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低頭
“你怎麽跟來了。”羿寧斂眸,掩藏起眼底的情緒,淡聲道。
其實,他也不想說這句的。只是他剛剛下定了決心和燕煊保持距離,他卻又跟了過來。
但燕煊好像并不在意,緩緩朝他走過來,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羿寧的心尖上,他緊張地握緊了劍柄。
直到燕煊停在他面前,輕輕伸手抱住了他。羿寧的身子猛然僵住,有些冰涼的,屬于燕煊的懷抱,讓羿寧突然無所适從起來。
他要跟自己說什麽?羿寧心髒狂跳,似乎有預感到對方想說的話。
燕煊滿足地抱緊他,在羿寧頸間蹭了蹭,發出一聲喟嘆道:“上仙為什麽不反抗?”另一只手,有些用力地按住了羿寧的腰,迫使他更貼近自己。
羿寧面色發紅,不得不承認,剛剛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燕煊要跟他說什麽,甚至根本忘了推開他。
“嗯?”燕煊還在刻意催促,“是我的話,做什麽都可以嗎?”
這話似乎有些古怪,羿寧擡眼看他,卻被燕煊扣住了下巴。
“親你也可以嗎?”
羿寧愣住了,所有被他建立起來的防線在這一刻都被名為燕煊的湍洪沖毀,搖搖欲墜。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要說什麽,空氣變得稀薄,令他微微發窒,令他只想後退,逃跑,離開這裏。羿寧下意識地念咒道:“渴。”
良久,燕煊的手卻依然按在他的腰上,面色如常地朝他淡笑着,“你說什麽?”
羿寧瞳孔微縮,一陣冷意從脊梁骨爬上心頭 。
他握緊身旁的劍柄,又念了聲:“渴。”
燕煊的臉,在昏黃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詭谲,溫柔,和陌生。
羿寧盯着他的臉,許久,突然無奈地笑了一聲。
是啊,燕煊怎麽可能會對他這麽做。
他提起劍,在“燕煊”耳邊冷冷道:“我最恨別人戲耍我。”下一秒,羿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劍捅進了“燕煊”的腹中。
連同他莫名其妙、醜陋卑鄙的心情一共封存在此劍中。
霎那間,鮮血飛濺。
“燕煊”笑了笑,似乎很滿意他所看到的,誇獎道:“不愧是羿寧上仙,差一點就要頂着這張讨厭的臉親你了。”
羿寧沉着臉色,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無非就是那個瘋子一般,和房詩蘭談論起男人的滋味的人——符濯。
他的過雲劍就算沒有法力,也能灼傷魔族皮肉,這個符濯不可能一點事也沒有。
除非這也是符濯的假身。
羿寧拔出劍來,一個人影自通道暗處飛快撲了過來,将“燕煊”按在地上打了一拳。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事情發生得太快,羿寧來不及多想便拔出劍來捅了過去。
“羿寧!”其中一人低喝一聲,轉過頭來,居然也是燕煊,“他是符濯!”
羿寧:……
不管哪個是真燕煊,都證明燕煊确實偷偷跟着他過來了。
明明剛剛還擺着臉色給他看,幹嘛還偷跟過來。
怕他不小心死了嗎?羿寧不自覺地有些想笑。
“你他媽才是符濯。”另一個被指控的燕煊狠狠地将他掼在牆上,手中騰起了黑色的含有劇毒的魔霧。
那是專屬于半魔的魔霧,難道這個是真的燕煊?
“封印我九年,年年來加固封印,你笨到連我都認不出來?”那個被按在牆上的燕煊一腳将對方踹開老遠,有些惱怒地對羿寧道。
羿寧嘴角微抽,這個說話難聽的應該是真的,不過他不是很想認出來。
另一個燕煊擦了擦被打出來的血,冷笑道:“你是我?那你說,羿寧最喜歡吃什麽?”
