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

說,旁邊嚴昭還坐着,她就假裝相信了,笑着說嚴昭:“是不是因為陛下光顧着我生病,把政事都丢給爹處理,爹才睡不好的?”

她已打定主意,就算被病痛折磨的再辛苦,也要維護做人最後的尊嚴,所以每天都精心裝扮自己,力求從外表看不出一絲病容來。今天得知姚汝清要來,姚白栀更是特意挑了一件華麗長裙穿上,使自己看起來富貴雍容,一點也不像個病人——如果她不咳嗽的話。

嚴昭多少能體會一點她的心情,便順着她,玩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是我大驚小怪、借機偷懶,既然已經被皇後娘娘發覺拆穿,我只好痛改前非,用過午膳就去立政殿。姚相這些日子确實辛苦,下午朕放你的假,回去好好休息。”

小夫妻說說笑笑,瞧着極恩愛,姚汝清放心的同時,想起徐神醫說的“娘娘這次的病雖與舊疾有關,來的卻極古怪,病勢也與以往完全不同,老朽換了幾次藥方,都未見效,反而每況愈下,不敢再耽誤娘娘病情,請相爺早日另請高明”,又嘆惋無比,一時竟說不出話。

“那就這麽定了。”姚白栀搶着替他回答,“先用膳。”

用過午膳,嚴昭說話算話,很快就去了立政殿,留下空間給姚白栀父女說話。

姚白栀照例只留松風服侍,把其他下人都打發出去,開口就問:“爹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姚汝清沒打算把徐神醫的話告訴女兒女婿,就答道:“娘娘突然抱病,陛下又份外憂慮,臣不知詳情,難免跟着擔憂。”

原來也是為了她的“病”,姚白栀笑道:“是他沒見過我發病,吓着了。爹知道的,咳症就是咳起來的時候吓人,尤其到了晚上,一咳就停不下來,我說分房睡,他又不肯,眼睜睜看着我咳,他也幫不上忙,難免慌亂,要吼徐神醫。爹不用擔心,我這兩日已經覺着好些了。”

“那就好。”姚汝清眼睛在女兒精致的妝容上停留片刻,又說,“臣昨日見了徐神醫,他說娘娘的病得慢慢調養,不能心急,臣也勸過陛下了,娘娘只管安心養病。”

“我知道。徐神醫沒生氣吧?”

“他倒不敢生氣,只是怕陛下降罪。臣也安撫過他了,這些年來,畢竟還是他給娘娘看病有成效,依臣之見,病中臨時換大夫,并不可取。”

姚白栀點點頭:“爹說的是。而且大夫也是人,就算有神醫之名,也不是真的神仙,哪能真有藥到病除的本事?”

“娘娘能這麽想很好。病中最怕急躁多思,放寬心,好好吃藥好好養病,慢慢總會好的。”姚汝清聲音非常溫和,“臣這把年紀,又已位極人臣,除了盼望娘娘和謙兒諾兒一生順遂,再無所求。”

古代真是,四十多歲就這把年紀別無所求了,姚白栀笑了笑,道:“爹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養病,放寬了心,什麽都不想,您還不知道我嗎?本來也懶得想東想西,這時候哪還會找這些不自在?”

姚汝清便也笑了:“如此甚好。那臣便告退了,娘娘若是覺着煩悶,也可召諾兒進宮來陪你說說話,他還小,不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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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白栀有點驚訝,這和肯來坤泰殿用膳一樣,都不是平素謹慎的姚丞相的作風,難道徐神醫發現自己的病不好治,跟丞相爹說了?

她本來想張口問,但話到嘴邊,又覺得何必把話挑明,姚汝清想讓她沒有負擔的養病,她也不希望大家一起愁雲慘霧的陪她等死,便壓下去,點點頭說:“好啊,我送一送您吧。”

姚白栀起身送姚汝清出去,到殿門外停下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爹,我娘臨終前,有說過什麽話嗎?”

姚汝清腳步一頓,看着女兒的眼神有些驚疑不定,“娘娘怎麽想起問這事?”

