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罪惡
夜族的通識課大致分為兩類，文史類和實踐類。夜族歷史、八大家族志之類屬于文史類，像是精神力溝通，身體素質訓練之類的課程就屬于實踐課。對我來說文史類的課程也只不過是換了個內容的歷史、政治課，但是實踐課就讓我吃盡了苦頭。精神力溝通這門課更是讓我摸不着頭腦。
夜族的精神力是人類的百倍，精神力就相當于靈媒的存在，夜族使用它來溝通聖冠，從聖冠中獲得力量。越是高等級的夜族精神力也越加強大，也就能得到更多聖冠的恩賜。據說，八大家族中甚至有人會從聖冠中獲得特殊的能力，夜族們把這叫做覺醒。一旦家族之中出現覺醒者，那麽必然會将其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瑟斯特之所以越過阿爾伯特而能成為羅倫家族的繼承人，就是因為他十四歲時成功覺醒。
伯熱傑老師敲敲我的桌子，示意我仔細聽講，我回過神，收回呆滞的目光，努力去理解伯熱傑老師的話：“……就算天賦有限，你們也不必傷心，通過後天的努力，一樣有幾率覺醒……”接着，他舉了一個幾百年前蘭森特家族的例子，一聽到蘭森特家族，幾乎所有昏昏欲睡的夜族都清醒過來，聚精會神地聽起來。
原來蘭森特家族那位親王候選人曾經也是一個精神力廢柴的夜族，甚至連他的血統等級都非常低劣，大約在十年前，這位阿瑞斯大人突然覺醒，這才被蘭森特家族注意。如今，這位大人通過不懈努力，已經是各大貴族之間炙手可熱的親王候選人，甚至比優秀的萊卡大人勢頭還盛。
小夜族們一片嘩然，顯然沒有想到，高高在上的阿瑞斯大人居然也有這樣的過往，一瞬間，整個課堂的氣氛都被伯熱傑老師點燃。
伯熱傑老師此刻話題一轉，又回到課堂之上：“好了，接下來我們繼續進行精神力鍛煉。”
學生們頓時唉聲嘆氣。精神力鍛煉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看夜族們平時的反應，每次當伯熱傑老師用自己的精神力引導夜族時，他們的臉上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這時，我對上伯熱傑老師的眼睛——伯熱傑老師長相普通極了，這在全部都是俊男美女的夜族之中也算異類，但是見過一眼，沒人會忘記這樣一個人。伯熱傑老師幾乎擁有最完美的身材，如果不看那張臉，相信封他為夜族第一帥哥都沒人會反對。
“你願意試試嗎？雖然人類的精神力幾乎不可被開發，但你若能有所提高，對你也有不少益處。”
我點點頭——伯熱傑老師的眼神讓我找不到拒絕的機會。
我閉上眼，很快就感覺到一根細長的東西在輕輕觸碰哪裏，但是當它蓄力紮進我的領域，瞬間便斷裂——
我睜開眼，看見伯熱傑老師複雜地盯着我看。
“奇怪？我沒探測到你的精神區域……”
我愣愣地看着老師，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伯熱傑老師沒有再說話，他轉了個身，回去繼續引導着其他夜族，神情很心不在焉。
這個時候，我真的很想念馮如，我總覺得他什麽都知道，雖然他和我一樣，都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但是卻可靠多了……如果他在，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我感覺到了疑似精神體的東西，它們卻不能探測到我的精神領域……是因為這具身體，出了某些問題嗎？馮如說他是夜族，但我知道，這副身體的确是個人類沒錯……想到馮如對我的叮囑，最後我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在心裏更加期待馮如能夠早日醒來。
在精神力溝通課上出現的小插曲很快就過去。這個時候，學園發生了一件大事：學園鬧鬼了。
聽起來似乎有些好笑，強大的夜族們居然也會迷信那些神鬼魔怪。不過當小妩告訴我詳情時，我也有了一種：難道真的是鬧鬼了嗎？的錯覺。
不過其實這件事早有跡象，很早前就聽聞有夜族在夜裏聽到哭泣聲。不過總是被別人當成錯覺，慢慢不了了之。
但是随着越來越多的夜族聽到那凄慘的哭聲之後，鬧鬼變成了一個人人默認的事實。直到有一天，聽說學園的某位董事在圖書館撞見了鬼，竟被吓的暈厥過去。這件事這才鬧大開來。
說到圖書館，我又想起曾經自己經歷過的事情。難道——那次我也遇到了鬼？可是那位孩子的母親那麽溫柔，這又讓我有些懷疑。自從那次之後，我幾乎沒有去過圖書館，這次是在架不住好奇的小妩，被她拉去想要看看傳說中的鬼到底是什麽模樣——我的世界裏有一句名言，叫做好奇心害死貓，我猜小妩肯定沒有聽過。
“只是來借個書，順便看看傳言中的鬼啦，不一定會碰到，你怎麽那麽害怕？”小妩發現我全身都在發抖，拍拍我的背，讓我振作起來。
“說是這麽說……萬一遇到了呢？”小妩越走越遠，我趕緊加快步伐跟上她。
“你怕呀？”小妩哼一聲，“你好歹還是個男孩子呢。”她突然伸出一對粉色的貓耳，“你聽！”
“怎……怎麽了？”我沒有被奇怪的聲音吓住，差點被小妩的耳朵吓到。
“有聲音，這裏！”小妩轉了個彎，往樓上跑去。
“等等我！”我加緊跟上小妩的步伐，但是小妩越跑越遠，等我上了二樓，已經找不到小妩的影子了。二樓空空蕩蕩，因為鬧鬼傳聞，就算是晚上，圖書館依舊十分冷清。
