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論劍

完了,穿幫了!葉丹歌心裏猛地一沉,第一反應就是提起劍拔腿就跑,可才剛轉過身,突然間就意識到——他只是看見了自己練劍,又不是親眼看見自己鑄劍,就算是對自己有懷疑,也沒有确切的證據,可自己現在如果跑了,那不就是擺明了告訴這人是自己心虛嗎?

不能躲!葉丹歌迅速地做了決定,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早已經沒了先前的尴尬,沖着對面那個白衣的男人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來,正想微微屈膝行一個禮,結果——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仍然還握在手裏的重劍,感覺着早就已經沁滿了整個額頭的汗水,到底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有些自暴自棄地将劍插在地上,沖着他很是“豪邁”地拱了拱手:

“這位……公子?又見面了,真巧啊!”

抱拳這種禮節,向來都是只有男人才會用的,可少女這會兒做出來,卻是一派行雲流水,動作間竟是毫無半分遲滞和違和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舉手投足間甚至好像還帶着幾分潇灑的味道。葉孤城忽然想起前日見到她時,她披散着一頭長發,屈身盈盈一拜,十足就是一個溫柔優雅的大家小姐,對比現在……葉孤城的眼中劃過幾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握着劍一步一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葉孤城走得并不快,步子跨得也不大,只是有些人似乎是天生就帶着一種壓迫感,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葉丹歌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他那雙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睛裏,莫名地讓她有一種自己被看穿了的錯覺。少女臉上的笑略略僵硬了片刻,卻很快就暗自咬了咬牙,笑得更加燦爛——她不能被人戳穿,要不然“葉大師”的身份暴露,她以後就是不累死,恐怕也要被煩死。

白衣的男人很快就走到了葉丹歌的面前,在離她還有兩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葉丹歌正覺得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卻忽然聽見一道清冷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葉孤城。”

“啊?”葉丹歌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什麽?”

葉孤城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丹歌的思維才像是終于又恢複了運轉,慢慢消化了先前這男人說的三個字,然後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白雲城主?”

男人沒有說話——這顯然就已經是默認了。

葉丹歌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僵住了——來這個世界一年多,當今武林有哪些高手她當然早就都已經打聽清楚了,白雲城主葉孤城,無疑就是其中的翹楚。自己前日居然把他關在了門外……

眼前的少女震驚得瞪大了一雙眼睛,秀氣的嘴巴微張,滿滿的都是驚愕,看起來竟是帶上了幾分嬌憨和傻氣——葉孤城的神色莫名地柔和了些許,也不對此再多說些什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的那柄重劍一眼,淡淡問道:“你學劍?”

葉丹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立時就反應了過來,低低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微微垂下眼簾,不緊不慢地解釋着:“家父除鑄劍外,也頗精劍法,我自幼便跟着學了一些皮毛,不料今日竟在白雲城主這樣的行家面前現了醜,讓城主見笑了。”

若是只是跟着父親學了些皮毛,劍意中又怎麽可能會有這樣肅殺的血腥之氣?葉孤城的眼神沉了沉,卻并不點破她這滿是破綻的解釋,只是忽然間擡手抽出了自己的劍,淡聲道:“此劍乃是天外隕鐵所鑄。”

葉丹歌的眼睛立時就是一亮,幾乎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葉孤城手中的那柄劍上,已經将先前的小心和掩飾全然忘了個幹淨——劍身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光線恰好映在了她的臉上,略有些刺目,葉丹歌下意識地往前跨了兩步,站到了葉孤城的身側,低着頭仔仔細細地将劍上上下下、分毫不漏地打量了一遍,眼底隐隐有些灼熱之色,只是半晌後,卻又忽然低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此劍不佳?”

“不,确是好劍!”葉丹歌想也沒想,立時就用力搖了搖頭,“天外隕鐵質地堅利,本就是鑄劍的上上之選,可遇而不可求,此劍吹毛斷發,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劍。只是隕鐵本身所含雜質太多,需得以熔岩之火反複淬煉才能徹底去其雜質,而後百煉成鋼,就像是我這柄重劍一樣!”