羿寧:?跟他有什麽關系。
況且真的燕煊不可能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吧。
空氣似乎被凝固住了,三個人舉劍持刀面面相觑。
良久,終于有了聲響。
“橘子。”燕煊撇過臉去,耳尖似乎微微發紅,“喜歡吃橘子,是吧?”不知是不是羿寧的錯覺,他竟從燕煊的臉上看到一絲咬牙切齒的羞赧意味。
他說的是,那天那個男孩送來的果籃裏,他們共同吃的同一個橘子。
羿寧眼睫微顫,突然有些不敢看燕煊的眼睛,小聲說:“誰說我喜歡吃。”
但是,這也證明了另一個人應該是假的。
羿寧剛要拔劍捅過去,卻沒料想對方撲向了燕煊,兩人瞬間纏鬥成一團,打的不可開交。
完了,剛分出來,現在又亂套了。羿寧扶額,再這樣下去房詩蘭那邊真的要把人都轉移光了。
如果甘兒在這裏,只要聞一聞就能知道哪個是真的燕煊。可是甘兒現在去了左邊的通道,羿寧沒有法力,那個符濯還有着半魔的魔霧,更難分辨。
刀光劍影之中,兩個人竟然打的不分上下,連黑色的魔霧也能彼此抗衡。讓羿寧恍惚記起了這樣的場面。
好像從前确實有個叫符濯的,他雲游時聽說此人和燕煊關系極好,同惡相濟,沆瀣一氣,在當初也是掀起過血雨腥風的魔頭。
只是後來據說符濯被他的生父給殺了,當時許多人拍手稱快,沒想到竟然沒死。
羿寧沒有見過符濯,所以對其印象不深,只是偶爾聽過他的惡名。
此人性格極其惡劣,殺人無數。和他比起來,燕煊倒算是乖巧許多。
不過那也有可能是因為,九年前的燕煊一直專注圍在羿寧身邊騷擾,根本懶得做些殺人成性的事。
羿寧唯一一次親眼見到燕煊殺人,便是他封印燕煊的那天。
只是個明光宗的灑掃弟子,被半魔魔霧燒成了焦灰,那時他趕過去,看到的就是燕煊提着刀,遍體魔紋臉上染血,立于那屍體身旁。
那時,他擡眼,金色的瞳孔閃着暗淡的光輝。
“燕煊,站着別動。”羿寧突然出聲,剛剛靈光一閃,他想起件事來。
兩個燕煊同時定在原地,倒是乖巧。羿寧垂下眼睫,從儲物戒中取出雄黃酒來猛地潑在他們身上。
“操。”燕煊罵了一聲,渾身上下開始顯現出青黑色的蟒紋,瞳孔也變成了金色。
這下好認了。
羿寧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看向被潑了滿身濕淋淋的雄黃酒的燕煊,輕聲說:“抱歉。”
燕煊抿着唇,提刀捅進了符濯的心髒,他現在心情實在不算很好。
不是因為羿寧潑他酒,而是腦海裏想起羿寧剛剛和符濯站在一起的畫面,他對羿寧做了什麽?
找死。
飲鸩入體,符濯扣住他的刀刃,嘴角滲出血絲,還有心情笑得出來:“燕煊,好久不見,你怎麽現在還是跟着羿寧,你是他養的狗嗎?”燕煊用刀在他身體裏攪了攪,冷冷地說:“假身?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好,我等着你。”符濯嗤笑了一聲,回頭看向羿寧,輕佻地朝他眨了眨眼,道:“上仙,再見。”
下一秒,符濯被魔霧纏繞,化成了只巨大的黑色老鼠。
他是鼠族的半魔。
所以他可以像房詩蘭那樣用老鼠變成自己的假身,他的藏身之地應該也是像房詩蘭制造的洞室一般,在地下藏匿着。
最重要的是,羿寧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咒毒是從哪來的。
因為房詩蘭曾說過,只有鼠族才能布下咒毒。符濯不也正是鼠族麽。
羿寧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腦中許多線索都連到一起。看來柳如庚背後的幕後主使也是符濯。
他究竟想做什麽,為什麽總是針對自己。
每次思考起問題,羿寧便無暇顧及別人,更沒注意到燕煊黑着臉朝他走了過來。
“碰你哪了。”燕煊的語氣惡狠狠的,喚回了羿寧的思緒,他擡眼看向燕煊,有些無辜道:“你說什麽?”
見他不答,燕煊徑直走過來,上上下下把羿寧打量個遍,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抱你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連宮修賢送的襟扣的味道都能聞出來,更何況那時符濯抱着他。燕煊站在原地,刀尖上還沾着符濯的血,雖然被殺了個假身,符濯表面看上去沒什麽,但也肯定受了重傷。燕煊後悔剛剛沒有多砍他幾刀了。
聽到他的話,羿寧壓下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輕聲道:“那怎麽了?”
“沒事。”燕煊面無表情地抹去刀尖上的血,已經在心裏把符濯千刀萬剮了好幾遍。
發絲上的雄黃酒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粘膩膩,濕漉漉,蟄得燕煊又癢又痛。頓了頓,他有些語氣不甘地對羿寧道,“有手帕嗎,給我擦擦。”
像個小孩子撒脾氣似的,羿寧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從儲物戒掏出條手帕扔給了他。
“好笑嗎,給你夫君擦幹淨。”燕煊抓住手帕,一字一頓地道,帶了點磨牙的意味。
說完,他伸手把帕子塞進羿寧手心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羿寧不給他擦就不罷休似的。
又固執,脾氣還壞。但是燕煊真的對他很好。不得不承認,燕煊剛剛出現的時候,羿寧突然安心了。
到底,燕煊是把他真心當朋友的。
想至此,羿寧把帕子在手心攤開,緩緩擡手去給燕煊擦幹頭發。
屬于羿寧身上的淡淡的雪松味味道襲來,燕煊心跳都慢了幾分,不自覺的僵住身子。
然而,羿寧的手伸到半空便頓住了。
“低頭。”
羿寧暗暗地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