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石頭

燕煊怔了片刻,反應過來他已經長得比羿寧還要高了。

“你變矮了。”燕煊低下頭,任由羿寧用手帕給他擦拭發絲上的酒液,腦袋輕輕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似乎有些疲累。

雄黃酒的氣味實在是讓他難以忍受,頭腦發暈。

羿寧一邊給他擦,一邊淡淡的開口:“閉嘴。”要是不會說話,燕煊應該是個很可愛的人。

這麽冷硬偏執的一個人,頭發也是軟軟的。

從發絲到鬓角,再到臉邊,羿寧不可避免地對視上燕煊的眼睛,臉上突然有些發燙,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收回手來道:“好了,該走了。”

燕煊還沒有享受夠,有些意猶未盡地将額前濕潤的碎發撇開,低聲嫌棄道:“都沒擦幹淨。”他可是為了羿寧才被潑了一臉酒。

聽到他發牢騷,羿寧嘴角淺淺上揚,又迅速壓下去道:“沒時間了,快去找房詩蘭。”

他點點頭,複又将刀收回去,對羿寧道:“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心裏默念我的名字三遍,我能聽到。”

默念三遍?難道是什麽新奇的咒法,羿寧一向喜歡研究各式各樣的咒法,例如渴咒。他頗感興趣的問:“是千裏傳音嗎?”

千裏傳音極難做到,不過說不定在魔族裏有這樣的咒法。

燕煊瞥他一眼,知道羿寧心裏想的是什麽,無非就是那些難纏又奇怪的咒法,等羿寧研究出來,沒準又會用到他身上,于是淡淡道:“不是,是我的血。”

喝了他的血,燕煊便能感知到對方存在的位置,但并不能操控對方。

羿寧想起這茬,燕煊當初還說過他的血可以控制他的生死,不禁有點懷疑,這半魔血的作用竟然這麽大嗎?

不會是騙他的吧。

接收到羿寧狐疑的目光,燕煊面色如常地走到羿寧身前,“走了,發什麽呆。”

羿寧跟上他,腦袋裏還在想着怎麽才能做到千裏傳音,聽說南疆有一種心意蠱,種在人體後下蠱人可以和對方心意相通。

正琢磨着,一擡頭卻撞上了燕煊的後背。

鼻尖酸痛,羿寧捂住鼻子,眼角被迫擠出點生理性的淚花。

“前面有人。”燕煊手心騰起魔霧,将兩個人包裹起來,掩藏起了氣息。轉頭看到羿寧的模樣,随意擡手替他揉了揉鼻尖。

“別出聲。”像哄小孩一樣,明明燕煊比他小得多。

羿寧點點頭,被燕煊碰過的地方有些燙,這好像不應該是朋友之間該有的動作。

來不及細想,待他們走近,面前顯現的竟然是個有些狹小的洞室,那十七個女子擠在裏面,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然而驚人的是,她們的肚子竟然已經開始隆起。

看來魔胎生長确實十分迅速,況且又有房詩蘭那些咒法加持,想必很快就能成型了。

“房姐姐,嫣兒說她肚子痛得緊,你快來看看。”一個粉衣女子擔憂地扶着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的肚子是這裏所有人隆起最大的。

房詩蘭并未發覺到洞室口正站着羿寧和燕煊,她溫婉地起身,走過去看似十分關心地撫摸在嫣兒的腹部上。

許久,她擡起頭朝周圍人笑了笑說:“沒事,這是孩子大了,在踢人呢。”頓了頓,看到她們表情依然有些憂心,又道:“放心,不過是生個孩子而已,等生下來,你們便可以帶着銀兩去其他地方重新過活了。”

這便是房詩蘭的手段,威逼利誘。可這些可憐的女人,卻被她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那孩子,會要了她們的命。

羿寧閉了閉眼,他從未接手過這樣的任務,但他能做的只有趁魔胎未成型時勸說這幾個女子打掉孩子。

“你去抓房詩蘭,這幾個女子我來穩住。”羿寧傳音道,燕煊立刻會意。

飲鸩離手,如同一輪彎月,燕煊緊随其後,趁房詩蘭不注意,瞬間用刀子抵在了她的脖頸上。

房詩蘭吓得打了個哆嗦,連忙轉身,卻被燕煊掐住了喉嚨。

“尊主,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沒風度。”房詩蘭沙啞着嗓子開口,眼中劃過一絲狠毒,被燕煊精準地捕捉到。

他嗤笑了一聲說:“在想怎麽叫符濯來幫你嗎?剛剛他可受了不小的傷。”

聞言,房詩蘭恨恨地咬了咬牙,這個符濯,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合作,總是不聽她的話,估計是去找羿寧的麻煩不成反受了傷,果然壞了她的事。

