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姐姐

天蒙蒙亮起的時候,三小姐不知怎的突然鬧了病,哭着喊着要江武哥哥帶她去找爹爹,衆人來不及多想,便急匆匆地帶着她尋醫師去了。

海棠苑人本就少,這一趟去的幾乎是将院子裏的人全帶走了。只留下個沒了牙的阿婆吭哧吭哧地用竹枝做成的笤帚掃落葉。

此時此刻,誰也沒看見在屋後的一個陰暗角落裏,一個穿的圓滾滾的小豆丁哼哧哼哧地爬上了三小姐做的小木梯,雙手一撐,便趁着太陽還沒探頭之時便就翻到對面去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昨天夜裏與三姑娘鬧了矛盾的白小郎君。

白季梓拍了拍衣服,有些懊惱。

他不傻的,雖然李姒初昨天夜裏哭過一場之後便再沒說什麽了,一早起來後還裝病将人引走給他回去的時間,但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個鄰家的小姑娘是真的生氣了。

他懊惱地撓了撓腦袋,貼着牆根坐下,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吼聲。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嘛。

他明明一開始只是想讓李姒初幫忙抄個書啊,怎麽,怎麽就鬧成這樣了呢。

他抓頭發的手越發用力,指甲在腦袋上抓的沙沙作響。這抓着抓着,他又想起李姒初說的話了。

是啊,他明明可以放下書就走的,為何要和她在此叨叨半天,以至于引來了貓貓,還被困在院內走不得,現在兩人還鬧矛盾了。雖然李姒初是答應幫他抄書了,但,但這也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結果啊。

“白季梓,你真的有毛病。”

低矮的牆根下,一個穿的如毛絨球一樣厚的小郎君正将自己埋在雪堆裏,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我是憨批的聲音。

**

而在僅只有一牆之隔的李宅,李姒初這邊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自認為的畢生的死敵。

死敵穿着一身紅衣勁裝,與裹得像個球兒一樣的李姒初不同,她穿着顯然幹淨利爽得多。豆蔻年華的少女最是青澀,她不施粉黛,只松松地紮了個馬尾,随意在額間點了一點朱砂紅,一雙眼睛有圓又亮,眨眼時仿佛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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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着風雪歸來,面色不善,大刀闊斧地推開一衆哭哭滴滴的仆從後徑直李姒初面前,捏着她的臉左右瞧了瞧,這才笑了:

“我當是什麽事,你瞧瞧,你這不是好的很嘛。”

“撒開。”她沒聲好氣地打開二姊帶着薄繭的手,一擡眸就見到她快要滴落到書頁上的汗珠,趕緊掏出手帕一把糊在她臉上,“擦!趕緊的,別弄髒了我的書!”

“你的書?你什麽時候開始念書了,還抄書。”

李二小姐滿不客氣地從她桌上拈起一本書,随意翻看了兩眼,淡淡評價:“字還不錯,你寫的?”

“難不成是你寫的。”她沒聲好氣地白了李芳瑾一眼,将抄好的大半本千字文奪回來,塞在了筆架後面,“二姊若是不忙就去找個茅廁刷一刷,別整天閑着沒事幹吃些臭東西,這一張嘴就是一股屎味,嘔死了。”

李家二小姐與三小姐一向不對盤,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當然這并不只是因為李姒初因為不喜王氏厭屋及烏的緣故,比起這個,她對李芳瑾的厭惡,更像是在同自己較勁。

與嫡出的她不同,李二姑娘乃是偏房所出,吃穿用度上都遠遠比不上李姒初。李家老爺也因為對亡妻愧疚的緣故,從不踏入牡丹苑一步。而底下的那些下人雖說也短不了她們吃喝,但也從不給幾分好臉色。

在這般情況下,李二姑娘卻并不像所有人想的那般,整日哭哭滴滴顧影自憐,而是憑借着出色的成績考入了書院。且年年都是第一。

不論是詩書禮儀樂還是騎射,都遠壓第二一頭。除卻在書院裏,她在經商一塊亦特別有天賦。曾經有鋪子因經營不善連年虧損,這李二小姐不過是來鋪子轉了幾天,提點了幾句,這生意便漸漸紅火起來了。

她的優秀之處常常會令人忘記她生身母親的不恥與她庶出的身份,甚至有掌櫃的在酒桌上戲言,這李三姑娘身子骨差學識又淺,除了相貌與出身之外這處處都不如這李二娘子,往後還不如将李家交給二姑娘了罷。

