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忙活一整晚,腦子裏只裝得下嚴玦昨天躺在地上的樣子,一心想着要熬最好的粥,坐最早的車去看他。他一廂情願喜歡他八年,像個瘾君子一樣靠那點喜歡吊命。這八年,他有意無意地去過嚴玦的大學無數次,只要沒有外界幹擾,他可以跟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日複一日重塑那份喜歡。
直到江月月出現。
昨天在廁所門口聽別人說那個位置是留給嚴玦和江月月的,他如同自欺欺人般說服自己那只是別人的臆測。後來被嚴玦暈倒的事情打斷,那點不愉快早已抛在腦後,直到今早上來到醫院看到江月月在嚴玦旁邊得心應手的照顧他。
她居然也給嚴玦買了粥。
趙力刻意的成全,江月月羞澀的表情,他一大早趕來這就好像是為了見證他們多相配一樣。 他想他就是個小偷,偷偷跑進主人的房間,偷窺別人的感情,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罪。
是了,比昨天那場聚餐還早,他早就是個無法融進人群的怪物。他憑什麽跑到醫院來看他,他憑什麽給他熬粥。
他憑什麽。
他後怕起來,想自己真是不知足,食髓知味一次次想要靠近嚴玦。之後便從醫院門口的凳子站起來,提着自己那只新買的保溫盒,走了回去。
冷風吹得刺骨,他迎着風在蕭索的街道低着頭走。他裹緊那件沾滿火鍋店味道的衣服,像穿着一件蓑衣。保溫盒提在手裏不停地拍打着大腿,時不時讓他從滿頭思緒中醒過來,薛覃覺得大腦現在好像被上了發條的鬧鐘,一直叮叮叮響個不停。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家,然後他把保溫盒放在桌子上,躺在沙發上。
久不出門的他,這兩天已經超負荷運轉了,休息夠了他又想起什麽似的,起身去拿書包。書包還丢在角落,他把書包打開,掏出裏面的東西。
一個杯子。
是昨天吃火鍋時嚴玦遞給他的那只杯子。杯子下面還印着xx火鍋的字樣,紅色的正楷體,土到離譜,他卻好像喜歡極了,捧在手裏看了又看。嘗試着去找昨天嚴玦握的地方,想也是鏡中撈月的事情。他把杯子拿去洗了洗,然後把它連同昨天的那件外套一起放進了書房。
薛覃有個書房。
裏面放着這麽多年對嚴玦見不得光的喜歡的證據。一個破爛的籃球,幾排他喝過的水瓶,嚴玦的證件照,獲獎作文原稿,他的發帶護腕,還有幾百張薛覃畫過的嚴玦。如今又多了一些東西,一個杯子,和嚴玦昨天拉過他衣袖的那件衣服。
裏面的每件東西他都記得是什麽時候在哪裏收集的,趁午休沒人的時候偷偷跑去嚴玦的座位,拿走他一兩樣東西,像嚴玦這麽受歡迎的人,遺失幾件文具而已,第二天又會有人送過來。而且他偷的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就算被人污蔑是小偷,當事人估計也懶得計較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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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還在想如果被發現了,第一時間是要保護好那些東西,而不是解釋為什麽。
手上的創可貼經過一夜的折磨,邊緣翻卷了過來,黑色的污穢黏在上面。他撕下來,被保護的皮肉透着新鮮的白,與旁邊的皮膚有着明顯的反差。
薛覃想,我應該是幹淨的。
于是他走進浴室,脫掉衣服,洗了個熱水澡。浴室熱氣蒸騰,他身體本就不好,從昨晚到今天只吃了幾口菜,胃裏空空,又頻繁走動,他走出浴室時幾乎快站不穩。
扶着牆站穩,他深呼吸了幾口,給自己灌了一口不知道幾天前的水,走回那個沙發繼續坐着,然後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通常他一天醒過來就是在家坐着發呆,不管什麽時候醒過來他都跑到客廳那個沙發上坐着看窗外。他很喜歡看外面,光是看對面那棟高樓不同時間段反射出來的光打在自己家的哪個位置,他都可以看一天。但是他就是沒有力氣出門。
以前狀态好的時候他還在畫畫,沒日沒夜的畫畫掙錢,他現在這套房子是自己貸款買的,首付是當時賣了舊房子的錢,月供靠自己這麽多年的積蓄和畢業以後工作掙的錢。他畫畫很有天分,擅長運用誇張的顏色,他畫人物畫和山水畫都得心應手,所以他想上帝是公平的,讓他生病,又賦予他藝術的能力。
他很喜歡畫畫,只有畫畫的時候能短暫忘記不快樂,才會感覺時間飛逝,但是他最近狀态越來越不好了,大學畢業一年零六個月,他終于在上個月徹底暫停了工作。
因為他在嚴玦的學校蹲了一個月,一次都沒看到過嚴玦。
都說過了,他是靠那點喜歡續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