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帽子

警方抓住了嫌疑人嘉明凱,嘉明凱招認下毒謀害姜海義,這一樁疑難案件本能落下帷幕,但是由于另一涉案人岳洋的出現,案情又峰回路轉,更加詭異離奇——目前條條線索指向一個已經失蹤多天的薛文橋。

薛文橋成了解開重重謎題的鑰匙。

就在姜海義追悼會這天,警方通知姜往,嫌疑人已抓到,案件告破。這對姜往來說是喜上加喜的喜事,但是這一喜事卻被江瀛攔截,姜往又一次對江瀛和葉初陽心生怨怒,他終于一改被動的狀态,卸下虛與委蛇的假面,追趕上了正在停車場取車的江瀛。

“江瀛!”

江瀛剛打開車門,扶着車門向後回頭:“嗯?”

姜往走過去,寒涼的目光掃過葉初陽,落在江瀛臉上,道:“你們也太多管閑事了。”

江瀛把西裝外套下擺往後一撩,掐着腰笑說:“這話我怎麽聽不明白,我是在幫你找兇手,怎麽就變成多管閑事了?”

姜往擺出前所未有的嚴峻的臉色:“我們家的事和你無關,從今往後你少插手。”

江瀛道:“我對你的家事沒興趣,我只對人命官司感興趣。”他看了看站在姜往身後的周靖也,“說起來,你們兩位的搭配可真是奇怪。”

周靖也挑起眉毛:“有什麽奇怪。”

江瀛很粗魯的指着周靖也:“你妹妹死了。”又指向姜往,“你爸死了。你們就像商量好了,先後辦喪。”

周靖也緊繃着臉,道:“江瀛,我本來只認為你是人渣,現在我覺得你連人都不是,你是一只毒蟲。”

江瀛攤開手,無所謂地笑道:“對,我是毒蟲。而你用周青楚一條命和攀上江家這艘大船,你是蠹蟲。”

周靖也再度被他激怒,撂下一身風度要和他打仗。

葉初陽連忙擋在他們二人中間,把江瀛用力往後推了一把,扭頭對周靖也說:“別在警局鬧事。”

小陶恰好從辦公樓裏出來了,遙遙沖他們喊:“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不走?”

葉初陽沖小陶擡擡手,笑道:“這就走。”

他把江瀛塞進車裏,開着江瀛的車離開了警局,在路上難忍氣憤地說:“你剛才說話很過分。”

江瀛一向嘴硬心冷,不認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過分的話,所以被葉初陽訓得一愣:“我過分嗎?”

葉初陽:“把遭遇不幸已經死去的人用于口舌之争,難道不過分嗎?”

江瀛還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但是不妨礙他在葉初陽面前做小伏低扮慫認錯,他揪住葉初陽襯衫下擺搖了兩下,“別生氣麽,我就是看周靖也不順眼。”

葉初陽:“為什麽?”

江瀛:“因為你。”

葉初陽看他一眼,道:“你跟他的矛盾由周青楚而起,為什麽每次跟他針鋒相對的時候都把我牽扯進去?”

江瀛登時很理直氣壯:“這只蠹蟲親口承認還對你有意思,明裏暗裏惦記我的東西,我遲早要把他——哎呀!”

葉初陽很淡定的騰出一手擰他耳朵:“誰是你的東西?”

江瀛偏着腦袋委委屈屈道:“你啊,你是我的。”

葉初陽:“我是一個人,不是東西,更不是你的東西。”

江瀛:“沒區別啊。”

葉初陽睃他一眼,手上用力:“沒區別嗎?”

江瀛倒抽一口氣,又急又疼又慫:“有區別有區別,我說錯了!”

葉初陽輕飄飄道:“認錯還用這麽惡狠狠的口氣?我怎麽覺得你在威脅我。”

江瀛哼唷一聲,軟下嗓音:“我錯了,錯了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葉初陽把手撒開了。

江瀛揉着自己紅彤彤的耳朵,還是不願在心裏糾正葉初陽不是自己的東西這一觀念,但又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袒露出來被葉初陽瞧見,所以心裏很不甘心,一路上把自己憋屈壞了。

葉初陽把車停在城西某居民區大門口,和江瀛一前一後進了小區,走在人行道濃密的樹蔭下。

他走在前面,江瀛走在後面,他問江瀛:“薛美鳳住在哪棟樓?”

