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年

“小姐,小姐,您可別又睡過去了。”

李姒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在一旁烤栗子的小香,從一旁的水盆裏随手取了一瓢水,嘩的一聲潑在了臉上。

春日的井水方才解凍不久,最是凜冽,這一下去她整個人清醒不少,于是又咬着筆杆開始在抄她永遠抄不完的《道德經》。

小香嘆了一口氣,用火鉗撥弄了一下栗子。

李姒初依舊在和頭發較勁。小女郎将頭發捏的細細長長,用一只手狠狠捏着頭發學着古人頭懸梁不讓自己低頭,一會兒又拿着剪刀猶猶豫豫自己要不要捅大腿一刀。

這沒法子,她實在是太困了,夫子的課業太多,她這幾日當真是寫不完。

小香将烤好的栗子放進李姒初面前的小盤子裏,偷偷打量了一下她。

三姑娘這些年身子調養的好了,長了肉,連氣色紅潤了不少,明眸皓齒,笑起來眉眼彎彎,愈發能看出些美人胚子的痕跡。

小香在心裏偷笑了幾聲,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頭。

瞧她,三姑娘長的好看這不是應該的麽,她阿姐可是宮中最得寵的貴妃娘娘,阿娘當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有二位珠玉在前,三姑娘就是再如何歪,又能歪到哪兒去?

何況.....她根本不歪,就是有些.....

李姒初撥弄了幾下頭發,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偷看自己,于是猛地一轉臉,與小香打了個正着。

“你在看什麽?”她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很好看嗎?”

——有些憨。

“三小姐何必問這種問題。”你自己每天照鏡子心裏沒數的嗎,就是心裏沒數,和我與小翠站在一起總有數了吧。

李姒初随意哦了一聲,瞧着瞧着那墨跡斑斑的書頁,打了個哈欠,又想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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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香啊。”她随手拈起一顆栗子,邊叫邊問,“你說我為什麽要學這些啊。”

“論經商我比不過二姊,女紅比不過大姊,就連功課都沒有姓白的好。”她沒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水仙花,“我就不能做一條鹹魚廢物嘛,我為什麽要那麽拼命啊。”

“因為你是三小姐啊。小姐學的好了,往後才能嫁個好人家。”當然小姐若是什麽也不會也沒事,憑李家在豫州的勢力和三小姐的容貌,害怕往後找不到夫家麽?

不過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了些,三小姐如今才十二歲,距離及笄還有好長一段時日呢。

這段時日她就先替小姐把把關,雖她也不比小姐知道多少,但她這多長的幾歲也不是純吃白飯的。反正,她才不會讓小姐被那些瞧着好看但其實什麽也不會就會說漂亮話的書生騙了,最後和家裏斷絕關系,來一場私奔什麽的。

小香越想越怕,看三小姐眼神越發奇妙。

放心吧,她一定會好好保護小姐的,什麽窮苦書生她見一個打一個,誰也別想染指她的三小姐。

李姒初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只是埋頭和掰不開的栗子殼做鬥争,順便回憶一下昨日夢到的劇情

不知為何,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夢到和原書相關的劇情了。

五年前出現的黑衣人的那一把□□就像是一把斬斷夢境的寶劍,這一刀下去,她的夢全亂了。在混亂中夢了幾天之後,夢中的她像是被摁了暫停鍵,永遠的停在了小公主初見小皇子那一集。

沒法快進,也沒法點擊播放,實屬難受。

直至最近才好了些,劇情開始了一點點推動。

栗子在火堆裏滋啦作響,她聽得歡喜,于是放下手中的書冊,搬了一把小板凳,同小香蹭到了一起。

“香姐姐,你方才說到嫁人。”火爐熱熱乎乎,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翠姐姐回去嫁人了,這是真的麽?”