“呃,我前晚夢見了她。”姚白栀撒謊,“但她只是含笑看着我,并不走近,我有點悵惘。其實我都想不起我娘的樣子了,她臨終前,有舍不得我嗎?”

姚汝清相信了,嘆道:“當然舍不得,但……那時你哥哥突然沒了,我和你娘都傷心得緊,不太顧得上你,你娘也一下子病倒,身體很快就垮了……”

說到這裏,他似乎無法再與女兒對視,轉頭看向遠處宮牆,“臨終前,她叫我抱着你,說言兒一個在地下,她不放心,所以她要去照顧那個可憐的孩子,你,就托付給我了……”

姚白栀聽着聽着,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姚汝清似乎也情緒翻湧的厲害,好半天,才接着說:“為了這話,有段時間我很怨恨你娘,竟然為了言兒一個,就抛下了我和幼小的你,竟不想想我先喪子後喪妻,要如何支撐下去……”

“因為娘知道爹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姚白栀哽咽着伸出手,挽住姚汝清的手臂,“她知道您會為了我、為了姚家好好活下去的,她也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

姚汝清終于轉回頭看向女兒閃着淚光的眼睛,再次一嘆:“這些我也明白,但總是意難平。阿栀,不要以為男人就有多麽剛強,好像無論怎樣都能繼續活下去,并不都是這樣的。我是因為有你,還有你二叔和姑母仰賴着我,才勉強支撐,而陛下,只有你。”

姚白栀本來就止不住的眼淚瞬間掉的更兇,想說生死并不由人,可喉嚨生生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不過病一場,陛下已然如此,若有萬一……”姚汝清沒說下去,伸手拍拍女兒手背,“別哭了,好好保重身體,不單陛下,臣年紀也不小了,可受不起這個驚吓。”

姚白栀哭着點頭,淚眼朦胧的送走姚汝清,回房又抱着兩只貓哭了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

丞相爹說的沒錯,她若一病死了,嚴昭第一個受不了,定會先崩潰,她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問姚汝清,賀氏臨終前說過什麽。可惜這個答案對她來說沒有參考價值,因為她來不及給嚴昭生個孩子了。

系統帶任務者脫離世界,不可能拖到一年那麽久,小安更不可能給她那麽長時間,因為它自己的能源也所剩無幾了。

所以她要怎麽辦,才能讓嚴昭盡量平靜的接受她的死亡,繼續好好活下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磨蹭了一天,到底還是把這一章憋出來了,擦擦眼睛睡覺去,晚安

☆、談論死亡

姚白栀最後想出的辦法是:談論死亡。

她原本其實沒想這樣激進的, 畢竟嚴昭一直表現的很緊張,連個“死”字都聽不得, 但她中午送姚汝清走時落淚, 是許多人都看見的,瞞不住嚴昭, 所以當他從立政殿回來, 問起此事時,姚白栀只能實話實說。

“你夢見了貞慧夫人?怎麽沒和我說?”嚴昭問。

“我怕你亂想嘛, 本來你就總擔心我一命嗚呼……”姚白栀玩笑話說到一半,看嚴昭蹙眉, 立刻指着他說, “你瞧你瞧, 你眉毛都皺成一團了!虧你還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說到這裏,她心中一動,湊近嚴昭, 低聲問道:“那一刻是什麽感覺?”

嚴昭被她鬧的分外無奈,他着實不想談論什麽生死, 但她這麽坦然問了,如果自己避而不談,又怕她像自己一樣多思多慮, 反而不利病情痊愈。

就想了想,答道:“解脫吧。”

“解脫?”姚白栀不太明白,她自己是交通意外瞬間失去意識的,沒什麽瀕死的感覺, “就沒有牽挂嗎?國家後繼無人,朝中也沒有能掌大局的。”

嚴昭苦笑一聲:“那些都是之前要考慮的,我并不是一下子就毒發身亡,所以做過安排。真正到了最後一刻,只覺瞬間從痛苦中解脫,渾身輕松,想到也許可以見到你,更是迫不及待……”說到這兒,他停了一停,看着姚白栀認真說道,“我那時是真的生無可戀,你可不要……”

姚白栀失笑:“想什麽呢?我只是好奇。你在我身邊,宮外還有家人,我怎麽會覺着死了是解脫?”

