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算賬
葉初陽接到海陽的電話就迅速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拉開卧室門聽到浴室裏有水聲,無疑是江瀛在洗澡,他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磨砂玻璃門,道:“江總,我現在要去段博山家裏一趟,待會兒你自己吃飯自己補覺。”
他本想的是江瀛一夜沒有好睡,留江瀛在家裏補覺,他自己去,但是江瀛卻說:“我跟你一起去。”
葉初陽知道自己拗不過江瀛,就索性不和江瀛拗,趁着江瀛洗澡這點時間去廚房尋摸點能當早餐吃的東西。
江瀛洗好了澡,只往腰上圍了一條浴巾就出來了,徑直走向葉初陽的卧室。
葉初陽把隔夜的壽司當成飯團往蒸鍋裏扔,瞥一眼江瀛的背影,覺得江瀛只圍一條浴巾的樣子十分性感,也有點危險,畢竟這裏還住着一個法西娅。法西娅對時常就能欣賞到江瀛美好肉體一事感到非常的喜聞樂見,但是他就不一樣了,他不願讓江瀛半裸着走來走去,便宜都被占光了。
所以他決定找個機會和江瀛談談江瀛在家裏的穿着問題。
卧室裏響起吹風機的聲音,響了一會兒又停了,随即江瀛走出來。
葉初陽恰好把蒸好的壽司端上餐桌,一擡頭看到江瀛出來了,頓時就愣了一愣;江瀛往日裏幾乎天天都穿正裝,西裝革履非常挺拔,然而今天江瀛卻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一條深色休閑褲,頭發也只是随便吹幹了,一層薄薄的劉海垂下來搭在他眉毛上,整個人神采飄逸又明朗英俊。
葉初陽見慣了江瀛穿西裝,江瀛冷不丁做簡單打扮,他陡然覺得江瀛年輕了許多,盡管江瀛本來就很年輕,二十七歲的年紀正是男人盛開的像花一樣的時光。江瀛穿正裝作成熟打扮時的模樣會顯得鋒利又冷酷,而江瀛此時穿便裝作年輕打扮時則顯得飄逸又潇灑。無論哪一種模樣的江瀛都值得被人愛得瘋狂。
葉初陽本覺得自己喜歡上江瀛實屬眼睛裏面進了沙塵暴,看走眼了,此時卻覺得自己眼光不錯……不,是極好。
江瀛沒察覺葉初陽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坐在餐廳椅子上還微低着頭用手撥弄頭發,他吹頭發吹得随意,好些地方都潮濕着。
他說:“這是昨天法西娅帶回來的壽司?”
葉初陽不動聲色地又看他兩眼,才把一碗壽司推到他面前,一臉平靜道:“有老幹媽和辣醬,自己放。”
上好的壽司被葉初陽暴殄天物做成老幹媽辣醬拌飯。
江瀛一邊拌飯一邊說:“葉博士,你對我說的話我記住了。我會找到薛文橋。”
葉初陽找到了假公濟私的機會,擡起頭明目張膽地看着江瀛:“找薛文橋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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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瀛道:“查出真相。”
他不需要多說,葉初陽也不需要多問了,他們都知道真相指代着的含義。
葉初陽輕輕笑道:“你勇敢一些了。”
江瀛把遮住眉毛的劉海往旁邊一甩,朝葉初陽露出笑容,笑容雖淡,但他笑得動人心魄魅力四射,道:“我知道你想看到我勇敢,我不想讓你對我失望。”
葉初陽心髒噗通噗通亂跳了幾下,然後低頭吃飯:“是麽,那我拭目以待。”
吃完飯,江瀛開車和葉初陽去往段博山家裏,葉初陽在車上接到了段逍雲的電話,段逍雲說剛才警察通知他,讓他現在去段博山家裏。
葉初陽道:“我知道,海陽剛才也給我打電話了,那我們在小區門口彙合。好,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江瀛道:“段逍雲的電話?”
