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聖子

大概是留下了我的信息，胡紮克對我的實驗不再溫和，他的态度十分激進，似乎想使用他們掌握的技術将我轉化成純夜族。但他們保存的四代血液本就不多，在改造香如時又用了不少，這讓他的實驗陷入困境——如果我無法變成夜族，他的很多實驗都無法開展。

最後只能妥協，采用了普通夜族的血液對我進行改造。他們相信，憑借我高級的血統，就算被低級血液轉化，也依舊會呈現貴族夜族的特性。

那簡直痛苦極了，胡紮克會親手抽掉我全身的所有血液，并重新輸入大量讓我作嘔的黑色陳血。在換血的過程中，胡紮克仿佛發現我身體的秘密——就算将我抽成一具幹屍，我的心跳也不會停止，并為此感到十分興奮，在我消化身體裏那些污穢的血液時，他也不會放過我，而是讓我進行各種極限實驗，将我放在各種人類必死的環境中，觀察我的反應——其實死了也不要緊，他親口說過，就算我死去，他依舊能造出一個不亞于我的存在。我想起以前他收集過我的米青液，不由感到一陣惡寒。

換血大概持續了十天，我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從各項數據上，我依舊呈現出人類的特征，這讓心情良好的胡紮克十分焦躁。他心情一不好，使用的手段更加激進。

他開始解剖我，拿着各個部位的組織回去研究。也許是他的狂熱感動上蒼，突然有一天，他興沖沖地跑進小房間，将我推去他個人的專屬實驗室。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興奮地大喊，“洛森那個老家夥研究了一輩子都沒有結果，還是被我找到了！這回肯定不會再失敗了，我一定能做出人類能夠接受的培養皿！”

也許是太過興奮，這回他草草地消了毒，卻忘記給我打麻醉，雖然很多時候因為他的惡趣味不會給我全部麻醉，但至少會減輕我的痛楚。

當他劃開我的胸腔時，我感到自己呼吸一窒，大概是身體太過虛弱，連汗水都湧不出來。我緊緊閉上眼睛，任憑胡紮克利索地切斷我的血管。

只有……

什麽？我在依稀中聽見夢境裏那個聲音這麽說道。

只有……

胡紮克切斷了連接在我心髒上的那條血管，我能感到大量血液噴湧而出。

無論是什麽聲音，無論是誰，快救救我吧……我好痛……

然而，并沒有人可以聽見我的聲音。我還是得靠自己。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我想起了小時候那些欺淩，想起了周圍人的冷漠，想起了萊卡先生拒人千裏的禮貌，想起了瑟斯特……想起了馮如在孤兒院經歷的那些險惡，想起了馮如那被女孩背叛的痛楚。是的，就是這樣，想要平等，想要自由，想要不被人所支配，你就得有力量。這不是個好東西，卻是能讓我們更好的東西。

只有……

這個聲音又來了，只是，在我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後，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回蕩在我的精神領域之中：

我的聖子啊，只有支配黑暗，我們才能承襲聖冠。

聖冠？不，我不需要聖冠，我不想成為夜族的榮耀，我只想——只想——活着——

然而聲音又變了：

我支配黑暗，我将給你力量。

我笑了，輕輕閉上眼睛。

那片夢境又襲來。

黑暗中，一輪孤月朗照。

每一次，我都在期待月光能夠亮一點，更亮一點，能夠照亮我的形體，照亮我的心。然而我錯了，我根本不需要什麽光明。

我就是那黑暗，根本不可能被照亮。所以我選擇蠶食那唯一的光明。

我聽見月光在呼喊，可這再也無法撼動我的心了。

光暗本是相生，夜王便是誕生于光與暗的矛盾之中。可我最終抛棄了光明。只因為我的種族，我的信仰，它們都——不可依靠。

聖子是為了什麽而存在？我不知道。

可當聖子處于無邊的黑暗之中，當我從黑暗中睜開雙眼，我知道，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複仇……與活着……

胡紮克已經捧了心髒離去，我的屍體漸漸冰冷——看吧，我再怎麽厲害，也只是個人類。沒有了心髒，我一樣會死。

胡紮克的助手們走了進來，處理我這個殘次品。在他們碰觸到我的皮膚那一瞬間，我接受了黑暗的邀請，打破了那層屏障。于是整個精神空間之中充滿了黑暗，随着屏障的打破，一聲嘆息回蕩。

我睜開眼，掙斷了合金鎖，跳起落在一旁的檢測儀上。

“啊，怪物！”

我看見莉莉小姐眼中倒映着我的模樣，蒼白的皮膚，黑發黑眼，胸膛大張着，一小半內髒順着縫隙落了出來，心髒的位置空空蕩蕩。鮮血染紅了我白色的囚服，整個人狼狽異常。

“小姐，不要亂喊，你很吵。”我無辜地說道。輕輕撫摸着莉莉小姐的腦袋。就在她尖叫的瞬間，我已經擰斷了她的脊椎，剩下的助手跌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往外爬出去，我看的好笑，輕輕走上前，趕在他們爬出這道門前殺了他們。——如果警報提前響起，這場複仇就沒有意思了。

被割斷的血管慢慢延伸，在下方，一顆心髒重新開始跳動，我将因為劇烈運動而溢出的內髒往裏塞了塞，合上皮肉，讓它重新長好。

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那血腥味來自一些低等的夜族，聞起來竟有些誘人，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在這個時候分神。

我撿了莉莉小姐的工作卡刷了門走出去，順便将身上的衣服脫得一幹二淨——自從莉莉小姐碰過這副身體，我就發現自己極度厭惡人類的觸碰，自然不可能再找他們的衣服穿了。

我慢慢閑晃着，從胡紮克的個人實驗室，一直到普通的E級實驗室，這裏的人很多，不過我的手腳也很快，沒留下一丁點動靜。D級、C級、一直到B級，都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所有人都在我的幫助下陷入美妙的夢境。

最後的好菜當然要留在最後。我拿着工作卡，想要刷開A級實驗室的門，但它卻絲毫不起作用。大概是莉莉小姐的權限不夠吧，我猜測着，不過這裏……還真是老樣子呀。

我的眼睛直視着顯示屏，直到破壞所有電路才滿意笑笑，伸手打開了大門。

這裏的實驗室分為三級，外層是信息室，中間一層主要由助手處理，最裏面才是核心實驗室。胡紮克剛得到我的心髒，看他的模樣，應該正在核心實驗室中。

我慢悠悠走到實驗室門前，打開門。

我并不知道，在我死去這天，萊卡已帶着夜族的精銳部隊從外部摧毀了生命研究所，他們正趕來救我，但卻來的有些遲了。

當他們開啓了這座屠戮場的大門之後，被其中的景象驚住了。濃郁的血腥氣在整個研究所中漂浮着，淡紅色空氣中，最中心的核心實驗室，這裏本該聚集着所有優秀的高級實驗員，他們正在制造一個偉大的誕生。但是此刻，我全身赤果而血紅地站在這裏，屍體堆在我的腳下，開成一朵朵悲傷的曼珠沙華。

“聖子……大人……”萊卡的悲傷幾乎抑制不住，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态。

我望着萊卡，還有他身後的長老們、軍團長海倫、伯熱傑、貝爾、瑟斯特……以及其他各個家族的精銳。他們感受到我的目光，所有夜族一齊單膝跪下，向我獻上最高的崇敬之禮。

我掃一眼他們。

“不必了。”

不必獻禮，也不必救我。

聖子已步入罪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