嚴昭這才放心,又說:“既然夢見了貞慧夫人,不如叫安國寺做場法事,請貞慧夫人保佑你早日康複。”

“不用了吧,大婚前剛祭奠過娘,總去打擾她不好。”姚白栀不信這個,而且就算死者有靈,恐怕也未必會保佑她,畢竟她不是賀氏原裝的女兒。

嚴昭沒堅持,卻暗暗打算明天請姚相去做法事。

姚白栀不知他的想法,她覺得這會兒氣氛不錯,也許可以再往深裏談談,就問:“你夢見過孝獻皇後嗎?”

“小時候經常夢見,但都是……”嚴昭握緊妻子的手,“她倒在地上流血的樣子。”

姚白栀頓時後悔,心疼的抱住他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該提的。”

嚴昭搖搖頭:“不,你沒有錯,其實是我的錯。我沒辦法接受她突然死去,除了恨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之外,也恨自己無能為力,所以常做噩夢。後來太後娘娘開解我,教我接受親人總是會死去這件事,我不做噩夢了,卻又走了另一條死胡同,對這一切冷漠以對,絕口不提。”

“但你心裏還是很懷念她的。”姚白栀小聲說。

嚴昭低頭看她,笑了笑:“是啊。所以那年除夕夜,聽你滿含懷念的提起貞慧夫人,我是很羨慕也很驚奇的。原來思念亡人,還可以這樣輕松談及,原來回憶往事,并不只會平添傷感,也能讓人得到撫慰。”

“對啊,懷念和回憶,正是證明離去那個人曾經活過的證據,反過來說,正因為我們時常懷念回憶她們,她們就不會徹底死去,而是仍活在我們心中。”

“嗯。”嚴昭點頭表示贊同,又說,“但我還是寧願她們能像你一樣活在身邊。”

“誰又不是呢?”姚白栀想起自己早早離世的父母,也有點難過,“可惜生死有命,活着的人只能看開些,繼續生活下去,畢竟不是誰都像你那麽好運,死了還能重來一次。”

更慘的是,重來一次,也未必有好結果。

嚴昭沒有讀心術,聽不到她沒說出口的這句話,在這次談話過後,接受了她的開導,對生死之事終于看淡了些,姚白栀就再接再厲,隔三差五的跟他談一談死亡。

比如——某一天午飯後,兩人相擁午睡時,她突然說:“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死在你後面。”

嚴昭先是一愣,接着說:“好啊。”

“你不問為什麽?”

“好吧,為什麽?”

姚白栀:“……”

她對嚴昭這态度很有意見,就故意說,“因為還是活着好。你死了,我就是太後,我想幹嘛幹嘛,沒人敢管。”

嚴昭失笑:“你現在也是想幹嘛幹嘛,為什麽非得等我死?”

很好,他現在也可以随随便便說死了,姚白栀很滿意,繼續胡說八道:“那怎麽一樣?我現在想養男寵,你肯嗎?”

嚴昭:“……”

看他一臉被雷劈的表情,姚白栀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來,但她躺着本來就容易咳嗽,這麽一笑,更勾起了咳意,很快就咳的停不下來。

嚴昭也沒心情質問她了,趕緊扶着姚白栀坐起來,叫人端潤喉潤肺的湯水來給她壓壓。

“你看,不行吧?”止了咳以後,姚白栀喘着粗氣說,“我就說了一句而已,就咳這麽久。”

嚴昭哭笑不得:“叫你亂說話!”攬着妻子重新躺回去,幫她揉着因為震動而疼痛的額頭,“想那麽遠,還太後,你不知道沒有親生子的太後,很可能晚景凄涼嗎?”

“親生子?不是說好了把皇位傳給魏王嗎?那樣你不就是太上皇,我順理成章做太後啊!”

