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戰亂
大唐天寶十四年冬,安祿山自範陽起兵造反。
天寶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祿山在洛陽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五月,安祿山大軍兵臨長安城下。
長安城早已不複往昔的繁華,城中百姓能逃的都已早早地逃亡了,即便是還剩下一些跑不遠的老弱婦孺,此刻也早已是大門緊閉、寸步不出,整個城內都彌漫着一股死寂的味道,而長安城城門之外,此刻卻早已成了一片修羅場。
葉丹歌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戰了多久了,狼牙軍才剛殺了一批,就立時就會有新的一批一擁而上,仿佛無窮無盡一般,一眼望不到盡頭,簡直就是叫人……絕望。血跡模糊了少女一身做工精致考究的黃衣和五官姣好的眉眼,握着重劍的雙手近乎麻木,每一次擡起都好像是已經用盡了她剩下的所有力氣,可是在每一次揮出重劍之後,她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一劍揮出,立時就是接踵而來的第二劍、第三劍……一劍之後還有下一劍,再下一劍,仿佛根本就不知疲倦一般。利刃刺入肉中,鮮血伴着一聲聲悶響噴濺而出,濺到少女的身上,立時就和原先的血跡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楚……
又有溫熱的鮮血濺在了臉上,和着汗水自額頭蜿蜒而下,劃過眼角,有些酸、有些辣,少女有些費力地擡眼望去,整個視野中都早已是一片猩紅。葉丹歌咬了咬牙,握緊手中的重劍,再一次揮劍,片刻之間就又帶走了一條鮮活的人命。她現在早已什麽都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揮劍,再揮劍——
身後就是都城長安,就是大唐江山,就是手無寸鐵的同胞百姓!
她不能猶豫、不能停下、不能後退——哪怕半步也不行。
大唐,不能亡!絕不能!
中原武林大概還從未有過這樣團結的時候,就連浩氣盟與惡人谷也已經暫時放下了過往的恩恩怨怨,精銳盡出——戰場上不斷有人倒下,也不斷有人掙紮着再站起來,卻很快就再一次倒下,然後……再也沒能站起來。葉丹歌伸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抹去讓自己視線模糊的血和汗,下一刻卻是眦目欲裂,身體的動作快過思維,幾乎是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已然是毫不猶豫地飛身撲了上去——
本該自背心刺入男人胸膛的刀一瞬間刺穿了少女的胸口,鮮血噴濺出來,和先前死在她手上的每一個狼牙軍都沒有任何區別——人的性命,本來就是沒有區別的。
被護住了背部的男人回過身來,露出一張和少女相似的面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葉丹歌卻是忽然擋開他的手,握着重劍再一次揮動,直直地刺進了對面一人的心髒,然後拔劍,然後是下一劍,再然後……卻終于是再也揮不出再下一劍了——少女的身形晃了晃,立時就被男人擁進了懷裏:
“丹歌!”
“哥哥,你……沒事就好。”葉丹歌笑了起來,幾乎是用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別管我,專心殺敵,你的武功比我好,不要讓我……白死。我們已是……最後一道防線了,不能敗,城……不能破。哥哥如果……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替我好好孝……順師父,千萬……別忘了。”
“丹歌!”
“別管我!”葉丹歌一掌劈開他想要扶住自己的手,任由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邊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着,“小心身後!”
男人一怔,幾乎是本能地握緊了重劍,旋身向後掃去——躺在地上的葉丹歌有些費力地彎了彎嘴角,終于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握着重劍的手卻仍舊是抓得死死的沒有松開。
狼牙軍物資充足、人數衆多,中原武林雖是高手盡出,卻終究寡不敵衆,漸露敗象,六月十三日淩晨,天策府統領、英國公李承恩親自護送天子逃離長安。次日暮,長安城破,守城将士并前來相助的武林人士盡數戰死。
明明已是夏天,長安城卻如同嚴冬一般寒意刺骨。城外滿地屍身相與枕藉,連泥地也好似已被染成了猩紅。
誰也沒有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那道黃色身影連同着她手中的劍一起,忽然間消失無蹤。
……
大明萬歷年間,南海飛仙島,城主府。
白衣的男人站在廳中,面無表情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下屬,眼神平靜得不帶半分波瀾:
“葉遠。”
“回禀城主,”跪在地上的男子将手中之物用雙手捧起,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這便是日前傳聞出世的海外寒鐵,屬下已奉命取來。”
白衣人的視線終于開始有了細微的波動,視線在那塊金屬上微微一頓——黑色中似是有一種不同于普通金屬的異樣光澤在緩緩流動,即便還只是一塊粗糙的金屬,卻好像是已然帶上了兵刃才會有的凜冽與鋒銳之氣。
男人伸手,将寒鐵接過——觸手沉重,帶着沁骨的寒意。
男人的神色一下子暗了幾分,将寒鐵放到了桌上,動作間帶着隐隐的小心和肅穆,随即淡淡道了一聲:“起來吧。”而後便一言不發地盯着桌上的寒鐵,冰冷漠然的臉上竟似是慢慢染上了幾分溫度,良久後,卻又是慢慢淡了下去——
這海外寒鐵雖還是第一次見,但一望便可知絕非凡物,未經鍛煉鑄造便已至如此,若是能将它鑄成一柄長劍,必将是一柄削金斷玉的利劍,只是……
男人忽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帶着冷意的聲音裏似乎是也染上了幾分遺憾:“當世幾位鑄劍名家均已在近年相繼辭世。”
再普通的凡鐵,到了行家手中也能成為吹毛斷發的神兵利器;再好的良材,落到普通人手裏,卻也只能暴殄天物,其威勢,連十之一二也未必能發揮得了。
這寒鐵百年難求,如今真的出世了,卻竟已沒有一人能将它煅鑄成劍,唯有将其封存,留待……不知道多少年後才會出現的後人。
明知一柄利劍終将現世卻無緣得見——對于一個專注于劍的劍客來說,如何不是一樁天大的遺憾?