薛文橋所有的直系親屬都已經過世,他父親薛林失蹤多年下落不明,他母親王裕玲在早在生下他時難産去世,這幾年他住在姑媽家裏和姑媽生活。警察追查到薛文橋失蹤之前最後的活動蹤跡就在姑媽居住的小區附近,也就是他們此時到訪的這所小區。

江瀛懷疑教唆嘉明凱和岳洋殺人的背後操縱者就是薛文橋,追查薛文橋的行跡也就成了當務之急。

從公安局離開前,葉初陽從海陽嘴裏套出了薛文橋失蹤前的活動蹤跡,得知他一直寄住在姑媽家裏,但警察走訪過姑媽兩次,均一無所獲。姑媽也對薛文橋的去向一問三不知,警察只得暗中監控姑媽。

小區面積很大,A到D區林立六層居民小樓,每棟都是粉牆白瓦,走在裏面暈頭轉向。

葉初陽忘記了薛美鳳的具體住址,就問江瀛,但是江瀛沒回答。

他轉過身倒退着往前走,看着江瀛又問:“薛美鳳住在幾號樓?”

江瀛一彎腰在路邊灌木叢裏折了一段樹枝,低着頭板着臉把樹枝的葉子往下揪,對葉初陽的話置若罔聞。

葉初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抿嘴一笑:“你很委屈?”

江瀛瞟他一眼,點頭。

葉初陽:“生我的氣?”

江瀛把臉一扭,賭氣看着一旁的居民樓。

葉初陽:“為什麽?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你說出來,我改。”

江瀛認認真真想了想,道:“其實你說的都對。”

葉初陽籲了口氣,欣慰道:“你還算講理。”

江瀛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争辯道:“我又不是混蛋,怎麽會不講理。”

葉初陽笑道:“這是當然了,你向來都這麽講理。那這位講理的小朋友,你知道薛美鳳住在哪棟樓嗎?”

江瀛覺得自己被表揚了,不禁有些得意:“B區6棟24號。”

葉初陽用手指給他鼓了兩下掌,露出幼兒園裏幼師哄孩子的笑容:“真棒,去找人問問B區怎麽走。”

江瀛像是被摸了腦袋的大狗般開心的飛跑着去了。

到了薛美鳳的家門口,隔着一扇防盜門和一扇房門還能聽到裏面雜音不斷,高呼低喝。

江瀛按響了門鈴,好一會兒才有人開門,先是房門被打開,然後防盜門上打開一個小窗,一張中年女人的臉浮現在窗裏,用摻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問:“你們誰啊?”

江瀛:“這是薛美鳳家嗎?”

女人扭頭喊:“美鳳,你家又來客人了。”

一陣腳步踢踏後,一張化着濃妝的幹瘦的女人的臉擠在窗口裏,看到來客是兩個年輕男人,立馬不耐煩地擰起眉:“煩死了,又是警察。”

葉初陽和江瀛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糾正這一誤會,葉初陽道:“你好,能讓我們進去嗎?”

薛美鳳老不情願的推開防盜門:“我都說了不知道文橋那小王八蛋的下落,你們怎麽一直揪着我不放啊。”

葉初陽走進屋裏:“這是正常的走訪程序,我們問你幾句話就走。”

客廳裏擺着兩張麻将桌,兩桌人在噼裏啪啦的搓麻将,還有幾個看客,一群人很擁擠的被塞在小小的幾平米空間裏。

薛美鳳讓人進屋才想起屋裏擺着麻将桌,忙說:“我們沒賭,就是随便玩玩。”

挫麻将的牌友們連忙把桌上紅的綠的票子往桌下撸,神色慌張不打自招。

江瀛笑道:“那就看你配不配合我們了。”

薛美鳳很配合,把他們領到小小的飯廳裏說話,葉初陽問了一些警察早已問過,沒有新意的問題。薛美鳳一一回答過,道:“警察同志,我是真的不知道文橋在哪,我都兩三個月沒見他了。”

葉初陽:“薛文橋一直住在你這裏?”

薛美鳳:“他爸走了以後,他就住我這兒,我兩個姑娘嫁到外地不常回來,騰出來一間房就給他住了。”

葉初陽:“薛文橋住哪間房?”

