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地鐵卡
“葉博士,我保證不亂來了。”
江瀛言辭懇懇。
葉初陽将信将疑的在他身邊坐下,和江瀛保持了半米距離。他剛坐下,江瀛就手撐着地面朝他傾身過去,葉初陽身子往後一閃,差點跳起來:“你幹什麽?”
江瀛略有些無奈地看着他笑,從他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口袋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道:“抽根煙。”
葉初陽又窘了,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怕被占便宜的小姑娘,他覺得尴尬,就把頭低下了:“這裏讓抽煙嗎?”
江瀛把煙點着了,才說:“不讓別人抽,但是讓我抽。”
葉初陽:“為什麽?”
江瀛往對面牆上貼的禁煙标志指了一下,道:“自己看。”
葉初陽擡頭往前看,見禁煙标志上還寫着‘抽煙一次罰款三百,預存罰款一萬饒兩次’。
江瀛咬着煙笑道:“我預存了五萬,能罰到五年後。”
葉初陽無語,扶額,忍不住低聲說:“幼稚。”
江瀛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葉初陽道:“我說你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江瀛當然聽得出葉初陽在埋汰自己,他不甚在意的笑笑,把煙盒遞給葉初陽:“抽嗎?”
葉初陽擺擺手:“謝謝,我不抽煙。”
江瀛煙盒裏剩下幾根煙抽出來扔到地上,把空煙盒當煙灰缸用,在煙盒裏磕掉一截煙灰,道:“不是談鐘伶嗎?你說,我聽着。”
Advertisement
葉初陽就說:“今天時間太晚了,明天我想再去療養院找一趟鐘伶。”
江瀛:“找她幹什麽,再采樣?”
他們從鐘伶的精神艙出來後,葉初陽立刻檢測鐘伶采樣留下的數據,發現存在電腦裏的數據全部清零,鐘伶留下的腦波圖也歸于靜止,變成一條毫無生命力的直線,像一條死去的蛇。
葉初陽得出結論:鐘伶把精神艙關閉了。
現在葉初陽說要去再找一趟鐘伶,江瀛自然認為葉初陽想采集新的樣本,但是葉初陽說:“沒用,鐘伶已經把精神艙關了,不管我再采幾次樣本,得出的數據都會被程序排斥,我們再也進不去鐘伶的精神艙了。”
江瀛忽然吹了聲嘹亮的口哨,朝方才和葉初陽聊天的女孩笑道:“妹妹,給我扔條毛巾。”
女孩隔着老遠把毛巾扔給江瀛,江瀛擡手接住,擦了擦脖子裏的汗才道:“那你去找鐘伶幹什麽?”
葉初陽神色憂慮:“我想看看鐘伶有什麽變化。”
江瀛沉思片刻,道:“你擔心鐘伶性情大變,成為另外一個人?”
葉初陽道:“她是第一例病例,我不知道她關閉精神艙後會對本身造成什麽後果。”
江瀛道:“那就明天去找鐘伶好了,現在想得再多也沒用。”
葉初陽道:“還有,我想查清楚兩年前婚禮失火的真相。”
江瀛雙手往後一撐,仰臉看着頂上的吊燈,道:“真相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火是鐘伶放的,因為鐘伶患有被迫害妄想症,她懷疑她父母和未婚夫想害她,所以放火燒死了父母和未婚夫。”
葉初陽面色凝重:“這只是真相中的一部分,還有很多謎題沒有解開。”
江瀛:“比如?”
葉初陽道:“從頭開始說,虐貓的人到底是鐘伶還是方瑜?如果我們在鐘伶的精神艙中看到那一幕屬實,虐貓的人是方瑜,鐘伶身上的傷也是方瑜弄的,那事情就反轉了。”
江瀛不解:“反轉什麽?”
葉初陽肅然道:“至少說明鐘伶一直在被方瑜迫害,那鐘伶的妄想也不完全是妄想。再說了,方瑜為什麽一直傷害鐘伶?鐘伶是她的女兒,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會讓她一次又一次傷害自己的女兒?鐘伶小時候經常進醫院,身上大傷小傷不斷,我懷疑全都是方瑜幹的。”
江瀛慢悠悠吐出一口煙霧,笑道:“這個母親有點殘忍啊。”
葉初陽道:“我懷疑方瑜也有精神疾病,我已經拜托海陽去查了,明天或許會有結果。”
江瀛歪頭看他一眼,道:“繼續說,還有什麽謎題?”
