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薛覃坐在沙發上不斷回憶這八年的點點滴滴,從第一次遇見,到後來的相識,他真的瞞了嚴玦很多事,多到他都不知道該從哪件事坦白才好。
所以他索性繼續瞞着嚴玦,當一個合格的初戀。但是事情總會露出馬腳,比如他做菜放了雞肉,他就脫口而出說嚴玦不喜歡吃雞肉;比如嚴玦讓他睡自己的床,他就想起來嚴玦說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覺,下意識認為嚴玦會和他分開睡。這一切的一切引來今天的後果,嚴玦發現他的書房,裏面藏着他龌龊的心思,另一只靴子終于落地。
然後他慌不擇言,他說希望嚴玦假裝從沒遇到過他,他還說他們都救過對方一命,嚴玦可以不用再因為愧疚而和他在一起了,然後嚴玦一句話都沒說,從他家離開。
看上去,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他還是在自己家,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天黑。要不是沙發上的手機開始震動,薛覃會相信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是嚴玦落在沙發上的手機,來電者是一個陌生號碼。
薛覃看着屏幕亮起又熄滅,他不知道該不該替嚴玦接,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開始震動,薛覃還是擡起手接起來。
“喂?好像接起來了,小夥子你快過來.....诶!好的,謝謝阿姨,”電話那頭傳來風聲和腳步聲,嚴玦的聲音在薛覃耳邊響起,“喂,薛覃,不要挂我電話,我只有一分鐘時間了,這個手機是我借的樓下阿姨的,你是不是還在沙發上坐着,給你五秒鐘時間從沙發上起來...好了,你現在走到窗戶旁邊,走過去沒有?好,往下面看,看見我沒有,你再看看,聽到喇叭聲沒有,我就在這個位置,你現在穿件衣服馬上下樓,有什麽想問的下樓再說,快點,我等你。”
嚴玦在電話這頭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薛覃在他的指揮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接着走到窗戶邊,聽到樓下傳來的喇叭聲,他看到嚴玦舉着手機擡頭望着他這層樓,他張着嘴在說什麽,電話裏傳來清楚的聲音,嚴玦說他在樓下等他。
薛覃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他遲鈍的大腦還沒跟上嚴玦的話,嚴玦這一番指令讓他措手不及。
過了一會兒,他才動起來,以防萬一他把嚴玦的手機也帶上了,也許嚴玦叫他下樓是讓他還手機,一定是這樣,不然他怎麽會這麽急。
出電梯後他開始奔跑,他怕嚴玦等久了不耐煩,等他小跑着跑到嚴玦面前,嚴玦背對着他,蹲在地上在堆一個雪人。
今天下午就一直在下雪,雪已經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層。
嚴玦蹲在地上沒回頭,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開口問:“你看這個雪人像不像你?”
那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雪人,它嘴角向下,嚴玦還挖了幾滴淚水形狀在雪人臉上,他特意叫薛覃下樓就為了讓他看一個哭泣的雪人?
薛覃不懂嚴玦是什麽意思,他把手機遞給他:“你的手機…”
Advertisement
嚴玦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雪,然後他把外套口袋掀開,說:“放進去吧。”
薛覃把手機放進他的口袋,他又添一句:“你借我的手機,我可不可以等買到新手機還給你,我不是故意的,這幾天簽新合同我需要和前輩聯系…”
“薛覃,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嚴玦打斷薛覃接下去說的話,無奈地看着薛覃。
薛覃冷不丁聽到嚴玦的質問,擡頭“啊?”了一聲,他突然覺得好委屈,不管什麽時候,他總是搞不懂嚴玦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就像現在,把他叫下來看一個哭泣的雪人也好,說他傻也好,他都搞不懂。想着想着眼睛又紅了,他覺得這樣好丢臉,就拼命忍住鼻子上冒出來的酸澀。
嚴玦看到他這個反應,嘆了口氣,他長得本來就高,他稍微歪着頭側身看薛覃,雙臂抱胸一副好整以暇的狀态:“你自己看,那個雪人像不像現在的你。”都這時候了,他還有心開玩笑。
薛覃更想哭了,說不清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不停的在嚴玦面前出醜,尤其這時候他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嚴玦也像是忍了好久,他放下雙臂,伸出手,用了好大的力氣把薛覃拉進懷裏,靠近時身體發出砰的一聲,身上的雪撲朔落在地上。他下巴抵在薛覃的腦袋上,說:“薛覃,傻不傻啊。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你喜歡我這麽久呢?上次不是說沒看過雪嗎,這次送你一個更大的雪人,本來想逗你開心的,結果怎麽還哭了,我道歉,對不起。下午在沙發上胡思亂想了多久,是不是以為我真的走了。”
薛覃确實不知道自己在沙發上坐了多久,但此刻他撞進嚴玦的懷裏感受到他身上的冰涼寒氣才意識到嚴玦在他家樓下呆了真的很久,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忍了好久的淚水終于出來,他只抓到最後一句,在他懷裏甕聲甕氣地問:“你不走嗎?”