“那是你不肯給我生太子時的選擇。”嚴昭嘴唇貼着皇後娘娘的耳邊,語氣暧昧的說,“現在不是不同了麽?”

姚白栀笑着躲了躲,伸手在皇帝陛下胸口胡亂摸了一把,道:“可惜我現在心有餘力不足。”

嚴昭黯然,卻小心收斂着,不再顯于面上,只柔聲說:“來日方長,不急。本來我也想着過個兩三年,看你身體狀況再考慮別的。其實就我們兩個過日子也挺好的,聽說有些女子生了孩子,就不把心放在丈夫身上了。”

姚白栀仰頭看看他英俊的面容,卻道:“還是生吧,就生兩個,一男一女,既像你又像我,多好玩呀!”

嚴昭被她逗笑:“原來你是想生孩子來玩。”

“嗯,養的時候順便玩一玩嘛。不要凡事想的那麽認真嚴肅,就是因為你總這樣,我才想要死在你後頭,免得你又給我來什麽萬念俱灰、生無可戀。”

“好啊,你要說到做到。”

“你就不能說‘我從此改了,再不這樣了’?”

嚴昭委屈道:“你不是跟我說,做不到的事情不要承諾嗎?”

姚白栀:“……我不管,我要跟你做個約定,以後不論誰先死,活着的那個都得替先死的人繼續好好活着,看死去的人沒看過的風景、吃她沒吃到的東西!”

她一臉認真,嚴昭只能勉強答應:“好吧。”

“擊掌為誓!”姚白栀伸出右手。

這嚴昭就不肯了,“你剛剛不是說了要我先死嗎?再約定這個沒必要。”

姚白栀:“……誰先死是我說了算麽?你別給我轉什麽蠢念頭!我告訴你,殉情一點也不美好,就算會留下傳說,也只是一些不相幹的人瞎感慨,跟我們本人都沒關系了。死去萬事皆空,我們就算死在一起,死後也不會再在一起的,那是真的萬事皆休!”

“你又沒死過,你怎麽知道?”嚴昭說着指指他自己,“這件事我比你有經驗。”

姚白栀:“……那你想再重來一次,再見到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我,然後重新開始嗎?”

嚴昭:“我想趁着你不咳,咱們先睡覺,下午還有事要忙呢,我叫你先放放裁減宮女的事,你又不肯。”

“……好好好,睡覺睡覺。”姚白栀見他死活不肯答應,無奈閉上眼睛,結束了這次談話。

她不知道自己時間還剩多少,當然不想放下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接手的唯一一件正事,不僅不能放下,還得抓緊時間先放一批人出宮。

在她心裏,這是和安撫嚴昭同等重要的大事。

時間在她的雙管齊下中一天天過去,姚白栀明顯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能清醒理事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好在第一場雪下來時,她已經跟尚宮局确定了第一批放出宮的宮女名單,并準備了遣散費,讓她們回家和家人好好過個年。

而嚴昭,也在她這段時間的洗腦之下,變得鎮定淡然許多——雖然是和他自己以前比。

他這段時間陸續從各地宣召來許多名醫,讓他們跟太醫院的人還有徐神醫會診,隔兩日就換個藥方給姚白栀吃。

她心知沒用,卻還是捏着鼻子喝了一個月,直到她咳得整夜無法入睡第二天起不來床、香粉胭脂也遮蓋不住病容,才說:“嚴昭,算了吧。”

端着藥碗的嚴昭渾身一顫,低聲問:“什麽算了?”

“你知道的,這藥沒有用。我不想喝了,太苦了。”姚白栀躺在枕上,雙眼無神的看着嚴昭,“還破壞我的味覺,我現在吃飯都沒滋味了。”

嚴昭剛要勸說幾句,她就伏在枕上咳了起來,他趕緊把藥碗遞給松風,自己扶起姚白栀來,讓她靠在懷裏,給她撫背順氣。

姚白栀咳了半天,好容易止息後,屏退下人,靠着嚴昭說:“還是那句話,生死有命,嚴昭,做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該放棄就得放棄。”

