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交易

葉初陽:“海陽哥!”

海陽聽到葉初陽叫他,就在一片雜亂中回過頭:“啊?”

但是他沒有看到葉初陽,因為江瀛擋在了葉初陽身前,背對着他,道:“沒事,葉博士崴到腳了。”

葉初陽和江瀛面對面貼得極近,近到外人根本看不到江瀛用手捂住了葉初陽的嘴,葉初陽仰頭看着江瀛,眼神很詫異。

海陽喊道:“嚴不嚴重啊?”

江瀛和葉初陽四目相對,道:“不嚴重,我先帶他出去。”

他摟住葉初陽的肩膀,和葉初陽走出車庫,葉初陽撥開他的手,看着他,等他的解釋。

江瀛把小票折好放進褲子口袋,擡眼對上葉初陽質詢的眼神,笑道:“我們先出去,我會向你解釋。”

他們離開游樂場,坐在車裏,葉初陽問:“為什麽不把線索告訴海陽。”

江瀛慢悠悠地挽着襯衫袖口,道:“我不信任警察,我不認為他們查案是為了還我一個清白。如果他們找不到真正的兇手,最後的兇手依然是我。”

葉初陽不認可他的想法,但無可反駁:“那你想幹什麽?”

江瀛:“我自己去找姜往。”

葉初陽:“你确定這張小票是姜往的東西?如果不是呢?”

江瀛道:“我有辦法知道。”

回去的路上還是葉初陽開車,江瀛讓他繞到小票上的地址,位于南水街的一家熟食栗子店。這裏就是十五號當天,姜往買糖炒栗子的地方。

葉初陽把車停在路邊,江瀛下車去買栗子,葉初陽不無憂心坐在車裏等,直到江瀛買好了栗子從店裏出來還在恍神兒。

江瀛從店裏出來又進了隔壁的超市,買了一瓶冰涼的飲料,回到車裏看到葉初陽坐着發怔,就用冰涼的瓶子去貼葉初陽的臉。

葉初陽登時回過神,躲了一下那瓶子。

江瀛笑道:“想什麽呢?”

葉初陽看他一眼,擦掉臉上一點水漬:“我還是覺得應該把線索告訴海陽。”

江瀛仍在笑,但笑得很敷衍:“葉博士,比起警察,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

葉初陽看着他,肅然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你讓我很緊張。”

江瀛道:“放心吧,我什麽都不會做,我只是想找姜往問個清楚。”

葉初陽:“你想問他什麽?”

江瀛笑道:“比如,安東是誰。”他臉上的笑容很快凝固,“或許我們一直找的安東其實離我很近,近到就在我身邊。”

葉初陽:“你懷疑誰?”

江瀛的眼睛即冰冷又銳利:“我誰都不信,所以我懷疑所有人。”

忽然之間,葉初陽感到很疲憊,他往後倒進椅背裏,看着江瀛問:“不包括我,是嗎?”

江瀛沉默着剝開栗子殼,把一顆栗子遞到他嘴邊,笑道:“當然了。”

雖然得到了江瀛的肯定,但是葉初陽心裏還是不盡安心,一種模糊又隐約的危機感在他身體裏來回游蕩,讓他始終都難以靜下心來。他陡然感悟到一種不公平,他總能讓江瀛心安,而他總是在為了江瀛在擔憂,偏偏江瀛又不自知。

他沉浸在自己缥缈的思考中,不知道在江瀛眼中他是怎樣的表情,更不知道江瀛把椅背放低,在他的斜後方一直看着他,看了他一路;此時他也讓江瀛不安。

姜往住在高森別墅園區,姜往在家裏開過多次聚會,江瀛也來過幾次,所以江瀛熟門熟路地指導着葉初陽穿過一條條甬道,最終把車停在整個小區裏觀景視野最好的一棟別墅門前。

葉初陽熄了火,坐在駕駛座沒有下車的打算:“你自己進去吧。”

江瀛看着他:“你不跟我一起進去嗎?”