葉丹歌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自己手裏的重劍,精致姣好的小臉微微仰起,滿是驕傲:“而鑄這柄劍的人或許是因條件所限,只是用了最普通的爐火淬煉,雖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劍,卻畢竟是未能盡善盡美,白璧微瑕,美中不足。更何況,恕我直言,我雖未見過城主出手,卻也有所耳聞,天外隕鐵所鑄雖是好劍,但隕鐵沉重,性又屬火,與城主似乎并不是最為相配,若是有海外寒鐵……”

葉孤城眼神一暗:“你對鑄劍很是了解?”

“當然了,我……”葉丹歌想也不想地就要點頭,才剛說了幾個字,軟糯的聲音卻是一下子戛然而止——糟糕,一看到好劍就忘乎所以了!都是這人不好,沒事給她看什麽劍?就算是看了劍,她本來也不打算說話的,結果誰知道他居然會突然開口問她劍好不好……那、那有人問,她不就下意識地回答了麽?

葉丹歌幹笑兩聲,摸了摸自己高高束起的雙馬尾,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眼葉孤城的臉色,見他依然面無表情,看不透半點心思,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笑了笑,試圖掙紮着解釋:“家學淵源,多年來跟着父親,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葉丹歌說着,生怕自己還是惹葉孤城懷疑,頓了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只是家父說我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是不許我看他開爐鑄劍的。”

葉孤城低頭,入目就是小姑娘的頭頂——比起前天見到時的長發披肩,她今天将頭發高高地束了起來,雙馬尾顯得她整個人都精神活潑了不少,也顯得她越發……有些稚嫩青澀。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解釋實在是有些站不住腳,這會兒已經是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卻還是時不時就偷偷地擡眼看他。

雖然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女孩子絕不簡單,只是如今看來,真相卻是越來越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了——先不說這個少女的劍法,只說她對劍、對鑄劍之術的認識,就已經絕不在他從前所見過的幾位鑄劍名家之下——她說近來名聲顯揚的那位鑄劍師是她的父親?

葉孤城的眼裏竟是忽然莫名地劃過了一抹笑意,擡手還劍入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卻并不說破,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素來冷漠平靜的聲音裏卻竟好像是隐隐帶上了幾分溫度:

“不必謙虛。”

不必謙虛?這算是什麽意思?是相信她的說辭了,還是還在懷疑?葉丹歌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最後終于徹底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收起重劍背在背上,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她現在開始認真地考慮着,自己是不是應該真的出門逛一段時間,一來可以躲躲近幾個月開始越來越多的訪客,二來也去尋些良材?最近天這麽熱,手頭又沒有什麽好的材料,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開爐啊……

……

葉孤城走後,并沒有馬上就回客棧,而是同樣找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抱着劍閉着眼睛,靜靜地站着,腦海裏卻是一遍遍不斷浮現着先前少女練劍時的場景——她的劍法極好,但與他自己相比,卻到底還是略遜幾籌,只是……在她練劍的時候,即便劍意之中透着肅殺,卻似乎仍是有一種與周圍的景致、甚至一草一木都融為一體的和諧之感——她的劍法,也很特別。

葉孤城忽然睜了眼,拔劍出鞘,劍身輕顫,發出了“铮”的一聲輕吟,下一刻,劍氣與寒芒已是在這不大的空地間縱橫交錯,快得幾乎讓人根本無法看清——也不知過了多久,葉孤城終于刺出最後一劍,視線在泛着寒光的劍身上微微一頓,還劍入鞘,轉身離開。

——劍是好劍,但确實不适合他。

葉孤城這一早出門的時間似乎是長得有些出人意料,葉遠等在客棧,一直到辰時末才看到那襲白色的身影握着劍踏進客棧,立時就迎了上去。

“葉遠。”葉孤城忽然淡淡地開了口。

“是。”葉遠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

葉孤城一邊走進房間,一邊淡淡道:“去查一查,藏劍葉家——可有人親眼見過那少女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城主腹黑無誤,給丹歌姑娘點蠟,職業病要不得!

PS:之前有人問是不是破軍套,其實在我的人設裏,丹歌姑娘是劍銘叽蘿。

鑄劍部分都是我自己掰的,腦容量有限,大家當做浮雲就好了……修了一下上一章葉孤城那柄劍的重量還有一點點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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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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