嚴昭默然無語,她就繼續說:“趁着我現在還清醒,我把心裏話都跟你說了吧。嚴昭,我也舍不得死,我也想和你白頭到老,跟你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可是天不假年,我們也只能認了。”

“你心裏轉着什麽念頭,我很清楚,但是嚴昭,我還是那句話,一起死不能保證我們死後還在一起。我跟你說個秘密,”她伸手抱住嚴昭脖子,探頭湊近他耳邊,“我也有前世。”

嚴昭一震,她抱緊他繼續說:“但我的前世和你們不同,我前世是在一個與這裏截然不同的世界活着的,那裏比這裏要昌盛繁華無數倍,我一直很懷念我的世界。而且我在那裏并沒有死,只是昏迷不醒,所以這次我突然病的這麽嚴重,很可能是我要回去了。”

嚴昭不信:“你別哄我了……”

“我沒哄你。其實我是去年上巳節前幾天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好像跟你們重生回來的時間差不多……”

嚴昭更不信了,“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姚相的女兒?那你怎麽可能知道姚家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還有兩三章就可以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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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

姚白栀把快穿系統、小安這些東西去掉, 将自己講成一個普通穿越者,“我醒過來就變成了相府裏的大小姐姚白栀——其實我本名也叫這個——她的那些記憶都在我腦子裏, 所以相府的事情我都知道, 也能将我爹當親人看待。”

嚴昭腦子裏一片混亂,半晌才說:“我不信。”

小孩子賭氣一般的語氣, 姚白栀失笑, 松開手,與他四目對視, 将自己生活過的現代簡單給嚴昭描述了一遍,最後說:“還記得當初你送我美人魚畫冊時, 我問你的話嗎?我提到的《皇帝的新裝》、《賣火柴的小女孩》、還有《醜小鴨》, 跟美人魚一樣, 都是我們那裏講給小孩兒聽的故事。我當時還以為你跟我來自于同一個地方呢!”

嚴昭呆怔怔的,好像還是不太相信,姚白栀說了這半天話, 忍不住又開始咳,嚴昭瞬間回神照顧她, 等她停下來,嘆口氣說:“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信你死以後能回去。”

“但總有這個可能性。”姚白栀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慢慢說道,“就算回不去,我也可能再去別的世界,或者就此完全消失, 我不相信死後還能相見,所以不許你随我而去。”

嚴昭眼神複雜的看了她很久,才說:“我什麽時候說要随你去了?你也不要整天想着什麽死不死,信不信你前腳走了,後腳我就納三千佳麗?”

姚白栀笑起來:“三千太多了,我怕你扛不住,三五個就行了。”

嚴昭氣的低頭吻住了她,直到她又開始咳才放開,沉默着輕輕拍撫她後背。

“我選擇這時候跟你坦白,其實是想讓我們最後這段日子過的輕松一點。”姚白栀咳完,聲音嘶啞的繼續說,“雖然你不叫大夫們和我說,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我現在的情況,用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八個字來形容,應該很貼切吧?”

嚴昭聽着她的聲音就心疼,趕緊說:“都依你,別說了,歇一會兒吧。”

姚白栀滿足一笑:“那我想去溫泉莊子住幾天,就是你送給我的那個畫了海底世界的院子。最好我爹他們也能一起去住。”

“好,都依你。我叫他們安排一下,這兩天我們就去。”

姚白栀親親他的臉:“嚴昭,你真好。我真希望能有來生,我再嫁你一次,不必王侯将相,只做一對普通夫妻,快活到老……”

說到後面她有些哽咽,嚴昭就低下頭,貼着她的臉接道:“還要生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陪他們玩耍長大。”

姚白栀眼淚瞬間就流出來,沾濕了兩人的臉。

***

嚴昭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打着陪皇後去行宮養病的名義出城,到行宮後,又悄悄換車,去了嚴昭親自督造的那座溫泉莊子。

姚汝清已經帶着家人等着了,見到短短一個多月就病骨支離的女兒,他卻好像無事發生一樣,如常笑着說已備好家宴,請陛下和娘娘入席。

姚仲謙、姚叔諾兩個畢竟還小,臉上都帶出些難過的意思來,姚白栀只裝沒發覺,在嚴昭的攙扶下入席,與這個時空相處不久、卻已有了感情的家人一起吃頓團圓飯。

有嚴昭這位皇帝陛下在,說是家宴也得分席,入座以後,王氏本要回避,卻被姚白栀攔住了,“夫人留步,既是家宴,怎能沒有您呢?”