葉初陽:“還有鐘伶和劉彥口中那個叫安東的男人,你不是也親眼看到了嗎?劉彥和鐘伶不是愛人,他們都愛一個叫安東的男人,可是他們後來卻結婚了,安東又是逼迫鐘伶打胎的人,也是劉彥說想逃逃離的人,但是他卻一直沒露面,這不奇怪嗎?”
江瀛:“還有呢?”
葉初陽轉頭看着江瀛,神情整肅:“你還記得我們在化妝間裏找到劉彥的時候,劉彥說了什麽嗎?”
江瀛擰眉思索:“他說他和鐘伶只能活一個。然後我在門外撿到一只玻璃瓶,你在他身上找出一只玻璃瓶。”
葉初陽道:“但是不能把玻璃瓶帶出精神艙,不然我們就可以把玻璃瓶交給海陽,讓他幫忙——”
幾分鐘內第二次聽到海陽的名字,江瀛臉色微微一冷,兀自打斷他:“我知道瓶子裏是什麽。”
葉初陽詫異:“你知道?”
江瀛道:“雖然瓶子空了,但是還留着味道,我聞過了,是氯化氰溶液。”
葉初陽陡然覺得這裏的冷氣開得更猛了,他拉緊肩上的西裝外套,道:“你确定嗎?”
江瀛道:“味道很淡,但是我确定我聞到了刺鼻的苦杏仁味。”
葉初陽皺起眉:“鐘伶和劉彥各裝着一瓶毒藥,他們想幹什麽?”他怔了怔,自言自語般道,“難道——”
江瀛把煙頭扔進煙盒裏,漠然道:“對,他們想殺死對方,所以劉彥才說他和鐘伶只能活一個。”
葉初陽不解:“但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有,既然鐘伶都決定毒死劉彥,那她為什麽又放火燒禮堂?她究竟想幹什麽?”
江瀛涼涼一笑,道:“葉博士,我倒覺得你不必非要給鐘伶找一個殺人動機。方瑜也是一樣,她想傷害女兒就肆意傷害,需要什麽理由嗎?有時候啊,人的善惡是沒有原因的。”
在江瀛看來,鐘伶作惡沒有理由,方瑜作惡也沒有理由,因為人的善惡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僅僅是因為想那麽做就那麽做了,那些罪孽滿盈的惡人永遠不會思考自己的動機,只有善良的人才會為作惡的人尋找一個事出有因的動機。
葉初陽想起一句話:這世界不是二維對立,不是好壞分明,善惡對立。人永遠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用自己的思想體系去揣測和自己不同立場的另一個人,因為人和人不一樣,無論你怎麽以善意還是惡意去揣測對方,都是自以為是。
葉初陽懂得這個道理,但是他執拗,道:“我知道鐘伶放的那把火燒死了兩個無辜的人,我不是在為鐘伶的惡行找理由找借口,我是不想讓那兩個無辜的人死的不明不白。”
江瀛不以為然:“這是警察的工作。”
葉初陽态度很堅決:“鐘伶是我的病人,我要對她負責到底。”
江瀛讪笑:“你想對她怎麽負責?找到她縱火的證據,把她送進監獄?”
葉初陽靜了片刻,沒有正面回答,道:“沒有人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江瀛臉色漸漸凝住了:“她已經在你創造出的精神艙裏服刑了,你想讓她加倍付出代價嗎?”
葉初陽頭疼地捂住額頭:“所以我在想辦法把她帶回來。”
江瀛默了一會兒,道:“我不懂了,你說想和我談事,但是從頭到位我只是在聽你發表意見,你根本就沒有和我商量,那你想和我談什麽?”
葉初陽側過頭悄悄看他一眼,謹慎道:“其實我有事想問你。”
江瀛不語,等他後文。
葉初陽道:“我們離開鐘伶的精神艙之前,你想幹什麽?”
江瀛知道葉初陽在說什麽,但是他裝傻充楞一問三不知:“什麽幹什麽?我怎麽了?”