這話不過是酒桌上的戲言,李荻雖偏寵李姒初,但因為李芳瑾落落大方且學識優渥,他也從不看低自己的二女兒,聽罷如此話語也只是笑幾聲便過去了。

但這話傳到李姒初耳朵裏可就變了味。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說我學識淺!我明明也在努力讀書的好嗎!”聽到以上傳言後的李姒初直接一個炸起。

“不是的,三小姐,這幾句話的重點是.....”傳話并且試圖離間她們的小翠艱難解釋。

“重點不就是他們嫌棄我背不出書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上次背《出師表》的時候漏了兩句,爛蒼蠅肯定偷偷說出去了!可惡的混賬,等我會背了我就天天堵着她背書!”

不是,重點不是他們要把家業傳給二小姐嗎,你是怎麽有辦法偏得這般離譜的啊,還有誰在乎你會不會背書啊,不要随便亂給姐姐取外號啊喂。

于是在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之下,李姒初順利地将她這位樣樣都高她一頭的二姊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每次碰面不上去嘿嘿哈哈一下就渾身不舒坦,但讓人毫無意外的是,三小姐的每次挑釁都是輸的那一方。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李姒初現在拿着一個病弱閨秀的劇本,她既不能突然蹦起來搶書,又不能指着二姊破口大罵,她只能在一衆丫鬟婆子“活見鬼”的眼神裏默默坐了回去,雙手放在膝上,擺出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坐姿儀态。

“你們都出去一下。”李芳瑾低頭瞥了她一眼,嗤笑一聲,“別裝了,茶杯是空的。”

李姒初一愣,她後知後覺得瞧了茶杯一眼,只覺得臉臊得發發慌,只重重将茶杯砸在桌上,別過臉去。

“你又想幹嘛。”

此刻屋裏只有姐妹二人,她說話放開了許多,不再是人前那般裝着的嬌柔病弱的模樣,微笑也不裝了,禮儀也不要了,只将兩條腿一縮,憋了一個最舒服地模樣靠在椅子上,握着空茶杯瞧她。

少女笑而不語,只是彎腰将散亂在桌上的書冊收拾争氣,順便替妹妹将茶杯續滿。

“不幹嘛,我就想問問你。”她笑眯眯地坐下,雙手輕輕托起下巴,“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什,什麽。”雖然還不清楚姐姐知道了什麽,但她的手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一把汗,“你想說什麽啊。”

“還在裝呢。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同你那個護院一樣傻嗎,随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

她搖晃着茶杯步步逼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喂,李姒初,不要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腦瓜仁只有核桃那麽大啊。”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她的毛霎時間全數炸起,急紅了眼,伸出手就要往阿姐臉上湊,可誰知揮舞的過程中手背敲到了桌角,還好死不死的還是她昨日與白季梓打鬧留下的紅腫處,方才還在舞着爪子撓人的小白貓瞬間就蔫下去了,耷拉着耳朵瞪她。

“他昨夜打的?”

“誰?”李姒初一愣,後知後覺知道了她在說什麽,“你你你說誰,我怎麽聽不懂。”

“啧,不就是白家的小兒子麽。那堆東西是他給你的吧。老實交代他是不是給你什麽好處了,平日裏讓你挪挪窩都不肯動彈的,我就不信你會無條件答應幫人做事。”

對,對啊,她平日裏不是一毛不拔鐵公雞沒好處不願搭把手的嗎,怎的忽然轉性了,居然,居然......她扭頭瞥了亂糟糟的被褥一眼,面上更為複雜。

她一定是瘋了。

這邊的二姊見她面上五彩斑斓一般的好看,挑挑眉,接着道:“你以為昨夜為何翠姐姐會突然過去。”

“為,為什麽。”這回她确實是懵了,昨夜翠姐姐确實是突然因為什麽事走掉了,這才叫她逃過一劫,難不成與二姊有關?

李芳瑾見她呆滞的模樣尤為可愛,忍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

她長李姒初六歲,比她高上一個頭還要多一些,對她而言伸手摸摸腦袋也是一件輕輕松松的事情。

“來這兒坐下。”她牽着小妹的手往內室走,順手從桌上拿了包紮用的紗布。

她示意李姒初伸出手,溫柔的将藥一點一點擦在她手背上,最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再輕輕一吹,她一愣,想要将手抽回來,卻被紗布纏住了。

少女托着香腮,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怕什麽,二姊又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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