嚴昭看她的意思,開口請王氏在姚汝清身邊就座,王氏這才謝恩入席,跪坐于姚汝清身側。

姚白栀便舉起面前倒了水的酒杯,笑着看向家人:“病中體虛,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便不來寒暄客氣那套了。這一杯敬父母養育之恩、敬兄弟手足之情,”她說着轉頭看向嚴昭,“也敬夫君,謝謝你縱容我的任性,帶我回來,和家人一起吃頓飯。”

嚴昭也面帶微笑,并沒說話,只舉起杯和她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姚汝清等人跟着舉杯致意,各自飲盡,之後便真如一家人平常吃飯一樣,說說家常,聊聊桌上的菜品,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

一路颠簸,又吃了頓飯,姚白栀實在沒有力氣再做別的,便和嚴昭回了小院休息,第二天才有精力一起去小山上坐坐,看看遠處風景。

嚴昭扶着姚白栀在窗邊坐下,将所有下人都打發出去,自己擁着她閑聊,“造這亭子的時候,我就想,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在這裏賞風景可有多好。”

“嗯,那恭喜你美夢成真呀!”姚白栀笑眯眯的看着他,“你還想過要和我一起做什麽?都說出來吧,我都滿足你。”

嚴昭聽了這話心如刀絞,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來,還挂着笑說:“那可多了,我每天告訴你一樣吧,我們慢慢來。”說完見姚白栀眼神波動,立即轉移話題,“我見你畫的圖上面,琉璃都是很大塊的,你們那裏可以燒出大片的薄琉璃麽?”

“可以的呀。”姚白栀壓下心中的難過,配合他換了話題,“而且是純色透明的,一點雜色都沒有,特別亮堂。除了這種普通玻璃,還有鋼化玻璃呢……”

嚴昭雖然口中說着不信,這兩天卻跟她打聽了很多現代社會的細節,她就事無巨細說給他聽,讓他相信真有這樣一個世界存在。

“我們用鋼筋水泥可以把樓房建到一百層那麽高,真正的高聳入雲,窗子做成落地玻璃的,坐在高樓上,可以望見半個城市……”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也沒有線索和邏輯,嚴昭卻聽的很入神,時不時還提問。

“那麽高,怎麽上去呢?”

“啊!有電梯呀!電我跟你講過了吧?就是一種能源,高樓裏建個電梯井,拉上繩索,挂住一個大鐵匣子,一般能裝十幾個人,然後用電拉動繩索上上下下,不過萬一停電,住高層的就慘啦。我家還好,只有四樓,走上去就行了。”

她在現代的家庭情況,嚴昭已經問過了,知道只有她孤身一人,就問:“你自己住不怕嗎?”

“不怕呀,我家房子不大的,兩室一廳,大概比小院那前面三間還要小一點,隔壁那邊就住着鄰居,他們吵架我都聽得見,沒什麽好怕的。習慣了。”

“不覺得孤單嗎?”

“偶爾會有吧。但我們那裏有互聯網,就是昨天我跟你說的那種隔空可以聊天說話的東西,有這個,我就可以和天南海北的人交朋友,有了心事也可以和沒見過面的人說說,免于尴尬。”

瑣瑣碎碎,一切的細節,嚴昭都很好奇,姚白栀也不厭其煩的講給他聽,就是精力不濟,講着講着就有些困倦,什麽時候昏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醒來時,太陽都已經快轉到正南方,她卻還是那個姿勢,回頭看了一眼嚴昭,見他正癡癡望着自己,不由失笑:“你傻不傻,我睡着了,你就放我躺下多好?手不酸嗎?”