頭頂傳來嚴玦一聲低笑,他說:“我為什麽要走,我下午專門回家把我的行李都搬過來了,你不想和我同居,那我就搬過來。”
薛覃聽到嚴玦的回答,從他懷裏鑽出來,臉上還挂着淚水,他重點又抓錯,嘴裏還吐着白氣,連忙解釋:“我沒有不想和你同居。”
嚴玦替他擦去淚水,說:“是我想和你同居,我想和你住一起。薛覃,你不帶我回家嗎?”他伸出手,向薛覃說一句可憐話,他有多狡猾,明知道薛覃不會拒絕他,他還要把選擇權交給薛覃。
薛覃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他還有好多事情想問,但此刻嚴玦朝他伸出手,他就只想要握緊。雙手握住時,嚴玦換了一個動作,他十指緊扣住薛覃的手,朝車門走去。
後備箱打開,裏面果然是嚴玦的行李,原來他下午回家真的是收拾行李趕過來。
嚴玦把行李箱拖出來,說:“走吧。”
薛覃卻戀戀不舍,邊走邊回頭看那個醜醜的雪人,嚴玦猜出他的心思,問:“舍不得?”
薛覃搖了搖頭,說:“沒有。”
薛覃面對感情處處是漏洞,他總是口是心非,明明喜歡還要強忍,就像他喜歡嚴玦一樣,喜歡到甘願否認自己的感情,也不要嚴玦發現。
嚴玦卻停下來,他掏出手機,切換到前置攝像頭,把薛覃拉下來和他一起蹲在地上,背後是嚴玦堆的雪人,天上還在下雪,他舉起手機,屏幕裏出現兩張臉,一張臉不太好意思看鏡頭,另一張臉大方的對着鏡頭微笑,嚴玦說:“薛覃,擡頭。”薛覃才擡起頭,哭過的臉看上去亂糟糟的,屏幕裏嚴玦對着鏡頭笑得肆無忌憚又溫柔,薛覃突然想起那一年沒有拍過的畢業合照,于是他也對着鏡頭,開心的笑起來。
進屋後,薛覃幫嚴玦把行李放好,他拿過來的東西也不是很多,嚴玦也解釋了想快點過來,沒來得及收拾。
躺在床上時,兩人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薛覃終于忍不住問:“嚴玦,為什麽還要回來呢?”
嚴玦側着身子,在黑暗裏看着薛覃,說:“嗯...因為想回來呀。”他把薛覃往自己這邊拉了拉,黑暗裏什麽動作都足夠暧昧,他用鼻子在他頭發上蹭了蹭,接着說,“薛覃在遇見我之前,是不是很辛苦啊,等了我多久呢,為什麽不告訴我呢,這些我都想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很明确自己的心,嚴玦,喜歡薛覃,知道嗎?”他牽着薛覃的手,放在自己心髒那裏,然後又牽着他的手,停在薛覃心髒的位置。
夜很黑,薛覃看到嚴玦的眸子很亮,他看着他發亮的眼睛,說:“你還記得高一入學前的那一次暑假嗎?你從我家對面出來,在樓梯間,你幫我擡過一次擔架。”
原本薛覃以為說這些會很難堪,沒想到一旦開口,他內心卻覺得解脫,就好像這麽多年他背着一個全是秘密的盒子,怕被人破壞,小心翼翼藏在包裏,直到有一天,終于有人陪他一起打開這個盒子。
嚴玦想了一會兒,說:“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嗎?我從同學家打完游戲出來,剛好遇上你,薛覃,那個小孩是你?”
