側頸的腮會不自主呼吸,夏深蘭都要絕望得忘記呼吸了。
他可沒忘記人魚那睚眦必報的性格,昨晚他腦子一熱那麽吼了人魚,人魚不得把他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看吧,這還故意跟着船隊蹲守他呢!
人魚靜靜地看着夏深蘭,眼神變幻莫測,但總體來說顏色是要比平常更深一些。
夏深蘭心說這眼神不就是盤算着要怎麽宰了他嗎?
他不能坐以待斃!
但現在是在海裏,他又沒辦法開口說話,要怎麽改變人魚的想法?
通常情況下,人遇到緊急的情況,腦子很容易短路。
比如現在的夏深蘭,滿腦子都被韓劇裏那種“沒什麽問題是一個親親不能解決的”的詭異情節填滿了。
眼見着人魚擡起手,一副馬上就要削掉他腦袋的模樣。
夏深蘭腦子一抽,心一狠,眼睛一閉,直接親了上去。
人魚的嘴唇和他的體溫保持着高度一致,都是冰涼的溫度。
在這種對比下,夏深蘭的體溫似乎都變成了高溫,像是一個小火球貼了上來,迅速蒸幹了人魚濕潤的體表,身體裏面一下子變得無比空洞,想要更多的什麽東西。
這是人魚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像是腦袋裏面有煙花炸開,把他的思緒炸得亂七八糟,只剩下一片璀璨的花火。
他慌張地松開夏深蘭,用着比來時還快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海底。
夏深蘭愣愣地漂浮在原地,滿腦子只剩一句話:卧槽!真的有用?!
太玄幻了……
夏深蘭消化了一會兒這件事,繼續潛水找魚群去了。
這一回他運氣不錯,很快找到了一個不錯的魚群。
夏深蘭把位置告訴船隊便癱床上休息去了,連續在水裏泡幾個小時,真不是人幹的事。
而且他今天運氣也不太好,遇到人魚之前,游了那麽多地方,別說合适的魚群了,連普通魚群都沒看到。
想到這裏,夏深蘭翻了個身,似乎發現了華點:“遇到人魚之前?”
所以他跑空了那麽多地方,都是因為人魚?
但下一秒,他轉念一想:能活着回來已經實屬不易,還是別抱怨那麽多了,睡覺睡覺。
夏深蘭睡覺的時候其他人還在撈魚,口號聲震天,一整晚都沒怎麽睡好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夏深蘭還是哈切連天的,去吃了幾口早飯,又倒回床上躺屍了。
傍晚,太陽漸漸沉入海平線,夏深蘭被迫開始了新一輪的工作。
晚上沒睡好,白天睡不着,夏深蘭本來是有些頭痛的,一跳進海裏,好家夥,直接冷水鎮痛了。
連着游了好遠,又是一個魚群都沒遇到。
夏深蘭估摸着人魚又要來了,他不覺得接吻騙得了人魚第一次還能騙人魚第二次,果斷轉頭就往回游。
幸運的是,夏深蘭沒有像昨天一樣被抓住腳踝拖回去,而是安全回到了船上。
袁書強站在船舷邊,及時把毛巾遞給了夏深蘭并且問道:“今天這麽快就找到了嗎?”
“沒找到……遇到鯊魚,就先回來了。”
人魚,那可是比鯊魚還高一級的存在,夏深蘭一想到昨天的事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
十成十的一個害怕鯊魚的形象。
一個急性子是船員緊接着他的話問道:“我們怎麽沒看到鯊魚?”
“這種事我還能開玩笑不成?我找魚群又不是在這一個地方找,剛才游了好遠才看到,我就趕緊回來了。”
“那你再去別的方向看看吧,要不我們今天就白費了。”
夏深蘭都要被氣笑了:“我都說了這一帶有鯊魚,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我要是有潛水的本事我當然就自己去了!鯊魚又沒過來你怕什麽?海邊長大的娃子怎麽這麽膽小怕事?”
夏深蘭被迫出海心裏本來就有氣,哪裏有白白讓人罵的道理,當即冷冷地諷刺道:“我有潛水的能力所以我想去就去,覺得有危險就不去。你沒有潛水的能力能不能閉嘴?”
“你這小子怎麽跟長輩說話的?”
船裏的氣氛氣氛好像一下子緊張起來,剛才坐着裝死的袁書強這個時候到是出來當和事佬了:
“行了,大家都消消氣,出遠海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事情,有點情緒很正常。小夏既然說了有鯊魚我們就換個地方吧,以前十天半個月打不着魚也是常事,多虧了小夏我們昨晚才能撈上來那麽多魚對不對?都散了啊,都散了。”
那些個脾氣暴躁的老大爺倒是很聽袁書強是話,說散就散了,不過看向夏深蘭的帶有惡意的視線卻沒有收斂。
那種眼神,不像是單純的憤怒,倒好像夾雜着一些純粹的惡意。
夏深蘭有些不寒而栗,他猛然意識到,從跟着這些人出海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