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一點(01) 有我啊

距離期末考試還剩一周左右的時候,顏晞跟黃毛提前請了假,說這周要專心備考,不能值班了,對方很好說話,說沒事兒,他替自己幾天,不用告訴老板。

為表謝意,她主動提出考完試請他吃飯,他笑嘻嘻地答應了。

顏晞很快就進入了考前的緊張狀态,整天從早到晚腦子裏全是做題,上學放學的路上也要聽着英語聽力。

但是心裏還是惦記着一件事,那就是還傘。

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跑到八班教室還給他,顏晞思來想去很久,最後決定寫張便利貼,貼在雨傘裏面,然後托人轉交。

周一清晨,她特意早早到了學校,進了教學樓,沒有回班,直奔高一八班的教室。

現在距離早自習還有半個小時左右,教學樓裏的人稀稀落落,她放了點心,背着書包拿着雨傘快步往八班走。

透過窗戶看見教室裏零星坐着的幾個人,裏面沒有自己眼熟的面孔。

猶豫片刻,她還是伸手敲了敲教室門。

立刻有一個正在喝牛奶的卷發男生轉過頭來,顏晞仔細看了幾眼,認出來這是平時在學校裏跟許慕遲形影不離的邱言,于是不再猶豫,快步走進八班教室,然後把手裏的傘交給他。

“同學,打擾了,麻煩你幫我把這把傘交給許慕遲,可以嗎?”

對方一愣,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而後把牛奶咽下去,不确定地問:“你是……顏晞?”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笑了笑,又把手裏的傘往他桌上推了推。

“行吧……”邱言稀裏糊塗地放下手中的牛奶盒,像是沒搞清狀況,但還是很熱心接過了雨傘,“放心美女,肯定幫你轉交。”

**

早自習鈴聲響到第三遍的時候,許慕遲打着哈欠慢吞吞走進教室。

王淑玲站在講臺上,正在帶大家背英語單詞,看見他那頭招搖的藍色頭發,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提高了音量問:“許慕遲,你的頭發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染回來?”

被點到名字的人沒什麽反應,懶洋洋坐到座位上,放下了空空的書包,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老師,早自習應該用來學習,別跟我的頭發較勁了。”

教室後排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王淑玲輕哼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說:“問題是你學習了嗎?要是這次期末考的排名能進步,我以後就不揪着你的頭發了。”

許慕遲垂着眼笑了笑,沒接話,翻了幾下書包沒找到英語書,于是拍了拍前排邱言的肩膀。

對方心領神會,把自己的英語書遞過來,跟同桌看一本。

許慕遲沒有同桌。

不是沒有人願意跟他坐,是他不喜歡跟別人共享私人空間,不自由。

他向來是最要自由的。

拿起英語書随便翻了翻,他沒什麽興趣背單詞,于是又合上,旁若無人地趴在課桌上補覺。

前排的邱言突然又湊過來,朝他遞過來了什麽東西。

許慕遲掀了掀眼皮,視線裏看到那把熟悉的傘。

窗外的陽光明晃晃地折射進來,打在他側臉,甚至能夠清晰看見雙眼皮淺淺的褶皺,和黑壓壓的的眼睫毛。

他半張臉埋在課桌上,沒擡頭,慢吞吞接過那把傘。

“一個大美女早上過來,托我轉交給你的。”

邱言小聲轉達,随即坐直了身子,繼續裝模作樣地跟着背單詞。

想了想,他伸手從下往上去摸雨傘內側,沒多久就摸到一張薄薄的紙條。

他取出來,展開鋪平在課桌上,看到紙條上行雲流水般的清麗字跡——

[畫我收下了,傘還給你,淋雨不好。

好好複習期末考試。]

盯着這兩句話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想象着她提筆糾結的模樣,許慕遲把整張臉都埋進臂彎裏,輕聲笑了。

**

銀桦傳統,沒有考前複習這回事兒,只有瘋狂地往後趕進度,唯一能喘口氣的就是語文課。

因為謝意永遠是一副不緊不慢游刃有餘的樣子,而且很在乎寓教于樂,一篇文言文裏面總是可以穿插很多有趣的歷史故事,同學們都說上他的課就跟聽百家講壇一樣。

他雖然年輕,但是教學方法真的很成熟。所有人都很喜歡上他的課,除了趙小樓。

偏偏謝意還對她特別照顧,逢提問必點名,搞得她每次一到語文課都精神高度緊張,像上戰場。

期末考的前一天,最後一節課就是語文,謝意依舊洋洋灑灑地聊了一節課諸葛亮和周瑜的愛恨情仇,下課鈴響起才意猶未盡地擺擺手:“下課,大家今天回去好好複習,争取今年能多收點壓歲錢。”

教室裏前前後後笑成一片,謝意拿着教案走到教室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回過頭從人群裏找到趙小樓:“趙小樓,到我辦公室抽背。”

說完便快步走了。

剛把數學練習冊拿出來的趙小樓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張臉立刻皺成苦瓜,轉過頭忿忿不平地控訴:“謝意,好變态。”

顏晞聽了,笑得前仰後合,“這是你第一次說老師變态哎。”

笑完又伸手推了推她,“好啦,快去吧,臨考前找你背書,謝意是在照顧你呢。”

“……好吧。”趙小樓沒有辦法,放下手中的鉛筆,不死心地又翻了翻阿房宮賦,最後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地站起來,朝着謝意辦公室的方向走。