嚴玦覺得太不可思議,原來他們的初見遠非他所以為的開學,更早,早在他百無聊賴穿梭在那棟小區,百無聊賴接下初中同學的邀約電話時,他和薛覃就已經站在同一條線了。
那天下午他從同學家出來,一擡眼就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小孩站在自己面前,臉上還挂着淚,穿一件大大的T恤,他那麽小,還鉚足力氣妄想從地上擡起擔架,嚴玦看他可憐,便幫了他。他那時候是怎麽想的呢,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就像扶老人過馬路一樣,誰看見都會搭把手。
薛覃在他懷裏點頭,說:“是我...我那時候長得很慢,那天我走在你後面,看見你肩膀好寬,手臂好有力,真羨慕你...後來上了救護車,你把帽子摘下,我才看清你的臉。本來我想等事情處理完當面謝謝你,可是再也沒有遇到你了。直到高一入學,那次軍訓,你從臺階上走下來,那時候我才認出你...”
嚴玦也是那次去過同學家一次後就再也沒去過了,那個暑假有的是新鮮事等他探索,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個男孩等了他一個暑假。
嚴玦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薛覃艱難開口:“怕你不記得我了...又怕你記得,覺得這件事不足挂齒...我也搞不懂為什麽我那時候會這樣想...而且你那時候很受歡迎,我不想因為這件事和你套近乎...”難道不是嗎?嚴玦随時随地都在發光,他也說服了自己好多遍才放下那個執念。
薛覃替他寬心,意思是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太糟糕,所以不敢和你相認。原來嚴玦都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這麽優秀,優秀到薛覃可以忍了八年都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越是隐忍,反而嚴玦在得知真相時越是愧疚。早在那次單獨約會,他就沒來由地開始對薛覃感興趣,确定一份感情是多麽容易的事,他只考慮了幾天就向薛覃告白,他分明無意中利用了薛覃對他的那份愛,不然呢,不然薛覃怎麽可能答應得這麽快?他還說“第一次談戀愛要慢一點”,他是站在什麽立場說這種話的?
一個親親的吻落在薛覃的額頭,還不夠,唇往下,親在他的眼睛鼻尖,最後在嘴唇上。這個吻比之前溫柔,也比之前持久,嚴玦就這樣親了他好久,他遲遲不說一句話,薛覃一旦想往後退,嚴玦就捧着他腦袋,讓他的嘴和自己貼得更緊。
過了好久,嚴玦才松開他,他說:“薛覃,我是一個不喜歡回頭看的人,因為我覺得過去了就過去了,并且迄今為止我覺得我的人生還不錯,有一些遺憾但都無傷大雅。可就在剛剛我後悔了,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不會不記得你,我一定在第一天和你遇見的時候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嚴玦的坦白直接又真誠,薛覃當然知道這不怪他,他蒙住他的嘴,說:“嚴玦,你知道嗎,我做夢都沒想過我會和你在一起,我不為這八年後悔,我說出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你愧疚,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一再錯過了很多...如果回到過去,我還是會喜歡你,我可能還是很膽小,但我想我應該會有勇氣在軍訓那天和你說一句話了...”
他們在床上聊不切實際的穿越過去之談,薛覃斷斷續續坦白這八年做過的事,他在運動會上畫過嚴玦,他知道嚴玦最愛喝的飲料,不喜歡吃的菜,他卑微的幻想過嚴玦注意到他換座位時墊在桌腳的紙殼,他偷看過他打籃球,他為了他撒過謊逃過課,大學四年他去過他的學校十幾次,他的性幻想對象永遠是嚴玦,他終于被嚴玦喜歡。
薛覃想到那句歌詞:一霎風雨我愛過你,幾度雨停我愛自己。
終于有人愛他了,他可以好好愛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