葉初陽如實道:“我不知道我進去能幹什麽。”

江瀛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兩下,道:“那你等我,我很快出來。”

他提着栗子下車了,站在大門前按響門鈴。

葉初陽看着江瀛站在門前的背影,不知怎麽就看出江瀛其實希望自己陪着他進去,而且江瀛剛才用力捏他的手似乎是一種安撫加讨好的行為;江瀛在安撫他,在讨好他,但是他剛才把自己一瞬之間的心念動搖傳遞給江瀛了嗎?

葉初陽認為自己沒有,但是江瀛卻敏感地捕捉到了,所以江瀛在不安,江瀛比他想象中更脆弱。僅僅是讓江瀛感到不安,葉初陽就覺得自己做錯了,他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包容江瀛更加愛護江瀛。

一個穿白色制服的年輕漂亮菲傭來開門,用流利的漢語和江瀛對話:“你好,江先生。”

江瀛笑道:“我找姜往,他知道我來了。”

菲傭往他身後看了看:“你們兩位嗎?”

江瀛回頭,看到葉初陽恰好走到他身邊,葉初陽道:“對,我們兩個。”

菲傭打開門,走在前面帶路。

江瀛小聲問葉初陽:“你不是不想進來麽?”

葉初陽跟他咬耳朵:“我不放心你。”

菲傭走到門首下,推開門,道:“請進。”

姜往還有其他客人,六七個穿西裝的男人圍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白花花的文件鋪滿了沙發當中的一張茶幾。姜往坐在沙發上,翹着腿看一份文件,腿邊蹲着一個秘書打扮的女人,身後站在兩位律師,而坐在他周圍的全是姜海義公司的高層。

葉初陽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太子準備登基的前夜,百官擁簇的一幕。

姜往從文件裏擡起頭,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笑道:“稀客啊。”

女秘書很有眼色,見姜往另有客人,就把文件收拾起來,道:“姜少,我請張總他們到樓上喝茶休息。”

姜往點點頭,把手中文件扔給了律師。

一行人呼呼通通地上樓了,菲傭緊接着端着茶盞跟了上去。

姜往一擡手,笑道:“請坐,葉博士是嗎?你也請坐。”

葉初陽瞄他一眼,心道上次見面他還把自己叫大叔,這次當着江瀛的面就改口葉博士,真是見人下菜碟的一把好手。

江瀛毫不客氣,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笑道:“真羨慕你。”

姜往朝天花板指了指,笑道:“剛才上去的人裏有一個是殡葬公司的代表,我忙得頭昏腦漲,還得給我爸物色墓地,值得羨慕嗎?”

江瀛把腿一翹,胳膊搭在沙發背上,看着他笑道:“你爸死的突然,還沒來得及立遺囑,他的財産全都由你繼承,你一夜之間身價飙漲,還不值得羨慕嗎?”

姜往笑得像一只狡猾的貓:“羨慕嗎?你也可以哦。”

江瀛笑道:“那我就要向你取取經了。”

姜往定定看他片刻,笑道:“別開我玩笑了瀛哥,你找我什麽事?”

江瀛把一包栗子扔到他面前的茶幾上,道:“順路給你送個禮物。”

姜往眼睛微微一睜以示訝異,笑道:“這麽貼心啊,我還是頭一次收到你的禮物。”

江瀛:“是你喜歡吃的楊記。”

姜往捏起一顆栗子,舉起來對着窗外灑進來橘紅的日光看了看,像是在鑒寶:“你連我喜歡吃楊記都知道,你确定你不是喜歡我?”

江瀛聳聳肩:“很可惜,我确定。”

姜往看着他,藍色眼珠裏滲出涼絲絲的寒意,但仍翹着唇角微笑着:“你好奇怪,究竟找我什麽事?”