這廂,羿寧把那十七個想要逃竄的女子全部堵在了洞室口,冷聲道:“逃出去之後,你們必死無疑。”

十七個女子瑟瑟發抖地擠作一團,仿佛羿寧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都是可憐的苦命人。

羿寧低低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到燕煊已經控制住了房詩蘭,稍稍安心些,對那些女子道:“想來房詩蘭應該沒有告訴你們,你們肚子裏的是魔胎吧。”

雖然不知道房詩蘭用了什麽辦法讓這些女子受了孕,但他敢肯定,這些女子絕對不會拿性命去賭。

果然,幾個女人面面相觑,求助般地看向了房詩蘭道:“房姐姐,不是說只是幫城主大人生個孩子嗎?”

聽到她們的話,燕煊冷笑一聲,說道:“她沒說錯,确實是讓你們幫她和城主先生一個出來。不過,她是想讓你們替她生個半魔。”

半魔,誰人不知半魔根本極難生養,稍有不慎便會難産,甚至有些魔族的孩子生長完全後會扯開母親的肚子爬出來。

霎那間,所有女子的臉都白了,不可置信地說:“怎麽可能,房姐姐不是不能生育嗎?”

“她說她不能生育,所以才要借腹生子,只要生下孩子便給我們足夠的錢財和自由的。”

“房姐姐怎麽會騙我們,她對我們那麽好……”

她們有的是被拐賣而來,有的是被強娶的青樓女子,有的是身份低賤的奴婢,個個都身世凄慘。

羿寧看着,心頭便生出不忍來。

日子已經過得很苦了,卻還要被房詩蘭當作半魔的容器。

她是個足夠狠心的女人,為了和穆霄雲在一起,即便做任何罪不可赦的事情也願意。

“她是鼠族的魔修,你們不能再留着這些孩子,等上去後……”羿寧話還沒說完,就被房詩蘭高聲打斷:“上仙,她們都被下了咒毒,如果打掉孩子,可是會死得更快的。”

本來還有些不相信的女子們,此刻都愣住了。

房詩蘭,竟然真的是騙她們的。

那些無微不至的照顧,沒有偏見的目光,溫暖的住處,和柔聲的安慰。全是假的。

身旁已然有女子凄慘地哭了起來,羿寧向來不會哄人,僵硬地站在她們身旁,覺得此刻好像應該說些什麽安慰她們。

可是剛張開口就被燕煊打斷了:“羿寧,過來。”

說完,燕煊用刀抵着房詩蘭的頸子更近了些,毫無感情道:“給羿寧解毒,否則你死後,我也會殺了穆霄雲。不管你把他藏在哪,我總能找到他的。”

“你!”房詩蘭恨極,片刻後卻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來道:“尊主和上仙真是情意濃濃,好叫人羨慕,但咒毒只有殺了下毒者可解,你就算殺了我,也沒辦法解開。”

最後幾個字吐完,她猛地朝燕煊的刀尖撲了過去,利可削骨的飲鸩便割開了她的喉嚨,下一刻房詩蘭又化成了只巨鼠。

竟然還是假身。

雖然如此,至少他們是把人先救下來了。羿寧想起剛剛房詩蘭說的話,咒毒只有殺了下毒人才可解,可謂是狠到不顧後路的奇毒了。

下毒之人,若他沒猜錯,應該就是符濯了。不過以他現在的法力要殺符濯簡直難于登天,待解決這件事後,他一定要想辦法解開封印。

“現在走甘兒怎麽辦?”羿寧一邊安排着女子們通過燕煊砍破的洞口到地面上去,一邊想起還在洞室裏的甘兒。

燕煊不甚在意地道:“可能是又睡到哪裏了,如果有事她會給我發信號的。”說着,他輕輕攬住羿寧道:“你先上去安頓她們,我去找甘兒,如果出事知道該怎麽做?”

知道,默念你的名字三遍。羿寧突然覺得好笑,燕煊對朋友似乎都不錯。

不過提到燕煊的朋友,羿寧想起符濯來,當初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導致符濯和燕煊如今反目成仇了。

會是因為什麽?能讓燕煊和符濯恩斷義絕?

凡事都喜歡思考也并不是件好事,有時候就總會被這些瑣事困住頭腦。

“那我走了。”羿寧轉身要跟着那些女子到地面上去,卻被燕煊出聲叫住:“等等。”

羿寧疑惑地回頭看他,便見燕煊淡淡地撇開頭說:“不許去自己找符濯的下落,在塔裏等我。”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萬事小心。”

“好。”羿寧垂眼,輕輕應下。

從前,萬事小心這句話都是由他來說的。羿寧一直都是保護別人的人,明光宗也好,宮修賢也罷,從來都把他當成不會痛的石頭。

但他并不真是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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