葉初陽道:“嗯,海陽也讓他過去一趟。”
他說話時往江瀛臉上瞄了一眼,心裏有些擔憂,因為江瀛對段逍雲有些不知所謂的敵意。但是他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江瀛臉上稀松平常,毫不動色,只是點了點頭,專心開車。
葉初陽有點納悶,不明白江瀛為什麽忽然之間對段逍雲轉變了态度,江瀛似乎在他們一番談心後成長了許多,成熟了許多,學會收斂了自己不知所謂的脾氣,也不把自己對段逍雲的那點妒忌和敵對擺在明處。
換言之,江瀛把自己對段逍雲的敵意掩藏了起來。
葉初陽不難想到原因;無非是因為他和段逍雲關系親密,江瀛不想他為難,所以才會如此。葉初陽不曾想過江瀛還會為他考慮,也不曾想過江瀛會如此謹慎小心地和他相處,連他身邊人都會顧及。
他不知道對自己來說算不算一件好事,但對江瀛來說絕對是一件難事。
段逍雲比他們提前到,把車停在了小區大門外。江瀛把車開過去并列停在段逍雲的車旁邊,下車和段逍雲握了握手,還開玩笑道:“段老板,我們這幾天見面的次數比認識這幾年加起來都多。”
段逍雲對江瀛忽然之間親善友好的态度也有點詫異,笑道:“那只能怪我們之前見面太少了。”
江瀛點點頭,往身後的車看了一眼,道:“葉博士在後面,你們聊。”
說完,他率先走進小區。
葉初陽在車上回複了法西娅的消息才下車,耽誤了一點時間,他下車時江瀛已經進小區了,他和段逍雲慢慢走在小區甬道裏,段逍雲笑道:“江總今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江瀛已經走遠了,只剩一簇細細的背影。
葉初陽朝江瀛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後笑了笑,把這句話模糊了過去。他和段逍雲邊走邊聊,速度很慢,遲了江瀛十分鐘左右才走到段博山住的單元樓下。
江瀛和海陽站在單元門下說話,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嚴肅。
葉初陽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道:“怎麽了?”
海陽徑直走向段逍雲,道:“問你幾個問題。”
段逍雲也不禁正色:“海警官請說。”
海陽:“段博山的妻子趙英為什麽和段博山離婚?”
段逍雲懵了懵:“什麽?”
海陽道:“二十年前,趙英為什麽和段博山離婚?我查過資料,離婚是趙英提出來的,女兒歸趙英撫養,段博山放棄了女兒的撫養權。你知道趙英和段博山離婚的原因嗎?”
雖然海陽把問題說得很明白,但段逍雲還是一頭霧水:“我二叔離婚的時候我才十幾歲,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離婚。而且這是我二叔的私人生活,我也沒有理由知道。”
海陽似乎對段逍雲存着某種懷疑,他用令人不适的銳利的目光盯着段逍雲:“你二叔只有一個女兒,卻自願放棄女兒的撫養權,并且在離婚後沒有再娶,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段逍雲被他逼問,有些心煩氣躁:“我說了,這是我二叔的私人生活,我沒有理由幹涉啊。”
海陽:“他沒有子女陪在身邊,親戚裏只有你和他保持來往,你還給他請保姆,保姆的工資也由你支付。你為什麽給你二叔請保姆?你們的感情很好嗎?”
段逍雲:“我二叔雙目失明,他一個人無法長期生活,所以我給他請保姆。也正是因為二叔沒有子女陪在身邊,所以我照顧他,孝敬他,有問題嗎海警官?”
葉初陽也覺得奇怪,走過去問:“海陽哥,到底怎麽了?”
海陽疑心重重地盯了一眼段逍雲,道:“我想我找到趙英和段博山離婚的原因了。”
海陽走進單元樓,葉初陽和江瀛以及段逍雲跟在他身後到了地下室門口,海陽把門推開,冷冷道:“進去看看。”
葉初陽和段逍雲走了進去,江瀛和海陽站在門口,葉初陽回過頭問江瀛:“你不進來?”
江瀛抱着胳膊靠在牆上,道:“你們進去吧,我剛才看過了。”
葉初陽走進去,發現這間地下室是一間用來洗照片的暗房,四面牆壁上幾乎貼滿了照片,他扶着眼鏡随意往一張照片看過去,頓時就怔住了。
段逍雲站在一面照片牆前,睜大雙眼不敢置信道:“天吶,這都是什麽!”