“的确有事。”江瀛從口袋裏摸出那張在游樂場車庫撿的小票,展開了放在姜往面前,“這包栗子,你得給我報銷。”

姜往皺着眉看那張小票,越看越疑惑:“這是什麽?”

江瀛道:“十五號十四點二十三分,你在南水路的楊記炒貨店買了一包栗子,這是小票,不記得了嗎?”

姜往的眼神有瞬間的恍悟,随後更加疑惑:“小票怎麽在你手上?”

江瀛:“你承認這是你的小票?”

姜往:“有什麽不能承認。”

江瀛把小票折起來塞進口袋裏:“你問我這張小票為什麽會在我手上對嗎?那我先問你,你知道周青楚死亡當天是被一輛白色面包車帶走的嗎?”

姜往:“聽警察說過。”

江瀛盯着他:“那你知道警察追蹤那輛面包車到了你的游樂場車庫嗎?”

姜往還是很無所謂:“是嗎?司機還挺聰明。”

江瀛笑道:“這張小票,就是我在那輛車裏發現的。”

葉初陽一直在旁觀望,聽到這裏,他發現江瀛在撒謊;這張小票是他們在距離面包車十米之外發現的。一而句話的不同,可就包含了太多不同的指向。他把目光移向姜往,想聽姜往怎麽辯解。

姜往看起來很鎮定,但是他的鎮定很可疑,因為江瀛的話理應讓他詫異讓他驚慌,但是他卻表現出鎮定,這俨然是強裝出來的,所以葉初陽篤定了姜往和周青楚的命案一定有關聯,或許還是最關鍵的關聯。而且姜往的眼神飄忽,葉初陽看得出他在短短幾秒鐘想了很多很多事,而這些事就是他和江瀛需要弄清楚的。

姜往默住片刻,才豁然一笑:“騙人,肯定是你從哪裏撿的,拿來诓我。”

江瀛笑着,但臉色冷透了:“警察懷疑是我殺了周青楚,你覺得我現在像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樣子嗎?”

姜往很緊張,緊張的呼吸都變了:“所以你要把這張小票交給警察?把嫌疑轉到我身上?”

江瀛:“只要能洗清我的嫌疑,何樂不為呢?”

姜往笑道:“但是警察會相信你嗎?你說是在車上撿的就是在車上撿的嗎?”

江瀛朝葉初陽擡擡下巴:“葉博士可以給我作證,而且葉博士和姓海的警察是朋友,就算姓海的不信我,也不會不信他。”

姜往緩緩沉下一口氣,盡量做出和江瀛一樣桀骜的模樣,笑道:“那你直接交給警察好了,為什麽還多此一舉來找我?”

江瀛道:“我想先聽你的解釋,如果你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我也可以不把證據交給警察。”

姜往:“你想知道什麽?”

江瀛站起身走到姜往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姜往,問:“殺死你爸的人是不是你?”

姜往眼角微霎,眼中寒星迸濺,笑道:“瀛哥,你的話題轉得可真快,我們不是在聊周青楚麽,你提我爸幹什麽?”

江瀛又問:“是不是?”

姜往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會說是嗎?”

江瀛:“你沒有否認,那就是了。”

姜往被他激出火氣:“瘋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江瀛翹起唇角,慢條斯理道:“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和安東是什麽關系?”

姜往忽然站起來,惡狠狠盯着江瀛:“我不知道你說的鬼安東是誰,我也不認識他。”

江瀛視若罔聞,又問:“或者說你是安東本人?”

姜往:“我不認識他。”

江瀛:“就算不是你,你們也肯定認識,否則他為什麽幫助你殺死姜海義?”

姜往:“我說了我不認識他!”

