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作不死李休斯
陸時從破碎的記憶裏捕捉到,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叫原陸時,與他只差一個字。今年剛滿十八歲,是西部礦業大學的大二學生。而陳保元與梅月是他的養父母。
因為之前一直處于生死攸關的邊緣,陸時并沒有分心顧及到其他,等現在安全下來,他才發現一件讓他有些頭疼的事:這個身體要比普通人反應慢上許多倍!簡而言之,就是智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當他思考一件事情的時候要花費普通人兩倍的時間,有的時候思想發出了指令,動作卻慢半拍。這也導致他恢複記憶之路布滿了坎坷:不知道是不是腦容量太小的緣故,他沒辦法一次性思考太多的內容,有的時候思考的事情過多就會發生死機現象——類似于電腦的cpu內存不夠,一次性處理多個任務就會卡死黑屏。
陸時感到很無奈,他只能盡量放緩自己做事的速度,所以連回憶自己身份這種事情也持續了好幾天。
在覺察到了自己智力有損之後,他又發現了另一個缺陷:身體素質很差,小腦不發達。之前在倉庫裏能夠奮勇對抗匪徒,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性命被威脅所爆發出的非常規性攻擊力,也是潛意識裏保留的上一世的記憶的緣故。而原陸時這具身體的惰性很強,一旦回到了安逸的環境,就立刻将自己恢複到了原始狀态。
于是陸時便開始思索着要怎樣有意識地對自己進行訓練,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什麽的就不考慮了,達到普通人的能力水平總不會太難。
他正考慮着制定個訓練計劃,門鈴卻忽然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陸時回過頭,梅月已經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他從床上下來,幾步走到房門口,見李休斯正端端地站在門口。李休斯見到他,低低開口道:“大少爺。”
陸時打量着李休斯的臉,腦海裏一點點浮現出往日的記憶。
李休斯見原陸時不開口,只是一味地打量着他,心下有點不解,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先生邀請您今晚到主宅用餐。”
陸時雙眼冷冷地盯着他,這個李休斯他記得,是原家老管家李伯的兒子,跟着老管家在原家住了十幾年。從前是輪不到他服侍原老爺子的,誰知道原老爺子去世不久,他就蹬開了他的父親坐到了總管家的位置。
他腦海裏呈現出了往日的畫面,李休斯雖然只是個管家的身份,卻暗地裏一直瞧陳保元一家不上,覺得他們不過是走了好運的是粗俗下等人。每次原勁光邀請原陸時的養父母到主宅用餐,待餐畢後送原老爺子回了房間,李休斯總要對兩個人明褒實貶一番,偏偏原陸時還一直把他當做好人。
“我沒有時間。”
李休斯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原陸時會拒絕得這樣幹脆,他有些疑惑地朝對方打量了一眼,內心雖然厭惡得很,但表面還是做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道:“大少爺,您要不要考慮一下?先生的意思……”
“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時間。是我的話說得不夠明白,還是你聽不懂?”
原陸時的語氣忽然變得嚴厲,震得李休斯心裏一驚,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眼。
見他訝異地瞪着自己,原陸時冷冷一笑:“還有,邀請?是誰告訴你我回原家主宅需要邀請的?考慮好你自己的身份再來同我講話!”
李休斯一時被原陸時驟變的氣場震懾住,微張着嘴說不出話。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原陸時說完,不等李休斯反應過來就擡手關上了門。
門“咣”地一下關上,陳保元也驚了一下,原來的原陸時性格是有些驕縱,會做出些出格的事,但也從未像今天這樣一點面子也不給那管家留。他不免有些怔愣:“小時,你……”
原陸時垂下眼,沒有開口。他其實不是個性格尖刻的人,只是腦海裏一遍遍浮現出陳保元梅月這樣老實本分的人被李休斯狗仗人勢地明裏暗裏羞辱,他就沒辦法壓得下火氣。
梅月也有些驚訝,她讀的書不多,倒也沒覺得那李管家說的話有什麽特別不合适的地方,雖然她對那個李管家也屬實沒有什麽太好的印象:說不上為什麽,每次接觸那個人的時候,總覺得那人看自己與保元的眼神都有說不出的怪異。那人講出的話都是文绉绉的,聽起來都是好話,但自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今天看小時的反應倒像是真的生氣了,她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自己還是清楚他的性子的,雖然有時候會偏激一些,笨一些,但本性還是好的,也不會沒有緣故地亂發脾氣。今天他這樣生氣,大概還是之前被綁匪綁架留下了心理陰影。聯想到這裏,梅月對陸時又是一陣心疼,于是溫聲對他哄道:“別生氣了,我瞧着那李管家也沒有什麽惡意。不樂意回去咱們就不回去,你想吃什麽媽這就買來給你做。”
陸時聽她這樣講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這對夫妻這樣淳樸老實,別人拿槍帶棒地貶低了他們,他們還替對方講話。估計就算把從前李休斯冒犯他們的話明白地講給他們聽,他們反而會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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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休斯從陳保元住處離開,多年的修養讓他克制住了發怒的沖動,然而卻還是窩了一肚子的火氣:他原陸時是個什麽東西,敢這樣陰陽怪氣地對自己講話!一個落魄的草包罷了,他還當自己是原家大少爺呢!