小香眨了眨眼睛,道:“這當然是真的了。”

小翠上月突然請辭了李家,花了好幾千銀子換到了賣身契,據說是因為她的青梅竹馬從江南回來了,這書生雖日子窮苦,卻是個念舊情的,拿着泛黃的婚約說要迎娶小翠,她便就這樣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侍奉了許多年的李府。

嫁人了啊,這樣也好。李姒初拍了拍手,又從火爐裏拈起一顆烤栗子,小心的剝了起來。

不過她還沒有捉弄夠呢,就這麽走了,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她十分懷疑,這小翠走的這麽匆忙,只怕是也受不住了三小姐三番五次的折騰。

是的,李姒初,十分記仇。

每一次被這些丫鬟捉弄或是明着暗着的在背後罵,她都無一例外的記在小本本上了,之後若是報複回去就消掉一條,比如今兒個被小翠扣了藥材,明日她就要她去距離李家近五裏的還未開張店去買糖。

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先撐不住!

當然這小本本上記的最多的還是白季梓。因為這破小孩,實在是太太太讨厭了!像小翠和其他丫鬟她還能有法子報複回去,但在白季梓面前,她似乎一點辦法都沒有。

——除了和他爹告狀。

但她也總不能告狀啊。小女郎将臉埋進膝蓋裏,從小翠手裏接過火鉗,又扔了幾枚栗子進去。

她也不是不知道白家伯伯的性格,他最好面子了。而且爹爹也很兇,若是他們知道白季梓欺負自己,往後就不會讓他們在一起玩了。

他雖然有時候會說一些破爛話,還常常捉弄自己,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嘛。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麽?”笑的這般燦爛,莫非小姐對書院這麽期待麽?

李姒初回過神來,捏了捏自己的臉,才發現不止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就一直在傻笑。她使勁兒搓了搓臉,望向小香,企圖轉移話題。

“那個,香姐姐。”小姑娘笑的一臉憨厚,戳了戳小丫鬟的手臂,“方才說到嫁人呢,香姐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姐姐打算何時嫁人哇。”

小香臉一紅,咳了兩聲:“小姐又在取笑奴婢。”

“不是取笑呢,不是取笑呢。姐姐若是有相看的郎君,我可以給姐姐牽一牽啊。姐姐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就像你常常對我說的那樣,若是嫁了一個不喜歡的人,往後不會幸福的。”

“你懂什麽。”聽聞小孩子這般幼稚的話語,她也笑了。

如她這般生長在大戶人家的丫鬟奴隸的,一生到頭了不起也就是當個高等丫鬟,若是運氣好有看對眼的小厮,兩人便就在這府中将就一生也就這麽算了。

若是碰不到的,往後有機會出了府,找個敦厚老實的,男耕女織,像她的爹娘那樣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

哪還敢談什麽風花雪月呢?

“誰說我不懂。”李姒初驕傲的擡起臉,“我瞧門房的那王大哥就很喜歡姐姐,前幾日不是還多給了姐姐兩塊糖麽。”

“三小姐。”小香哭笑不得,是她不懂小姑娘過分單純的心思了,大人的世界,豈能是用幾塊糖就能衡蓋的呢。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不願在繼續這個話題,說了聲廚房還有事,三姑娘若是有事便叫她後,便離了房。

李姒初摸摸鼻子,起身将門上,措不及防地瞧見了險些要掉下去的水仙花,心說了聲好險,又将它扶起。

小香不在,她一個人坐在火爐邊烤栗子,小火爐撲啦啦的響,聽的她整個人都愉悅了不少,擰了擰泛酸的手腕,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抄書。

“你怎麽還在寫。”

措不及防的人聲将她結結實實吓了一跳,伸出手下意識護住剛出爐的栗子,結果白嫩的手指頭被燙了個正着。她心疼地沖着手上呼了兩口氣,瞪向那害她燙傷手指頭的罪魁禍首。

然罪魁禍首卻沒有一點半夜翻人牆還順利将人吓到的自覺,他像進自己家一樣,熟練地翻進小女郎的屋子,将門窗一關,挨着李姒初坐了下來。

當然還順手拿走了方才将她燙壞了的栗子。

“就是它将你燙傷的是不是,別怕啊,哥幫你消滅它。”

說罷便三下五除二地将栗子剝了,放入掌心來了個一口悶。

方才烤了半天栗子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李姒初:......