牆上全貼着照片,照片裏全都是女孩兒,準确來說是女童,拍攝視角無一不是偷拍;葉初陽很快在這些女童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王詩雯。王詩雯的照片幾乎占據了一面牆,或行或動,或睡或起的王詩雯,或衣着齊整,或一絲不挂的王詩雯……被貼在牆上的還有很多王詩雯的裸照,大都是王詩雯一絲不挂在浴室洗澡的畫面,或是赤裸的躺在床上的王詩雯。
海陽走進暗房,指了指靠近門的一面牆,道:“這面牆上的照片全都是段博山的女兒段薇。”
段逍雲步伐急促地沖過去,果然看到了滿牆的段薇,照片裏的段薇從三四歲到十五六歲,或穿着衣服或沒穿衣服,大多都赤裸着身體。甚至有許多年幼的段薇赤裸着身子看着鏡頭,露出一臉迷茫羞怯表情的照片。
葉初陽懂了;段博山是戀童癖,他變态的喜愛女童,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放過。
段逍雲震驚道:“這都是我二叔拍的嗎?”
海陽冷冷地看着他:“不然還能是誰?我已經叫人過來采證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能從這裏的每一張照片上采集到段博山的指紋。”
海陽要和段逍雲單獨談話,把葉初陽趕出了暗房。
葉初陽和江瀛走出單元樓,站在陽光底下,葉初陽還能感覺到暗房裏潮濕陰涼的空氣,還有照片上的段薇那雙震顫着心悸的眼睛……
葉初陽覺得胸悶惡心,白着臉問江瀛:“有水嗎?”
江瀛鑽到海陽停在路邊的警車裏扒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葉初陽。
葉初陽喝了兩口水,把暈車般的反胃感壓下去一些,緩緩吐出一口氣。
江瀛把水瓶接過去,又默默擰上瓶蓋,道:“海陽懷疑段逍雲和段博山一樣。”
葉初陽也察覺了,道:“他懷疑段逍雲也有這種癖好?”
江瀛道:“畢竟章敏是段逍雲找來的保姆,受害者王詩雯又是章敏的女兒,平日裏只有段逍雲和段博山有來往。而且段博山三年前就瞎了,他不可能偷拍下那些照片又洗出來,一定有人幫他。”
葉初陽無言,臉色又白又黃,難看極了。
江瀛盯他兩眼,忽然握住他肩膀:“昨天晚上段逍雲對你做什麽了?”
葉初陽心不在焉:“嗯?”
江瀛:“你不是和他去酒店開房了嗎?他有沒有強迫你?”
葉初陽迷迷瞪瞪地看了江瀛一會兒,陡然反應過來江瀛指代了什麽,臉色頓時更加不好看,難以啓齒道:“沒有,我……我跟他在房間裏沒待多久,什麽都沒做。”
江瀛貨真價實擔心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你為什麽忽然又不想和他過夜了?你說實話,他是不是對你做了變态的事?”
葉初陽被他問得擡不起頭,雙手捂住臉,低聲道:“真的沒有,他什麽都沒做,是我改變主意把他推開了……哎呀放手!”
他把江瀛抓在他肩上的手掙開,扭過頭避開了江瀛的注視。
江瀛不信,氣勢沖沖就要去找段逍雲:“我弄死他。”
葉初陽連忙把他胳膊拽住:“真的沒有,你別添亂了!”
海陽和段逍雲從單元樓裏出來了,海陽把手搭在段逍雲肩上,俨然一副押送犯人的架勢。段逍雲往日總是斯文儒雅風度翩翩的,葉初陽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麽狼狽。
段逍雲慌慌張張地看着葉初陽說:“初陽,你相信我,真的和我沒有關系!”
葉初陽道:“你先配合警方接受調查。”
小陶帶着勘察組來了,幾個警察鑽進地下室取證。
海陽把段逍雲塞到警車裏,讓小陶先把段逍雲帶回警局,小陶卻把車門一關,對海陽說:“海隊,我剛從醫院過來,我覺得王詩雯有點不對啊。”
海陽一聽他說起王詩雯就想起了被貼在牆上的王詩雯的裸照,心情很是複雜:“王詩雯怎麽了?”