嚴昭看她坐直了,自己活動了一下手臂,笑道:“你不說我真沒覺得。午飯想吃什麽?我們就在這裏吃吧?”

姚白栀表示同意,吃過午飯,她叫嚴昭去忙自己的事,“我正好和家裏人聊聊。”

嚴昭雖然不太放心,卻也不忍違逆她的意思,就答應了離開,換姚汝清過來。

父女獨處之前,姚白栀本覺得有很多話要跟姚汝清說,但真到了此刻,她卻又想不起該說什麽了,半晌才嘆道:“阿栀恐怕要讓爹失望了。”

姚汝清沒出聲,姚白栀擡頭仔細看了看他,才發覺一個月不見,丞相爹又蒼老許多,發根上的銀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她頓時就眼睛酸澀、喉間哽住。

“爹沒什麽失望的。”姚汝清看見女兒眼中的水光,終于開口,“我們阿栀很好。”

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姚白栀先舉袖擦去,定了定心,說:“我本來想勸爹不要因我離去而傷懷,但想想大概不可能,就不白費這個力氣了。”她盡量冷靜的說出自己臨終囑托,“家裏我沒什麽不放心的,一家人一起總能渡過各種難關,但是陛下……”

她停了停,伸手扶住姚汝清的手臂,“我知道讓爹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看,不太可能,但我還是想求爹盡量做到,因為他這一生太可憐了……”生母早逝,從沒得到過父愛,經歷過一次痛失所愛,如今又要經歷第二次,換了她自己也未必撐得住。

“我也會求他好好照顧您照顧姚家,所以必要的時候,爹不妨裝個病,讓他來關懷您——你們能互相扶持、一起渡過我剛離去的這段時間,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這種時刻,姚汝清除了說:“你放心,爹會的。”根本說不出別的。

姚白栀說完這些,也覺得力氣用盡,再說不出什麽,姚汝清忙叫人送她回房,并趕緊通知嚴昭回來。

回到房裏,姚白栀先咳了一陣,正覺痛苦的喘不上氣時,突然身上一輕,這些日子折磨她的痛苦全都不見了,她撫着胸口詫異無比,小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死到臨頭,你還是不肯改變主意?”

姚白栀笑了一聲,反過來刺小安:“你居然還有能量?”

話音剛落,刺耳的警報聲就響了起來:“警告!剩餘能量2%,請盡快接通電源!否則将在一小時內斷電關機!”

“聽見了嗎?最後一個小時。”小安的聲音壓過警報聲,“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謝謝,不用了。”姚白栀仍帶着笑。

小安冷哼一聲:“你別做夢了,你不可能回得去!”

“我知道,那只是我給嚴昭編織的美夢。”

這話說完,嚴昭的聲音也在窗外響起:“娘娘怎麽樣了?”

她便笑了笑,問小安:“這麽說來,你能量用盡的同時,我就會死了,是嗎?”

小安冷冷答道:“你既然鐵了心,我們何必再浪費一小時,我用最後的能量幫你加速,這就結束一切吧!哦,對了,別太害怕,我給你用了屏蔽痛覺的藥,會讓你死的輕松點。”

它說完之後,警報聲突然擴大,不停提醒着能量耗盡,姚白栀感覺到生命快速流失,忙出聲叫道:“嚴昭!”

嚴昭快步進來,聽見這一聲,忙沖到她跟前,急聲問:“阿栀,怎麽了?”

“沒事,你聽我說!”姚白栀緊緊抓住嚴昭的手,眼睛盯着他的臉,恨不得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裏,“我把姚家托付給你,我爹年紀大了,兩個弟弟卻還小,王家不可靠,其餘親人也沒有能撐大局的,你答應我,一定照顧好他們!”

嚴昭見她喘氣時短時長,人也軟綿綿的彷佛随時會昏倒,慌的顧不上聽她說什麽,轉頭一疊聲吩咐:“快傳太醫!”

“不,嚴昭!”姚白栀努力提高音量,“來不及了……你聽我說好嗎?”