江瀛往前走了一步,把姜往逼到沙發前,姜往的退無可退,跌坐在沙發上,仰着頭一臉驚怒地看着江瀛。

江瀛彎下腰,看着他的臉笑道:“看來我猜對了,你果然認識安東。”

姜往怒極,狠狠瞪着他;“我說了,姜海義不是我殺的,我也不認識什麽安東。”

江瀛:“那請你解釋,那張小票為什麽會出現在帶走周青楚的面包車裏。”

姜往:“我會向警察解釋,你算什麽東西!”

江瀛笑道:“你對我都解釋不清,對警察解釋的清嗎?”

雖然他們只是在對話,但是葉初陽仍舊看得心驚肉跳,當身後的樓梯傳來響動時,他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女人站在樓梯上,扶着樓梯扶手,朝這邊看着。

女人道:“往往,你在幹什麽?”

這女人四五十歲,穿着樸素,披散着長發,瘦得露出骨相,一張鵝蛋臉上凹出深深的眼窩,臉骨相依舊能看出她年輕時是美人。她看起來很不安,像只易受驚的小兔般按着自己的心口,茫然地看着客廳裏的幾個人。

姜往猛地推開江瀛朝她跑過去,壓低了聲音像是驚吓着她,極近溫柔道:“媽,你怎麽下來了。”

姜母和藹且柔弱,又看了看葉初陽和江瀛,道:“是客人嗎?往往,你怎麽可以和客人吵架。”

姜往道:“不吵了不吵了,我們剛才鬧着玩兒呢,我扶你回房間休息。”

姜母看着茶幾上那包糖炒栗子:“是栗子嗎?棣棣喜歡吃,給棣棣留一些。”

姜往拿起那包栗子交到母親手裏:“全都留給棣棣,媽趕快回房間給棣棣剝栗子,棣棣放學回來就能吃了。”

姜母笑了,笑得猶如少女般單純又溫暖:“好,也給我的往往剝,你和棣棣一起吃。”

姜往扶着母親上樓,把母親送回房間,下樓面對葉初陽和江瀛時又是一臉寒霜:“就算你們把那張小票交給警察,剛才那些問題我也無可奉告。所以請你們立刻離開我的家,我會在家裏等警察上門。”

葉初陽想說服他,但是江瀛卻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開口,道:“我不想小票交給警察,想和你做個交易。”

姜往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要什麽?”

江瀛笑道:“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回答安東的事,我也不要你的錢,我要的東西你絕對能給,明天等我電話。”

一直到離開別墅,走在院子甬道裏,葉初陽才有機會說話:“你想和他做什麽交易?”

江瀛道:“既然他不肯說,那我們就用自己的方式找。”

葉初陽:“找什麽?”

江瀛:“安東。”

葉初陽回頭,看到姜往站在門首下,在目送他們,藍色眼珠有股陰陰鬼氣。

回到車上,葉初陽調轉車頭,往小區大門開:“姜往的母親有點不對勁。”

江瀛淡淡道:“他媽十幾年前就瘋了。”

葉初陽愣了愣:“為什麽?”

江瀛道:“我跟你說過,姜往有個弟弟,叫姜棣,五歲那年夭折了。姜棣死後,他媽精神失常,被他爸關在家裏,十幾年來沒踏出過家門半步。”

葉初陽:“怎麽能把人關在家裏,沒有治療嗎?”

江瀛:“姜海義給她找了個精神醫生和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就是周靖也。”

葉初陽很意外,沒想到周靖也竟然和姜家還有這層關系,想來周靖也和姜往的關系也匪淺。

離開高森別墅區,葉初陽沒有許多時間感憐姜往的母親,他有更頭疼的事:“你到底想和姜往交換什麽東西?”

江瀛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道:“腦子。”

葉初陽懂了:“你想讓我幫姜往采樣?”

江瀛撐着額角,看着前方傍晚下的人群和車流,但是眼睛裏卻荒蕪空蕩:“姜往一定知道安東的身份,既然他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找。”

還有一句話江瀛沒有說出口:等我找到他,一定親手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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