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好戀愛(04) 缺氧

顏晞回到家裏是晚上八點半, 她把書包丢進沙發上,而後直接進了房間,整個人脫力般地倒在床上。

沒有心思看書, 沒有心思做題,更沒有心思考慮分科的事情。她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然後慢慢從床上起來, 刷牙洗臉,脫掉校服換上睡衣。

用被子把整個人包裹住,她在一片安靜的黑暗中閉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她第一次在夢裏看到許慕遲的臉。

高傲的, 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像極了初見。

那張臉的主人看着她,毫無表情地說, 顏晞, 我玩膩了, 到此為止吧。

她從夢中驚醒。

腦海裏好像又浮現出舒雅那句不屑又嘲諷的話——你們快到頭了,顏晞。

可能是最近許慕遲對自己太好, 她有點飄了。

竟然真的以為,她和他之間會有“以後”。

顏晞花了一點時間讓自己清醒過來, 擡頭看了眼床頭的鬧鐘,以為已經過去了很久, 原來還不到十點。

反正也睡不着了, 她伸手去牆壁上摸臺燈的開關,打算學會兒習。

還沒找到開關的位置,被窩外面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伴随着急促到有些突兀的來電鈴聲。

她停下開燈的動作, 去拿手機。

是許慕遲的來電。

一片漆黑的房間裏,只有手機屏幕在亮着光。

顏晞又湊近一點,仔仔細細去看來電顯示。

應該不是她看錯,真的是許慕遲。

她盤腿坐在床上,垂着眼,保持着這個握手機的動作很久很久,直到鈴聲停止,手機屏幕暗下去。

房間裏重新歸于寧靜。

而她視線仍然看着手機,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動作猶豫地翻開手機蓋,手指放在回撥鍵上,遲遲摁不下去。

許慕遲已經給她打了四五個電話,如果再不回撥,依着他的脾氣,他們的關系應該會在今晚結束了。

這麽想着,她指尖動了動,正要回撥,卻又收到他的短信——

“我在你家樓下。”

顏晞愣住了。

來不及開燈,她握着手機下了床,跑到書桌前,小心翼翼拉開陽臺紗簾的一角。

不需要仔細确認,昏黃路燈底下,那個靠在欄杆上低着頭抽煙的影子,千真萬确就是許慕遲。

她盯着那個模糊的影子看了又看,任由心裏各種酸澀的情緒泛濫成災,然後才轉身出了卧室,穿着拖鞋拿上鑰匙出了門。

樓道裏的感應燈從幾天前就不亮了,有業主打了電話給物業,卻遲遲沒人來修。摸着黑一路慢慢下樓,她心亂如麻,甚至忘記了用手機來照一照。

直到走出單元樓,隔着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顏晞停下腳步。

對面站在路燈底下的人明顯也看到了她,沒說話,很自然地把手裏燃了一半的煙熄了,掐滅在垃圾桶裏。

他直起身,卻沒動,也沒過來,只是朝着她招了招手。

小區裏的路燈年齡久了,顯得有點老舊,亮度也沒有那麽足,落下來的燈光都是昏黃不分明的,堪堪打在他側臉,照出幾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寂寥。

顏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腳步,慢慢走過去。

她走得實在太慢,好像每一步都在猶豫徘徊,讓這段原本很快就能抵達的路程也顯得遙遠。

而他罕見地耐心,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煩,就只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等。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緩慢地縮短,終于,在幾步之遙的地方,顏晞停下來,擡頭看着他。

她下來得匆忙,沒換衣服,身上只穿了一條長長的白色睡裙,腳上也是單薄的居家拖鞋,雖然天氣已經熱了,但被晚風一吹,還是有幾分涼意。

許慕遲沒說話,只是擡手脫了自己的校服外套,隔着幾步的距離,披在她肩膀上。

一陣難捱的沉默過後,她張了張嘴,随口找了個話題問:“你怎麽知道我住哪棟樓?”