她看着滿地的栗子殘骸,看着面前這個油光滿面的嘴角還帶着寫栗子屑的少年,她放下了手中的紙筆,然後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啊啊啊我的栗子啊啊姓白的你不是人你給我吐出來啊啊!!”

“你不要随便對人使用鎖喉啊!疼死了啊啊!”

于是在一身啊啊嗚嗚栗子噼啪聲以及亂七八糟的髒活中,兩人扭打了半天,終于消停了下來。

白季梓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又摸到了一個牙印。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這丫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每次和人打架就沖着人上去就是一口,不過幸虧她力氣也不大,沒出血,但留的牙印卻結結實實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了點痕跡。

他毫不客氣的從她膝上将她還未做好的帕子奪了過來,在脖頸處随意擦了擦,又扔回了她懷裏。

末了還要嫌棄一句:

“繡的真醜。”

“醜你別要!”李姒初頗為受傷地将帕子捏在手裏,心想她真是中了邪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就要給這厮繡帕子,現在看來他是完全不稀罕,還百般嫌棄,早知道是這樣,她就是送給護院江大哥,都不搭理這小子!

說着便舉起帕子要扔進火裏。舉了一會兒又覺得可惜,她辛辛苦苦繡了這麽久的,憑什麽因為這人一句話就要扔了,她明兒個繡好了就送給江大哥去!

這一旁的白季梓完全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帕子就要被送給別人了,他依舊在翻看李姒初的課業,一邊看一邊指指點點。

“你看,你這兒完全就是不對,這句話哪裏是這樣解讀的。”

“你這個字寫錯了,這裏少了一筆。”

“唉不對啊,你這兒是不是少寫了一段,哇你想渾水摸魚應付過去啊,幸好被我發現了!”

這人叽叽呱呱地鬧個不停,聽到李姒初牙齒嘎吱嘎吱作響,于是在記仇小本本上又添了一筆。

【姓白的嫌我字醜,還嫌我帕子醜,等着吧,明天我巴豆弄到手了就讓你知道什麽叫一瀉千裏。】

“不過啊,阿初初。”他說了一會兒,突然消停了下來,淡淡地望着她。李姒初一愣,也就這樣看過來。

五年過去,昔日那個欠扁嘴欠的小屁孩雖一還是一如既往的嘴欠,但好歹人是越發長的人模狗樣。

對,就是人模狗樣。但就是偏偏有人眼瞎看不清,還說什麽白公子生的芝蘭玉樹舉世無雙,僅僅只是往他旁邊站一站就要幸福到昏倒,若是能與這樣好的少年郎一同出游,不知要幸福成什麽模樣。

這些話是她與白季梓前幾日在大街上聽到的。

不過也只是路人這麽覺得了,但凡熟悉他的誰不知道這厮就是個混賬玩意,也就是外邊的繡花枕頭好看,其實肚子裏不過廢物一個。書院裏也就是李姒初這個破青梅和他走的近些,其他姑娘別說是有好感,就是在路上碰着了都要繞的遠遠的。

李姒初摸摸鼻子,覺得自己真是堅強。

“你想說啥。”她毫不客氣地将桌上的紙筆都奪回來,口氣不善,“白公子若是大半夜的來我房間就是為了笑話我,那你趕緊給我滾遠點,我沒那閑工夫陪你玩。”

“小心我叫阿姊過來抽你。”

“得了吧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阿姊早就跟着你爹下江南去了。”他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火爐裏的栗子,“也不知道除夕夜能不能回來。”

李姒初一愣,對啊,後天就是除夕夜了,阿姊和爹爹也不知道到哪了,還趕不趕得及,若是趕不及....

她低下頭,攥了攥自己的衣角,若是趕不及,她.....

“所以我問你啊。”白季梓從炭火裏拾起幾枚栗子,小心剝好放進了盤裏,塞給她,“我爹這會兒也出海了,不知道回不回得來。”

“喂,所以我說,你要不和我一起過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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