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雲琢
“白少爺又來作甚?”
胡七向後退了一步,将手中緊緊捏着的笤帚在身前擋了擋,企圖和白季梓劃開界線。
小書生早已沒了往日的風采,盡管現在身上的傷已然好了許多,但眼中卻是灰蒙蒙的,一副得過且過的模樣。
如今他拿着笤帚站在院子的模樣,當真讓人難将他同那個昔日手握一把折扇在書院中侃侃而談的小郎君聯系起來。
“你我早就不比往日,少爺還是請回了好。”
李姒初那日路見不平之後倒也沒有把他丢在一邊。她知道這位郎君是念過書的性子也高傲,便給了他一個酒館管事的活兒,平日裏只需記記賬掃掃地,偶爾看看有什麽需要添補的,一月五兩銀子,休沐五日,沒事還能讀讀書。
她将他安排在此處後便将這件事抛之腦後了。而白季梓也只是近日得了空,才想起要看看這位舊友。
然而舊友似乎并不想他靠近,還一門心思将他往外趕。
“喂,你這就不厚道了啊。那行吧,我這不叨擾你,你給我送兩碗酒總可以吧。”他大刀金馬地在他面前坐下,劍眉輕輕一挑,“掌櫃的,賣完酒呗。”
鬧事的小少爺有趕的餘地,但是花錢的大爺沒有。于是胡七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去給他打酒了。
“唉你現在都是掌櫃的了,這事兒讓店小二去坐嘛,你來陪我說說話啊。”
“書院的榜單你看到了吧,咱們書院總共有三個人進了下一輪呢,我,李姒初,還有個叫什麽桐的,不記得了。反正就那麽回事嘛。”
榜單麽?胡七眼眸微微一怔,有些茫然。
他這些時日一直在努力賺錢為他爹還債,睜眼閉眼都是銅板銀票,早就忘了所謂的榜單究竟為何物了。如今聽白季梓提起來,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
“唉其實我覺得李姒初可以當第一的,就是風什麽的丫頭屁事太多了,不過不管怎的,我這趟去國子監應當是穩了。”少年給自己盛了一碗酒,一飲而盡,“這一去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洛陽,你就坐下陪我說話呗。”
“少爺想聽什麽。”他沒聲好氣地坐下,雙手依舊緊緊攥着他的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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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閑聊呗。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反正我這邊現在也定下了,書院那邊也不必去了,整日在家裏頭吧也沒事,來找老朋友敘敘舊有什麽不可以。”他笑着在胡七肩上重重一拍,小書生不比他常練武,這一拍便險些被拍到了桌子限免下面,撐着桌子才勉強站起來,無奈地看着他。
“行了你,今兒個我做東把這包了,給你休一天假行不行。”少年手指修長,在小書生頭上重重揉了一下,笑道,“拿着,今兒個這兒就算是我包的了啊。”
胡七愣了愣,剛想說其實不必如此,他待會兒同他出去也可以,但想了想着酒館到底也是姓李的,再加上今日聽到的傳聞.....這又有什麽要緊呢?
“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雲家麽,怎麽還為他們花錢。”
“你在說什麽,這不是李家的酒館麽?不是李姒初的陪嫁麽?”
“是啊,那她帶過去之後可不歸在雲家名下了麽?”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白家與雲家帶着鴿子各自的媒婆,在李家門口打了個照面。
白季梓不知道。
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于是捕捉到關鍵詞的小郎君驚愕回頭,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蛤?”
***
大毓講虛不講實,十三當做十四算。
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定親一向早,有的尚在襁褓之中便定下了親事。七八歲的時候就定親的也大有人在。到了及笄才定親的反而是少數了。
李家老爺心疼女兒,不想她早早的被婚約束縛住,便想着等女兒及笄了再定下。
但眼下女兒如今去國子監當這六公主伴讀的事情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長安軟紅香土亂人眼的東西也多,旁的不怕,怕就怕女兒會被那些個壞小子拐跑了。左右這洛陽城的公子哥都是熟識的,就是結個親到時候也安心一些。
想法是好的,但李家老爺似乎是低估了女兒受歡迎的程度。
白家夫人上門也就罷了,畢竟這兩家鄰裏鄰後的,白夫人也常常戲言說要小姑娘做媳婦,但這雲家又是怎麽回事?