“找人問的。”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哦,”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只好又問,“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

許慕遲聞言,表情有些複雜地笑了聲,語氣微冷:“你說呢?”

顏晞不說話了。

“不是挺聰明麽,別人跟你說什麽就信什麽?”

夜色裏,他擡眸直直望過來,眼神裏像下着雪,又很銳利,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跟舒雅來往,顏晞,你就這麽不信任我?”

有那麽一個瞬間,眼前的人好像跟夢裏那個模糊的影子重疊到了一起,顏晞擡頭看着他,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說,顏晞,我玩膩了,到此為止吧。

她突然覺得委屈,沒有辦法再僞裝出一貫的理智從容,只好也冷冷地回答:“你大半夜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吵架嗎?”

對面的人沉默下來,良久,帶着點倦意的聲音響起:“我等了你一晚上,給你打了這麽多電話,你覺得就只是為了吵架嗎?”

夜裏十點多,小區裏安靜極了,從遠到近只剩伫立在道路兩排的黯淡路燈,一盞盞亮得整齊分明。

昏黃色的燈光灑落在地面上,映出兩個漆黑分明的影子。

她低下頭,腳尖無意識地踩了踩影子:“舒雅為什麽會知道包廂號碼?”

“周瀚辰告訴她的。”

“可是她說是你叫她過來的,還說今天是邱言的生日,人多才熱鬧。”

“今天的确是邱言的生日,但是我只叫了你,她是怎麽回事,又跟你亂說了什麽,我不清楚。”

許慕遲的聲音逐漸染上幾分煩躁。

原本好好的一個周五晚上,邱言過生日,請了一堆認識的人過來玩,基本平時跟他關系比較好的那幾個全在裏面。

他想着剛好借這個機會把顏晞介紹給他們,如果有性格不錯的女生,還能交交朋友。

之前談戀愛都是女生吵着鬧着非要摻和進他的圈子,認識他的朋友,他從來都是煩得要命,根本不願意答應,恨不得趕緊分手。

只有這一次,他上趕着想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認識,結果被放了鴿子,在包廂裏跟傻子一樣等了一晚上,打了這麽多電話一個都不接。

後來他等得不耐煩,出去找她,沒想到在KTV門口撞見剛要離開的舒雅。

兩個人目光對上,他幾乎立刻想到是怎麽回事。

大致弄清楚之後,許慕遲第一反應就是生氣,覺得就因為幾句可笑的挑撥,顏晞竟然扭頭就走了,問都不問自己一句。

但是再生氣也沒辦法,顏晞的性格他太過清楚,如果不及時解釋估計就再也解釋不了了,只能找趙小樓問了她家的門牌號,打車過來。

路上打開車窗吹了吹風,終于清醒了一點,想着等會見了面一定要好好說話,不能生氣。

可是現在真的見到面,又忍不住。

覺得自己明明已經這麽真心了,她卻總是不信。

正胡亂想着,就聽見顏晞的聲音,低低的,帶着點鼻音,卻又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問:“許慕遲,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一下子就沒了脾氣,偃旗息鼓。

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能讓自己的“喜歡”顯得可信。

等了幾秒沒等到回答,顏晞的心慢慢落下去,勉強笑了笑,自顧自地往下說:“如果不喜歡了,也沒必要勉強,我們——”

後半句還沒說完,毫無征兆地,許慕遲伸手抱住她的腰,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用了點力氣把她拽過去。

顏晞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倒進他懷裏。

一句“你要幹嘛”還沒說出口,下巴突然被他用食指和大拇指用力捏住,冰涼剔透的月色裏,她被迫擡起頭。

許慕遲的氣息沉沉壓下來,鼻尖摩擦到她的鼻尖,不由分說吻在她唇上。

他嘴唇上摻雜了酒精和煙草的味道,明明都不是她喜歡的,卻像鬼迷心竅了似的抗拒不了。

大腦一片空白,顏晞僵在原地,心跳有一秒靜止,甚至忘記了怎麽換氣。

兩個人的嘴唇貼在一起,纏綿又親密。她感覺到許慕遲唇齒間呼出來的熱氣,有點癢,又有點麻,拂過她唇角,像過了電。

她像一條因為貪玩在岸邊擱淺的魚,缺氧得厲害,既後悔自己貪玩跑出來,又舍不得立刻回到水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慕遲試探着微微張開嘴。