小陶欲言又止,往海陽身後努了努嘴。
海陽回頭,看到葉初陽就站在他身後,睜着一雙濡黑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們,堂而皇之地聽他們講話。
海陽對葉初陽很無語,瞪了葉初陽一眼,對小陶說:“沒事兒,你接着說。”
小陶就說:“剛才我在醫院和王詩雯閑聊,問她最後一次見到段博山是什麽時候,她說是一個月前。”
海陽:“然後呢?”
小陶:“但是我們在排查段博山住的這棟單元樓的門口監控的時候見過她,她在九月一號還來過段博山家裏,怎麽會一個月都沒見到段博山?”
海陽将信将疑:“你說的那段錄像我也看到了,攝像頭壓根就沒拍到臉,那孩子還戴着遮陽帽,你怎麽确定是王詩雯?”
小陶:“我挨家挨戶排查過,這棟樓裏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沒幾家有孩子,有孩子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在長水一中上學的只有王詩雯一個人。”
海陽想起來了:“當時監控拍到的小女孩兒穿着長水一中的校服。”
小陶:“是啊,就章敏的女兒在長水一中上學,偶爾會來段博山家裏住。沒有其他孩子在長水一中上學。”
海陽瞬間鄭重起來:“王詩雯在九月一號來過段博山家裏?”
小陶:“我覺得那個孩子很有可能就是王詩雯,但是王詩雯不承認。”
葉初陽旁聽到現在,也捋順了王詩雯和案情的聯系,道:“孩子不會無緣無故撒謊,除非有人教唆他們撒謊。”
海陽疑慮重重地皺着眉,沉思不語。
葉初陽道:“海陽哥,你應該重點調查章敏,如果王詩雯在說謊,那最後可能教唆王詩雯撒謊的人就是章敏。”
海陽若有所思道:“昨天我審訊章敏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她不否認自己對段博山有殺心,但一直強調我們警方找錯了她的殺人動機。”
江瀛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一直盯着警車裏的段逍雲,憋着一股勁兒想去找段逍雲算賬,只潦草聽了幾句他們的分析,但不妨礙他依然有了自己的分析,他盯着段逍雲一心二用道:“那你現在找對了。”
海陽:“你什麽意思?”
江瀛風輕雲淡道:“打個比方,如果章敏知道了自己的女兒一直在被段博山猥亵,被段博山侵犯,一個母親想要保護女兒的欲望會變成她殺人的勇氣。而你們懷疑王詩雯說謊也有了支撐點,王詩雯就是進入段博山家裏給段博山下毒的人,你們警察只會調查進入段博山家裏的大人,沒人會懷疑一個孩子。章敏教唆王詩雯給段博山下毒,給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明,王詩雯聽媽媽的話,不僅給段博山下毒,還保守住媽媽不允許她說出去的秘密。”
江瀛說完,掃了海陽一眼,淡淡道:“這是我的假設,信不信随你。”
小陶:“……厲害啊。”
海陽把小陶往外一推,擡腳往他屁股上踹:“那你還不快去醫院再問問王詩雯?連孩子的口供都拿不下來你就幹脆別回來了!”
小陶被海陽踹走了。
江瀛虎視眈眈地盯着坐在警車裏的段逍雲,道:“海警官,你現在不把段逍雲帶走嗎?”
海陽道:“我待會兒帶他回警局。”
江瀛把拳頭一捏,擡腳朝警車走去:“稍等幾分鐘,我找他說句話。”
葉初陽一把拽住江瀛,面無表情道:“海陽哥,你快把段逍雲帶走。”
海陽看了看江瀛,又看了看葉初陽,最終選擇聽葉初陽的,因為他覺得江瀛也是聽葉初陽的。臨走前,他意味悠長地對葉初陽說:“初陽,段逍雲這人不怎麽地,你再好好找找,再不濟也得找個比他強的吧。”
江瀛被海陽指着鼻子,很無辜的中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