原本已經退到了陰影之中、被擋去了身形的葉遠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擡眼看了看正眼帶遺憾、專注看着桌上寒鐵的男人,臉上似乎是有些猶豫,片刻後卻是終于有了決斷,跨前一步,單膝跪下:
“城主,屬下此次離島,聽聞自一年前起,江南有一位鑄劍師接連鑄造了數件神兵利器,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交口稱贊。屬下想,他……或堪此任。”
“江南?”白衣人摸着寒鐵的手微微一頓,淡漠冰冷的神色間漸漸染上了幾分意外。
“是,”葉遠點頭,“據聞他于杭州西子湖畔結廬鑄劍,劍廬名為——藏劍。”
藏劍?白衣人微微皺眉,似乎是想在記憶中搜尋些什麽,卻到底是一無所獲,半晌後忽然收回手,轉身往內室走去,聲音依然平靜而帶着寒意,卻竟像是隐隐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三日後,啓程前往江南。”
……
七月的天氣已是酷暑難當,葉丹歌這天起了個大早,練完劍後渾身早已是被汗濕透,趕緊回了房間,将燒好的熱水倒進浴桶裏,脫了衣服泡進水裏,只覺得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忍不住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擡眼就對上了她放在浴桶前遮擋的屏風——
那上面,從亭臺樓閣,到一草一木,甚至再到每一處留白,分明就全都是藏劍山莊——景色熟悉得幾乎已經讓她刻入骨髓,卻又陌生得恍若隔世。
屏風是葉丹歌親手畫的——葉家本是書香世家,當年老莊主葉孟秋因科舉落榜,這才投身江湖,建了藏劍山莊。及至葉丹歌的師父、藏劍山莊的現任大莊主葉英,也不過就傳到了第二代而已。凡葉家弟子,除了修習劍法與鑄劍之術外,琴棋書畫更是不敢懈怠。
葉丹歌始終都不明白,她為哥哥擋下那一刀之後明明就已經死了,為什麽一睜眼,卻竟然又出現在了西子湖畔,而且還是……數百年後的西子湖畔。
那時她第一件事就是翻閱史書,而後一瞬間淚流滿面——那一年,長安城終究還是破了。
不過幸好,歷時七年,安史之亂到底還是平定了,雖然付出的代價慘痛得叫人不敢再去回想。
藏劍葉家素來富有,雖是已經世易時移,但好在金銀卻是永遠也不會失效的東西,哭過之後,她擦幹眼淚,買下了西子湖畔的一座院落,仍舊像那年戰亂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練劍、鑄劍、看書、習字、喝酒……
只可惜以前總是哥哥和師兄們拉着自己一起喝酒,現在卻是沒有人陪了——葉丹歌望着屏風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擦幹自己身上的水,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剛将頭發擦到七八分幹,就聽到了有叩門聲從門口傳來。葉丹歌放下毛巾,随手理了理頭發,轉身出去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開頭什麽的,不要在意這種事啦,你們是知道我的,專注傻白甜三十年不動搖!全程溫馨無虐,小甜文妥妥的!不要被騙了,丹歌姑娘有多歡脫,你們都懂的!
咳咳……那什麽,頂着鍋蓋表示,這幾天暫時先隔日更(更新時間還是晚上八點),因為最近事情真的很多,又要找工作又要和導師聯系寫畢業論文什麽的……大四黨傷不起,我碼字的速度也慢,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再過幾天一定就恢複日更!看過前兩篇文的你們一定都是了解我的,勤勞守信的日更黨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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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