當他的舌頭試圖撬開她牙關的時候,顏晞終于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超出學生範圍的錯事,在他懷裏開始掙紮。

但是許慕遲的力氣實在太大,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握在她肩膀上,她被牢牢禁锢住,根本掙脫不了。

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在他嘴角。

舌尖很快嘗到一絲鮮血的味道,他像是愣了一下,終于放開她。

肩膀上披着的校服外套不知道什麽時候弄掉了,現在孤零零躺在地上。而顏晞捂着自己的嘴唇後退幾步,長發淩亂,眼睛紅紅的瞪着他,是真的生氣了。

這是她的初吻。

可是他看上去很随便,很熟練,很無所謂。

好像不管眼前站着的人是誰都可以。

寂靜的夜晚,空蕩的小區樓下,許慕遲看着她,有些陌生地感到一陣口幹舌燥,心跳的頻率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覺得大腦有些缺氧般的暈眩。

與此同時,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熱氣,自下而上,俘虜了他。

他終于像一個正常的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感覺到了從自己身體裏傳來的躁動和欲望。

舔了舔嘴角滲出的血絲,他看起來好像還在回味剛才的那個吻,聲音微啞:“不舒服嗎?我是第一次——”

“你能不能閉嘴。”

意識到他要說什麽,顏晞急急打斷,一路從耳朵紅到脖子根,恨不得拿膠帶去粘上他的嘴。

薄薄的風穿過重疊樹影,帶來沙沙的聲響,吹散了空氣裏纏繞着的些許暧昧氣息。

許慕遲聽話地閉嘴了,半晌,慢吞吞朝她走近,像是經過一番思考才開口,“其實……我心理有點問題,跟女生靠太近,我會覺得惡心。”

十五歲那年,許慕遲在學校裏交了第一個女朋友。

那個女生很漂亮,笑起來也很好看,他覺得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就答應了。

後來,某次約會的時候,女孩主動靠在他懷裏,仰起頭,閉着眼睛,慢慢湊過來。

就在兩個人的嘴唇還差一點點碰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難以忍受,把人推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裏,不受控制地開始幹嘔。

從那之後,他開始頻繁地談戀愛,牽手擁抱都還能忍受,卻沒有辦法跟任何一個女生接吻。

閉上眼睛,腦海裏充斥的全都是許廣深和不同的女人在家裏幽會的場景,他覺得惡心透頂,一度懷疑自己有問題。

直到今晚。

他發現他可能是正常的。

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顏晞怔怔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覺得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問:“真的?”

“真的。”

她突然覺得又開始頭暈:“所以……”

“所以,我是真的喜歡你。”

這是他回答得最肯定的一次。

說實話,學校裏有關于許慕遲的傳言,在戀愛方面,從來都是沒有尺度沒有下限的,甚至有人說撞見他和女生去銀桦旁邊的快捷賓館開房。

顏晞當然知道傳言不能盡信,但其實心裏也覺得八九不離十,不會差太多。

“剛才本來是想試試,但是靠近了,沒忍住。”

嘴角的血絲又滲出來,她這一口咬的挺重,許慕遲忍不住笑了聲,伸手無所謂地擦掉,又很溫柔地哄她,“晞晞,我錯了,原諒我吧,好不好?”

聽到他叫自己的小名,心猛地一跳,微一抿唇,舌尖便嘗到些許血腥味,顏晞擡起頭,借着路燈看清他被自己咬破的嘴唇。

那一點血紅色太刺眼,思緒也很混亂,頃刻,她放軟了聲音說:“我去藥店給你買點消毒酒精,處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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