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牙印

“喏,還有這兒。”

李芳瑾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筆,饒有興趣地看着被自己指揮得團團轉的妹妹,心情大好,她指了指肩膀,往前靠了一些,給李姒初留出為位置。

“這兒,哎對對對,輕點輕點,李姒初,你想謀殺親姐啊!”

李姒初面無表情地替她捏着肩膀,看着桌上噴香撲鼻的炸土豆片,幽幽地将頭扭到一邊,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她十分懷疑,這人突然這麽好心的答應幫她抄書,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

李二小姐挑了挑眉,随手送盤子裏拈起一塊土豆片,在李姒初面前晃了一圈,然後穩穩的塞進了嘴裏。

“這辣椒面兒做的不錯,聽說是你的主意?”土豆片在少女嘴裏咔哧咔哧的響,又清又脆,惹的她無數次想要暴起打人。但是無奈看着那字跡工整的書頁,她的拳頭又憋住了。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她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她不能和小孩生氣。

“姐姐。”李姒初笑眯眯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這土豆片脆嗎?”

“這個啊。”她笑笑,對從一開始就站在一旁默默圍觀這場姐妹戰争的丫鬟小花招了招手,“來,你嘗嘗。”

小花不解,但還是乖乖吃下去了。她吃的小心,掩着嘴支支吾吾的,只從嘴裏發出一點點細碎的聲音。

但李芳瑾好似并不滿意,招招手,示意她再吃一片。

“怕什麽,大膽些,這兒就我們幾個,沒人說你。”

小花這才放下心來了。許是因為二小姐的這句大膽些給足了她底氣,她這回嚼的咔嚓作響,比方才李芳瑾還要大聲上許多。

“小初,聽。”

少女輕輕用帕子擦了擦手,捏了捏自己酸脹的手腕:“這是不是挺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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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姒初:?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幽默!

不行,不行,吃人嘴短,不能生氣。

于是她只好拾起自己的标準閨秀假笑,溫溫柔柔地道:“啊,是挺脆的呢,看來周叔的手藝實在是不錯呢。”

“真的嗎?來,小花,你再吃一片。”

倘若方才的李姒初還是标準的大家閨秀假笑,那麽她現在一定是毫不猶豫地撕下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了張牙舞爪的潑婦臉孔。她嘎吱嘎吱地咬着牙,飛撲過去護在土豆片上。

“李芳瑾!你不要太過分!”

“哎呀哎呀,我哪裏過分了。”她伸手拈住她的腰帶,輕輕巧巧地将小妹從盤子上拎起來,“醫生不是說了嘛,你這病最忌葷腥油性,只能吃些清淡的,唉,小花,你快去廚房看看三小姐的藥粥熬好了沒有。三小姐上火,記得囑咐那邊多加黃連。”

“你越來越過分了!”

她這會兒也不在乎周圍是否有別人了,只見那還不如阿姊胸口高的小女郎狠狠地揪住英氣少女的衣襟,對着她的虎口處就是狠狠咬上一口。

小女郎的同她本人一樣小巧可愛,李芳瑾堪堪一避,袖口上便出現了幾個缺了幾顆牙的小印子。她下口并不重,再加上隔着衣服,并未觸及到她的手腕,只是蹭了點口水惡心惡心人罷了。

李芳瑾嗤笑一聲,将外套脫下塞進丫鬟懷裏,又坐了下來,繼續在那本空白的書頁上寫寫畫畫。

她的字不比李姒初秀氣,卻略有幾分風骨,乍一看不像是女兒家的字,更像是男子寫的。筆鋒銳利,就如同她利爽的為人一般。

“阿姊,生氣了哇。”其實這一口下去就後悔了,阿姊雖然很喜歡逗她,但從未對她有什麽壞心眼。再加上阿姊今兒個犧牲了自己學習的時間替她抄書,雖然她用土豆片饞自個兒讨厭了點,但她也不能下口藥人啊。

“嗯。生氣了。”李芳瑾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我就是生氣了你能拿我怎麽着的表情,“我今早聽說某人病倒了就匆匆趕過來,想不到某人居然是裝病的。這也就罷了,好心好意幫某人抄書結果那人還打打一把,哎呀,喏,你看,我幫人抄書那人還咬我,你說她可惡不可惡。”

明白了,你這是拐着彎兒撒嬌呢。

她偏偏不随她的願,一屁股坐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紙筆一把奪過。

“哼,我才不需要你!”

小女郎挺了挺胸膛,默默将自己遠不如阿姐的字悄悄遮住,只露出最滿意的那部分,驕傲的道:“我自己也可以!”