李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在官場上做了這十餘年的商人,還從未有過如此頭疼的時候。
“白兄今日這是不在?”他糾結半天,最後還是還是先開口打破一下尴尬的處境。
“李大哥又忘了,”文熏倒是個痛快人,擡眸笑了笑,“外子前幾日接了大生意去了西域,這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回不來。”
“倒也是,這做生意的,走南闖北,一年也不見得能碰上幾回啊。要我說,還是像咱們雲家,安安穩穩地在京中求個一官半職的,平平順順的多好。”
雲家夫人輕輕擺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玉扳指,對從方才就立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少年笑道:“阿樹,你說是不是?還愣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快将你給三妹妹做的東西帶來。”
“阿樹還有此等功夫?”李磐看了看少年清俊的側臉,摸着胡子笑了,“咱們也是許久未見了,還記得上次見的時候阿樹只到我這裏這麽高,不想現在已經成了大人了。”
“這時光倒是快,小初不也要定親了麽?”白夫人也不甘示弱,擡眸對雲家公子笑道,“不知這位公子帶的可是什麽東西,不如拿來讓我開開眼界。”
“倒不是什麽好玩意,讓夫人見笑了。”
少年臉微微一紅,從身後的幾大箱中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小銅雀,雕刻的栩栩如生,口中銜着一顆圓潤可愛的小紅豆,圓滾滾的,瞧着分外喜人。
他雙手輕輕一擺,衆人這才發現銅雀的羽翼下還藏着一枚小小的機關,只用手這麽輕輕一捏,這小雀便像活着一樣微微張開了羽翼。随着它的動作,口中銜着的紅豆也落了地,露出其中藏着的一枚小小的紙條。
“當真是不錯。”文熏啧啧了幾聲,轉臉對雲夫人道,“不想令郎還有這等巧功夫,哪像我家那皮猴,一天不給我惹事就渾身難受。”
“夫人說的這是哪的話。唉我們其實也頂不喜歡他擺弄這些小玩意,這年輕人啊,十七八歲的,還是要把重心放在學業上才是。阿樹,聽見沒有。”
那被喚為阿樹的少年微微拱了拱手:“是,夫人說的極是。”
霎時間大堂內其樂融融,大家相談甚歡,好一番鄰裏和諧的景象.......才怪!
李姒初縮在門口遲遲不敢進來,雙手緊緊捏着門框,只小心往裏頭打量。
救命,為什麽會這麽尴尬啊!為什麽都要挑在今天啊!爹爹也太強了吧,這屋子裏的殺氣都快溢出來了吧,他是怎麽做到還這麽淡定自如的啊。
“小,小姐,我們當真要一直縮在這裏嗎!”
“噓!閉嘴!”
你以為我想嗎!修羅場你懂不懂,現在這裏就是一個大型的宅鬥現場,鬥的還是她自己!
“小初,你怎麽來了。你爹說你病了,現在感覺怎麽了。”
李姒初捏着門框的手僵住,微微擡起了頭,做出被發現後的尬笑,一點一點地從門外挪了進來。
“多謝姨姨關心,我的病已經好了。”
“這樣。”雲夫人微微一笑,趕在文熏前搶先開了口,“阿樹,你不是還有東西要給小初看嗎,還不快去。”
“阿樹初來乍到,我怕他在這兒太過拘謹,不如讓三姑娘帶他四處轉轉。”雲夫人笑的和藹可親,“李老爺,想來你也希望兩個孩子能好好相處吧。”
“孩子麽,我記得令郎也快及冠了。”
“唉,夫人這是哪的話。”
火藥味再次彌漫了起來,箭拔弩張的氣勢一觸即發,李磐趕緊給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走。
少女如釋重負,慌裏慌張地出了院子,這才一出門便癱軟在了牆根處,捂着心口長長地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緩過來。
“初妹妹,你可有事?”
少年溫和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結結實實地吓了她一跳。不同于白季梓的咋咋呼呼,雲家公子如山間清泉一般溫潤清澈,好比那天邊明月,只遙遙一望便潤到人的心底。
然李姒初此時沒什麽閑心管什麽明月清風,她只是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怎麽在這裏。”
她方才腦子裏亂糟糟的沒工夫想事情,于是一直再往前走。待到了海棠苑門口後才發現自個兒身後跟了這麽個背後靈,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來都來了。雲公子不如進來坐坐吧。”
左右都到了門邊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于是李姒初想了想,招呼小雀去給他們沏了壺茶,讓雲琢在她對面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方才李老爺讓我來的。”小公子依舊笑的溫和,眼中的溫柔讓人溺斃,“這桃花開的真好,可是你種的麽。”
“嗯,沒事的時候種的。”
“原來妹妹喜歡桃花。”
“還好,不過是閑來無事,種花打發時間罷了。”
這對話也太尬了!早知道就不讓小雀走開了,現在就他們倆在這尬聊,腳指頭都能摳出三室一廳了都。
李姒初應付性的答着話,比從前哪一次都期望小雀能趕緊過來。
“如此,妹妹當真是好雅興。”
雲琢笑着從手中掏出方才那只機關鳥遞到李姒初面前:“方才都忘了,這是給——啊!”
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小公子手腕上,他躲閃不及,險些向後摔倒在地。但好在李姒初及時接住了那只小銅雀,好讓它沒遭這一場無妄之災。
“何人!”
“你管我誰。”
鮮衣怒馬的少年坐在爬滿牽牛花藤蔓的矮牆上,上上下下地把玩着手中的石子,眼神晦澀不明地看着她。
“哥哥妹妹的。”
少年嗤笑一聲,一枚石子飛出,貼着小公子的玉冠飛過,嗖的一下,打落了一只桃花。
“李姒初,你真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波啊,這波是竹馬與天降竹馬的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