我聽到心髒砰砰跳的聲音。
“小妩？你在哪裏？”我把小妩給跟丢了……我正在懊惱的時候，一聲哭聲從遠到近……甚至我能感到，那聲音就是從我身後發出。
我慢慢轉身，看到了一扇熟悉的黑色大門。我伸出顫抖的手打開了門，果然還是這間房間，這裏什麽都沒有變，黑色的沉悶的牆壁，在房間中央，等身鏡子正發着瑩瑩白光。我走的更近一點，往鏡子裏望去：
上次看見的黑衣女人正躺在一片黑暗中哭泣，她的神情哀傷極了，黑色的長發散亂在背後，随風飄動，擋住了我望向她面容的目光。我的心裏感到十分難過——見到這人在哭，我竟然有一種相似的悲戚感。
“你騙了我——我的孩子——”她說道。
“我的孩子在哪裏？”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
腳步聲仿佛驚擾到了女人，她擡起頭，靜靜地看着我。那張臉居然與我有些相似，不知是不是巧合。
“夜族是……罪惡……你不該背負罪人們的命運……”她望着我輕輕微笑，伸手撫摸我的臉頰，我感到一只溫柔的觸手觸碰到我的精神領域，“寶寶，你願意成為人類嗎……抛棄那些夜族，只要快樂地做你自己……”
母親。我在心裏呼喚着。
“你是……我的母親嗎？”我問她。
她微笑，憔悴的臉上滿是淚痕，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那一瞬間，無數精神觸手攀上我的精神領域，狠狠撞擊着我的領域，我的頭一暈，跌坐在地上。她為什麽要攻擊我？
【還真是會找麻煩。】熟悉的抱怨聲在腦海裏響起，我驚喜地說：“馮如！你醒了！”
【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馮如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要攻擊我？”
【……認錯人了。】馮如說道，【這只是她生前殘留的精神體而已，大概夙願未滿，所以出來作惡而已。】
“能不能讓她停下？我的頭好暈……”
【放心，她攻不破你的壁障。】馮如慢了半拍說道，【畢竟是很久之前的精神體，它這麽激烈的消耗自己，沒一會就會消散，你再堅持一會。】
“可以……可以擊散她嗎？”
【……我無法攻擊她。】
沒有其他辦法，我只好趴在地上忍受頭暈，等待這些精神觸手自己消失……大概半個小時後，最後一絲細針斷裂在我的精神屏障上。我總算松了一口氣。
“這個屏障真結實。”我感嘆一聲，“你知道屏障裏是什麽嗎？我總感覺有東西……”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過了一會，馮如說：【這裏面裝的是你關于夜族的一切，也是她想摧毀的東西。】
我趴在地上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打開屏障，我會變成夜族嗎？”
【會。所以不能打開。】
“你不希望我變成夜族嗎？”
馮如說：【你知道……為什麽我會變成人類嗎？】
我搖搖頭，我接受的馮如的記憶是從五歲，他加入霍安孤兒院開始，但是那會他已經是個人類孤兒了，這也就是說，馮如變成人類，是在五歲或更早之前的事情。那段記憶仿佛被毀壞了一半，我什麽也看不到。
馮如孤獨的聲音散發着冰冷的疏離感：【你沒有我五歲之前的回憶吧？】
我點點頭。
【我也是。不過當你進入我的身體，我被允許進入屏障之內，所以看到了一切……】馮如說道，【因為我不适合做個夜族，所以變成了人類。】
這算是什麽答案？我愣了一下，明白馮如這是不想多說，所以不再詢問。
【可是如果是你的話，我想應該可以……你想轉化成夜族嗎？】
我思考一番，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當個夜族嗎？雖然我很羨慕夜族的力量，但是要我躲避陽光，以人血度日，接受夜族對于聖冠的盲信，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
最後，我老實地說：“有一點點想。但是，我還是更願意做個人類，因為我沒什麽追求啦，只想好好活着，雖然也打定了主意要追随萊卡先生，但卻不想被束縛，我更喜歡做一個自由的人。”
我感到馮如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記住你今天的話。】
“馮如——”我聽到小妩的聲音，從地上坐起來，慢慢站起走向前，打開了門。
【走出這扇門，我就會陷入沉睡之中。】馮如忽然說道，【你既然想當人類，就絕對不能接受黑暗的邀請，知道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還想問馮如一句，被小妩的喊聲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黑色大門關上了，而我的腦中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小妩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向她走去，回應着她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