***

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

當然白季梓是個例外。

白府的大家都知道,這白小郎君乃是個不好學的。也就是今兒個年紀小他爹還能管一管逼着他上學堂,到時候大些了,別說是國子監,只怕是這學着學着就在賭坊酒肆裏躺着去了。

無利不起早。這是白小郎君剛學的一句話。脖子上都是癢癢肉,立領什麽的最讨厭了。也是白小郎君冬日裏常說的一句話。

但今日,全白府上上下下都看見,他們那以慵懶著名的懶散小郎君居然起了個大早,将脖子遮的嚴嚴實實的小跑進了賬房,對着管家張口就是要錢。

“小少爺,你這。”

黃奉在這白府當了這許多年的管事,不論是下人的月例還是吃穿用度統統都經過他手。白家夫人放心他,幹脆就将兒女們的月錢管束權一并交給了他。這平日裏的少爺小姐除卻每月應有的月例外,若是還想要支些數額不大的銀子,也都得經過他,唯有在大錢上才會去找老爺夫人。

但白季梓是個例外。

作為白夫人唯一的兒子,白家最小的少爺,他可謂是享盡了家中無盡的寵愛。與他那些成日受奴婢欺負,扯些段綢子都要與管事掰扯半天的庶姐相比,他從不缺銀子花。

平日裏除了該有的那份月例之外,白老爺還常常從指縫間漏些零花錢。

別的不說,起碼這吃糖葫蘆的錢他是不缺的。因此在兄姐們每天面對苦哈哈的窩窩頭眼饞的時候,他則系着白玉帶大搖大擺地舔糖葫蘆路過。然後再漫不經心地從糖葫蘆串上取下幾個紅豔豔的山楂塞到阿姐手裏,再招搖地舔着棍子離去。

“少爺,您再說一次吧。”管事的老黃抹了抹汗,撥弄了一下算盤上的珠子。

“我方才不是說了麽。這個數。不多吧。”

“這這這。”五兩,這如何能稱得上不多。

這一串糖葫蘆才多少錢,他一個八歲大的小孩子,出來買點糖餅外還能花在哪兒,張口就是要五兩銀子,莫不是......他微微一怔,猛然瞥到他脖頸處漏出的一圈淺淺的牙印,心裏大駭:“少爺,您老實交代,這書院裏莫不是有別的小少爺欺負你吧。”

他是聽說了的,這書院裏頭會有些年紀較大的孩子仗着自己家裏還算不錯,便逮着那些年紀小的娃娃欺負,要錢的有,要東西的有,不痛快了打一場的也有。小郎君們被大孩子打了威脅了又不敢吭聲,只得打落牙往肚裏咽。

這小少爺瞧着平日裏看着乖張頑劣,似乎是不太好被欺負的樣子,但這一山更比一山高,比他們白家有權有勢的又不是沒有,小少爺又犟脾氣又壞,只怕是被欺負了都不敢吭聲,只得像那些壞孩子低頭,再默默溜回家裏要錢。

白季梓不曉得那年過知天命年紀的管事為何突然用一種少爺你受苦了的眼神看他,他下意識往後一退,便被他握住了肩膀。

“少爺,您受苦了。”但此事他也做不了主,還是同夫人說一聲的比較好。

“啊?”白季梓看着手裏的銀票,有些懵。

他竟什麽也不過問,就這樣直接給了自己麽?

黃管家嘆了口氣,看着白季梓的眼神越發慈愛。他也是看着少爺長大的,少爺平日裏最是嚣張跋扈,何時這麽低聲下氣地問賬房裏取過銀子,想來是被欺負的狠了,被威脅的怕了,又不敢同老爺夫人告狀,只得默默咽下自己嘴裏的酸水,從了那些大孩子的話。

“少爺,此事我也幫不了你。”孩子之間的事還是交給孩子解決,他們貿然插手只怕他在書院更不好做。

“但你若是需要,我們白家也不是吃素的。”但他們若是欺負你,我們白家也不是好惹的,該揍就揍回去。你自個兒解決不了的千萬要回來說,白府給你撐腰。

如此以上,黃奉黃管家感動了自己,覺得自己真不愧是白家資歷最老的管事,也弄混了白季梓,因為他從始至終都不清楚黃伯為何如此莫名其妙,

但這都不要緊。他将銀票塞進衣兜裏,歡喜地沖黃奉行了個禮。

“謝謝伯!”

黃奉聽聞一愣,手中的算盤險些沒砸到自己腳上去。

完了完了,他們家小少爺真是被欺負狠了,居然都學的這般乖了。不行,待他過會兒得了空,說什麽都要去夫人那兒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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