高一還沒有晚自習,但是因為明天就要期末考,所以雖然放學了,教室裏的人也沒少幾個,大部分都留下來複習,或者去辦公室排隊問題。

顏晞的數學是強項,已經沒什麽題好做,于是決定做幾篇英語閱讀找找感覺。

戴上耳機,她很快就投入進去。

等做完兩張英語試卷對完答案以後,天色漸晚,教室裏也有人開始走了,每隔一會兒就聽見桌椅摩擦碰撞的聲音。

教室後牆上,時針指向晚上八點,顏晞收拾好書包,戴好毛線帽和棉手套,全副武裝走出教室。

迎面而來就是一陣刺骨寒風,現在連州市的夜間溫度已經降到零下七八度,在外面站幾分鐘都凍得發顫,穿得再厚實也沒用。走廊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有一節不亮了,她摸着黑走過這幾步,拐進樓梯口。

四周靜悄悄的,只餘頭頂一盞燈,昏昏黃黃地照下來。

她邁步,剛要下臺階,突然從後面,被誰伸出手,狠狠一推。

完全沒有防備,她身體失去平衡,重心前傾往下摔,慌亂之中本能地護住了頭部。

一路滾了兩三圈,她伸出手,費了好大力氣才堪堪抓住樓梯扶手,控制着,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

渾身上下像是被重物碾過似的疼,顏晞蹲在階梯上吸了口氣,抓着扶手慢慢站起來,又忍着痛往下走了幾步,直到下了臺階,後背靠上冰涼的牆壁,才停下腳步。

擡起頭,看到樓梯上面,原本空無一人的拐角口,此時此刻多出來兩個女生。

她眯起眼睛認真去看,認出了左邊的那個。

是那天在旁邊扶着戚小茹的跟班。

沒等她質問,那個女生就居高臨下地開口:“哎呀,不好意思,太黑了,沒看到你在這裏,你沒事吧?”

顏晞把身體重心都倒向牆壁,無所謂地沖着女生一笑:“是嗎?不過也沒關系,學校裏到處都是監控,等期末考結束,我們一起調出來看看,就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對方冷哼一聲,慢慢下了臺階:“別以為随便說幾句就能吓唬我,這個拐角有沒有監控我比你清楚。”

左邊臉頰上一陣火辣辣的疼,顏晞還沒伸手去摸,鼻尖就已經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應該是擦破皮了。

等走到距她三兩步左右的地方,女生停下來,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才鄙夷地說:“顏晞,你為什麽這麽下賤啊,你當時被人騷擾,陳跡寧願跟那麽多人作對也要幫你,他對你掏心掏肺,而你呢?随随便便就把他甩了,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婊.子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啊,利用完了就過河拆橋?”

絲毫沒有被這段話激怒,顏晞依舊站在原地,落在地上的影子綽綽約約,平靜地“哦”了一聲,伸手理了理自己淩亂的長發:“你喜歡陳跡?早說啊,早說就讓給你了。”

被她一語戳破心事,女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旁邊個子高高的女生也走過來,冷冷道:“行了顏晞,你也就在這耍耍嘴皮子了。”

她面上還是在笑,淡淡開口:“不然幹嘛,也把你們倆推下樓梯嗎?”

同時一只手慢慢藏在背後,很耐心地一寸一寸去拉書包夾層的拉鏈,借着夜色做掩飾,沒發出半點聲音。

女生又朝她走近了,她立刻放下手,聽到對方的聲音,幾乎是咬着牙在說話:“顏晞,現在陳跡也被你踹了,學校裏沒人管你的死活。你不是最喜歡裝模作樣當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嗎?期末考試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吧?你說,要是你的右手現在摔骨折了,明天還能不能來參加考試呢?”

聞言,顏晞垂着的眼睫毛很不明顯地顫了顫,面上依舊平靜,繼續周旋:“你把我的手摔骨折了,以為自己還能繼續待在銀桦嗎?”

一片死寂般的教學樓,她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摸着書包拉鏈的手指也有點抖,卻還在不死心地往下拉,想去夠裏面的手機。

旁邊的高個子女生“嘁”了一聲,像是覺得她很可笑:“人家趙淩菲的姑姑是教導主任,別說是手骨折,就算你現在摔死在這裏,都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一下,兩下……

就在她指尖終于觸碰到冰涼的機身時,還沒能試着拿出來,就被高個子女生眼尖地發現,突然伸出手,狠狠捏着她的手腕,往上一翻。

她吃痛,幾秒後,控制不住地松了手。剛握住的手機無可避免地從書包裏滑出來,“啪嗒”一聲摔在臺階上,轉眼間屏幕就四分五裂。

管不了那麽多,她開始劇烈掙紮,但高個子女生力氣很大,死死掐着她的手腕不放,趙淩菲也靠過來,拽着她的肩膀往牆上壓:“怎麽,想報警啊?報警有用嗎?我到時候跟警察說是你欺負我,我出于正當防衛才把你推下樓梯,你猜他們會信誰?”

後腦勺猛地撞到牆壁上,是鈍鈍的沙沙的痛,伴随着陣陣耳鳴的嗡嗡聲,顏晞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假的就是假的,一查就清楚了。”

對方聽見,非常愉快地笑起來:“可是我有人證啊,只要我想,學校裏有的是人幫我做證,你有誰啊?那個惹了麻煩只會躲在你身後哭的韓露嗎?”

顏晞的意識開始有一些渙散,她伸出手,試圖推開壓在自己肩膀上沉沉的重量,卻怎麽都推不開。

好像是一個死局,她走進來,就出不去了。

“有我啊。”

調笑般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來,随意地像在讨論天氣,卻瞬間打破周遭寧靜,“我幫她作證,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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