江瀛不願踏進電梯,反倒朝‘地獄’走去的一幕讓葉初陽很介懷,在那個時候,葉初陽知道江瀛是想留在鐘伶的精神艙中,留在鐘伶建造的地獄當中,但是他不知道原因,所以他在想江瀛要答案。
但是江瀛卻回避,這讓葉初陽有些氣餒,道:“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
江瀛笑了笑,眼神惘了一惘,道:“葉博士,你覺得人的精神艙會相通嗎?”
葉初陽道:“精神艙和現時世界相當于平行世界,可以有多個平行世界,但我不确定多個平行世界能不能融合。”
葉初陽決定不管閑事不多問了,江瀛想說什麽他聽什麽,江瀛想說多少他聽多少,以免再給江瀛回絕敷衍他的機會,但是江瀛問了這句話就沒動靜了,長時間不發一詞。葉初陽有點耐不住,就轉頭去看江瀛,卻見江瀛微翹着唇角慵懶地看着對面的拳擊臺,眼睛裏水色浟湙。
他們前面的拳擊臺上站了一個女孩兒,正一下下踢着沙包袋,練踢腿的動作。那女孩很漂亮,紮着高高的馬尾辮,露出雪白修長的天鵝頸,高挑的身材比模特更勻稱秀美幾分。
女孩兒似乎察覺到了江瀛在看她,轉身一記高邊腿踢出去後就停下看了看江瀛,然後淺淺一笑,把馬尾辮一甩,背過身去了。
她這一笑像是傳遞了某種信號,江瀛看着她的身影也笑了一下,然後擰開水瓶喝了幾口水,道:“葉博士,你還有事嗎?”
葉初陽一言不發地站起身,看了看對面拳擊臺上的女孩,又低頭看了看江瀛,才說:“沒事了,我先走了。”
江瀛笑道:“好,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明天公司見。”
葉初陽點點頭,彎腰從圍繩間跳下拳擊臺,走到公區大堂才想起肩上還披着江瀛的西裝外套,他把外套扯下來想給江瀛送回去,一回頭就看到江瀛已經和那女孩兒站在一起了,兩個人有說有笑,氣氛不錯。
葉初陽朝他們看了一會兒,然後找到方才和他聊天的工作人員,把江瀛的衣服交給她,道:“這是江總的衣服,麻煩你幫我轉交給他。”
離開拳館已經是深夜了,往前走幾步就是公交站,葉初陽坐在公交站長椅上等公交,距離最後一班夜班車停車還有十幾分鐘,他想寄希望于自己的狗屎運做最後一班公車回家,搭地鐵的話不僅不能直達,還要再走一公裏才有地鐵站。
但是葉初陽的狗屎運很狗屎,等了二十幾分鐘公交車都沒來,只能搭地鐵回家。他起身往地鐵站走,順手在兜裏找地鐵卡,摸遍渾身口袋都沒找到地鐵卡才想起他的地鐵卡在拳館掉了一次,他撿起地鐵卡順手就裝進口袋裏,但是當時他身上披着江瀛的衣服,也就是說他把地鐵卡裝進了江瀛的口袋裏。
葉初陽立馬轉身往回走,拳館開在一棟商場大樓十五樓,他走進商場大樓拿出手機想給江瀛打電話,電話剛撥出去還沒接通,他卻腳步一剎,站在酒店大堂愣住了——一樓大堂的電梯門開了,露出站在裏面的一雙人影,是江瀛和那個紮馬尾辮的女孩兒。江瀛已經換回了西裝,女孩兒也穿着一件藕粉色連衣裙,他們站在電梯裏,擁抱在一起,正在接吻。女孩兒雙臂挂在江瀛的脖子裏,腰被江瀛摟住,纖細的身體被江瀛強悍的體魄往後壓,江瀛在很用力地吻她。
實話實說,眼前這一幕俊男美女擁吻的畫面還是挺有美感的。
葉初陽愣愣地看着他們,忽然回過神一樣似的扭頭往外走,挂斷了正在呼叫的通話。他腦子裏有點亂,不想坐公交也不想坐地鐵,就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上慢慢走着,眼前不斷回放江瀛和那女孩擁吻的畫面……
走了一會兒,手機響了,葉初陽看到來電顯示是江瀛,他不自覺地擰住眉頭,心裏很不想接,但還是接了。
江瀛道:“葉博士,你的地鐵卡怎麽在我兜裏?你在哪兒?我給你送——”
沒等江瀛把話說完,葉初陽挂了電話把手機往兜裏一揣,攔了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