嚴昭回過頭來,眼淚無聲無息滑下,他坐到床上,将姚白栀抱在懷裏,啞聲道:“你說,我聽着呢。”

“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照顧姚家,照顧兩只貓,能答應我嗎?”姚白栀眼前陣陣發黑,身上寒意浸染,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卻始終聽不到嚴昭的回答,最後只能用盡全身力氣說,“求你了,嚴昭,答應我。”

她自覺已經盡最大努力,發出了最大的聲音,落到嚴昭耳裏,卻和呢喃一樣,他緊緊抱着懷裏的人,牙關緊咬,就是不肯出聲,心裏想着也許他不答應,阿栀就不放心、不走了呢?

太醫很快趕來,因皇帝陛下不肯放下皇後娘娘,便只能就着這個姿勢診脈。

嚴昭眼睜睜看着幾個太醫都是搭一搭脈就松開、互相對眼色不吭聲,便把目光投向站在最後面的徐神醫。

徐神醫上前幾步,沒有診脈,而是直接把手指伸到閉着眼睛的皇後娘娘鼻端,接着掀了掀她兩邊眼皮,退後跪倒,禀道:“皇上節哀,娘娘已駕鶴西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正文完結~

☆、回來

姚白栀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親耳聽見被宣告死亡, 但她确實聽見了,且聽的清楚無比。她覺得這很荒謬很不可思議, 她既然能聽到就應該還活着才對啊!

她決定出聲吓一吓徐神醫, 然而這個念頭起來之後,姚白栀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 不單無法開口, 她也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無邊黑暗無聲無息,小安的警報聲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她自己這一抹意識,她開始感到恐慌, 難道她真的死了?

這個念頭像是一個開關, 在她意識到自己死了這一刻, 突然有一點光自遠處亮起。那光極為柔和,且充滿吸引力,姚白栀感覺自己身不由己的飛向那點光, 世界越來越亮,越來越暖, 在耀目光亮充滿世界之後,她突然身體一沉,睜開了眼睛。

“咦?醒了?真的醒了!快叫醫生!”

有驚呼聲遠遠傳來, 姚白栀艱難轉動脖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最先看見的就是一臺醫院裏用來監控病人心跳血壓等指标的機器。

“???”她……她真的回現代了?這個猜測給姚白栀的沖擊太大,于是下一秒, 她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

三個月後。

“你确定自己住能行?我真是不太放心,想想那時候你剛睜開眼就又昏迷不醒,我就後怕。”妝容精致、一身長裙的中年女人站在姚白栀卧室門口,皺着眉左看看右看看,“要不你還是跟我回去,再養一個月再說!”

姚白栀正在收拾床,聞言想起剛從病床上醒來時的情景,手上便是一停。

她回來已經三個月了,不知嚴昭那裏過去了多久——她在那個世界明明生活了20個月還多,醒來時,距她出意外卻才過了一個月,以這個标準換算的話,她在那個世界應該已經死了五年了吧?

嚴昭還好嗎?有沒有從她突然死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阿栀?”女人等不到她回話,見她又出神,不免擔憂,“是不是頭又痛了?你還是和我回去吧……”

“沒有的,表姑媽。”姚白栀趕快回神,笑着答話,“我真的沒事了,剛剛只是在想我朋友怎麽還沒到。”

中年女人正是姚白栀的表姑媽孫渝。姚白栀在醫院昏迷那一個月多虧有她忙前忙後照顧,醒了之後住院康複期間也是孫渝幫忙請看護,出院還被她直接接回家裏去住了兩個多月,姚白栀心裏早就過意不去了。

一則表姑媽不是親姑媽,已經拐了一道彎;二麽,她父母在世的時候,就不怎麽跟這個表姑媽來往,她印象裏偶爾逢年過節提起親戚時,父母都會批評幾句表姑媽的自私任性,十分不贊同她的人生觀。

“你是不是覺得我男朋友過去住不方便?沒事的,你跟姑媽說,姑媽叫他以後少去!”

姚白栀忙說:“別別別,表姑媽,我看你這個男朋友挺好的,別為了我鬧矛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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