李休斯的專屬司機并不知道在裏面發生了什麽事,只是見他表情陰沉得可怕,不由得讨好着問道:“李哥,您這是怎麽了?大少爺呢?沒有一起來嗎?”
李休斯聽他提到‘大少爺’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哼了一下,譏諷道:“大少爺?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大少爺還能再風光幾天!”
司機一怔:“李哥,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李休斯笑了一下:“問那麽多幹什麽?開好你的車就是了。”
李休斯抱臂靠在背椅上,緩緩地吐了口氣。這次原政清要他請原陸時回主宅用晚飯,名義上是出于關心他被綁架,而實際上卻是想要同他談遺囑的事情。原老爺子留下遺囑,全部公司股份、礦産、現金由原政清繼承,而留給原陸時的只有三個原氏名下的礦區。這三個礦區外人聽起來有些價值,實際上卻都是被過度開采的,可采儲量很低,光設備維護費用都快要入不敷出了。
李休斯輕蔑地哼了一聲,原政清這個道貌岸然的老狐貍,貪得無厭想要霸占原老頭子的家産,又怕外人說他苛對親侄,裝模作樣地給原陸時幾個快要廢棄的礦區,原家實際的財産自己卻緊緊攥着,真是虛僞至極。
他舒心地将頭靠在椅背上,自己在遺囑這件事上沒少出力,好在原政清倒還算守信用,老頭子一死就立刻扶植自己做了原家的總管家。他冷笑一聲,他倒要看看那個草包原陸時還能風光到什麽時候!
李休斯閉着眼放松身體坐在後座上,身體随着前進的頻率輕微晃動着。待車剛一停穩,他的臉上立刻換上得體的表情,微弓着身邁出來,款款朝原宅的大門走去。
等他進了別墅大門,便徑直朝原政清的書房而去,通常這個時間原政清都是在書房處理公司的事務。
他走到書房門前停住腳步,擡手沉沉叩了三下。
幾秒鐘後,房間裏傳出原政清的聲音:“進來。”
李休斯走到他面前,微微躬身道:“先生。”
原政清的目光還膠着在書桌上的文件上,随口問道:“陸時來了?”
“抱歉,先生。大少爺說……他沒有時間。”
原政清的目光一頓,擡起頭來看向他:“沒有時間?”
“是的,”李休斯臉上露出一點猶豫的神色,仿佛有什麽話難以啓齒,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瞧着大少爺似乎不大高興。”
原政清沉默了下來,他同他這個侄子的關系說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壞,至少面子上是過得去的,沒道理忽然間就變了臉。難道是遺囑的事?不可能!且不說自己還未同他講這件事,就算是同他講了也沒什麽關系,雖然那幾個礦區實際上已經沒什麽價值了,但對外還是很能唬一唬人的,就原陸時那個不學無術的樣子怎麽可能看得出來?
原政清思索着,表情忽然間沉重起來,他想起在原勁光去世之前曾經有一次說要見原陸時,因為那個時候老爺子已經到了阿爾茨海默的重度期,所以他也并沒有阻攔。難道是那次老爺子對原陸時說了什麽?不過仔細想想又不像,先不說那時候的老爺子已經完全癡呆了,就是原陸時當時也沒什麽反應啊,除非那小子其實一直在演戲?
原政清的眸色一點點變深,目光緊緊盯在桌案上,過了半晌,才慢慢道:“休斯,安排律師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