薛美鳳把他們帶進領着衛生間的一間次卧,卧室很小,擱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後就只剩下窄窄一條過道僅供一人行走。房間很淩亂,許久不曾主人也許久不曾打掃過的樣子,空氣還漂浮着一層難聞的膩垢味道。

江瀛把兩扇窗戶打開,道:“關于你哥哥薛林,你知道多少?”

薛美鳳談虎變色般登時鐵了臉:“這老混蛋不是早逃走了嘛,問我幹啥?”她呸了一口,“一個老混蛋一個小混蛋,都不讓老娘安生,生在他們薛家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葉初陽看着她的臉:“薛林失蹤至今,沒有聯系過你嗎?”

薛美鳳激動吵嚷道:“他是個殺人犯!我巴不得離他遠遠的,到死不再見才好!”

葉初陽讓她在床尾坐下,自己坐在她旁邊,道:“你別激動,我只想問問你對薛林的印象。”

薛美鳳:“我對他的印象?我都已經十五年沒見過他了呀,你們怎麽不信啊。”

葉初陽:“我信,我問的是薛林潛逃之前,你印象中的薛林是個什麽樣的人。”

薛美鳳顯然不太擅長歸納總結,想了半天才道:“自他當兵以後我就跟他不常聯系,我只知道他高中畢業當了幾年兵,退伍後就去做生意,做生意被江氏企業的老板擠破産就背了一屁股債,腦袋發昏要去報複江氏的老板,結果就把人家的小三和私生女殺掉了。”

葉初陽心裏猛地一沉,立馬去看江瀛的臉色——江瀛獨自側倚在窗邊,微低着頭,臉上無情無緒。

葉初陽趕忙把話題岔開:“薛林當過兵?”

薛美鳳有點納悶:“你們不是早知道了麽,還來查過他的傷殘證。”

葉初陽:“薛林受過傷嗎?”

薛美鳳舉起自己的右手:“他在部隊維護坦克卸坦克的履帶,右手給人拿錘子砸鋼釘的時候砸了一下,半個手掌都裂了。他就弄了個傷殘證,賺了點政府的補恤金。”

江瀛忽然插了一句:“他的右手廢了?”

薛美鳳猶豫道:“他退伍後幫我搬過一次家,他力氣很大,一點都不像是右手有傷的樣子,好幾十公斤的茶幾他一個人都能搬得動。”

葉初陽:“你的意思是,他的傷殘證是假的?”

薛美鳳:“也不算是假的,他那只手裏面打着鋼釘,的确偶爾會不舒服。”

葉初陽:“但是沒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

薛美鳳:“是,沒啥影響。”

葉初陽想了想,道:“他的傷殘鑒定書還在嗎?”

薛美鳳:“你們早就拿走了呀。”

剛才開門的女人把薛美鳳叫了出去,問燒水壺怎麽使用。

葉初陽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看到床頭櫃上擺着一張相框,裏面裝着一張全家福,他認出了年幼的薛文橋,那将薛文橋抱在懷中朝着鏡頭笑得燦爛的男人想必就是薛文橋。

江瀛靜悄悄走到他身後,指着照片裏的男人:“他就是薛林。”

照片上的薛林只有三十歲出頭,還很年輕,他皮膚黢黑,身材壯實,開闊筆直的肩背很有軍人的風采,長了一張憨厚端正的方臉,兩行白牙格外醒目。

葉初陽還是第一次看到薛林的臉,對這位殺死江瀛父親的情人和私生女的惡人有了清晰的印象,他看着照片,照片罩在玻璃框架裏,泛黃的玻璃鏡面上透出一個人影——那是江瀛的臉。江瀛的臉和薛林的臉疊在一起,像是一個人的靈魂出了竅,身體之外漂浮着與肉身無二的一條朦胧的靈魂的虛影。

有那麽一瞬間,葉初陽分不清江瀛和薛林,這讓他心悸得厲害。

他轉過身不敢再看薛林的臉,想帶江瀛離開這間卧室,一擡頭卻看到江瀛頭上戴着一頂帽子,黑色的鴨舌帽,右側帽檐上匝着一朵藍色刺繡蝴蝶——此時江瀛不像薛林,倒是像極了薛文橋。

江瀛把帽檐壓得很低,一雙銳利狹長的眼睛藏在黑影裏,正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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