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鐘情

人和魔,從很久以前便仇深似海。房詩蘭遇見穆霄雲時,那是她第一次離開鼠族。

在感臨城郊有座滁山,盤亘着許多魔族,其中為首的便是鼠族。房詩蘭剛做了鼠族長老,雖然地位提升,但她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聽話的傀儡。

不過這樣很好,她很滿足,不用應對族裏那群瘋子,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事。

掌權之後,她從未做出違背燕煊意願的事情。除了遇見穆霄雲。

她從未見過有人會在魔族的地盤迷路,房詩蘭覺得這個男人腦子有點問題,如果吃了,可能會讓她跟着變蠢。

男人被逮住關在地牢裏,房詩蘭聽聞他好像還是什麽城主之子,于是便過去親自見他。畢竟鼠族只是個很小的族群,既沒有像燕煊那樣強大的天賦修為,也沒有像符濯那樣聰明的頭腦。

他們都是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膽戰心驚地活在魔尊的手下。如果魔尊不高興,把他們滅族都有可能。

好在自從燕煊把前魔尊殺了,登位之後每天懶懶散散的,性格又好戰,喜歡去糾纏羿寧上仙打架。因此鼠族得了不少空閑。

鼠族要靠附近城裏的人類活下來,他們需要城裏的糧食,城裏的靈石錢財,以及城裏的活人。

所以房詩蘭打算親自去和穆霄雲交易。

沒成想,堂堂一城之主的兒子,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也是被逮進來的嗎?”

說完,他還非常貼心的把屁股挪開,給房詩蘭讓了塊空地,眼睛亮亮的,好像很高興有人陪他一塊似的。

可能是真的蠢吧。房詩蘭想。

可是面對這樣的目光,房詩蘭卻生了逗弄的心思。

她擡手揮退身旁的部下,看着男人眼裏驚異的神色,勾起唇角道:“現在,你知道我是來幹嘛的嗎?”

男人愣了愣,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立刻端坐好,冥思苦想似的,終于開口道:“你不會是山賊的女兒吧?”

房詩蘭:……

她看起來像山賊嗎?

“我就知道不是,快過來,你是不是也被他們抓進來的。”穆霄雲興奮地朝她招招手,把牢房裏所有軟和的幹草鋪在地上,讓房詩蘭坐過去。

鬼施神差般的,房詩蘭真的走了進去。她告訴自己,只是想看看這個人類玩得什麽把戲。

俊秀的男人彬彬有禮,雖然看起來不太聰明,但是意外的很有趣。他們從滁山陰晴不定的天氣,聊到四季如春的感臨城。從杜鵑花今年開了幾種,聊到天上數不清的星星。

起初房詩蘭嫌他太吵,但是越聽下去,便覺得穆霄雲眼裏的世界,為什麽就能那麽美好。

讓她幾乎目眩神迷,心生向往。

放穆霄雲離開滁山的那天,穆霄雲站在山腳下,走走停停。

許久,終于站住了,回過頭來大聲地朝她喊。

“喂!你要不要跟我回感臨城?”

他跟房詩蘭提親了。

活在陰溝裏的老鼠,也生平第一次見到了陰溝外的光。

她答應了。

房詩蘭閉了閉眼,她知道,就算燕煊不殺她,一切也都不回去了。

“霄雲,對不起。”她轉身撞進燕煊的刀口。

血滴滴答答地從飲鸩上面淌出來,燕煊愣了愣,沒料到房詩蘭會自己尋死。

穆霄雲紅着眼睛沖上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瘋了似的推開燕煊,刀子猛然抽出來,燕煊低低地罵了一句。蠢貨。

房詩蘭撇開臉,不願意讓穆霄雲看到自己滿是絨毛的面容,其實她不漂亮,也不溫柔,更不是個懂事的姑娘。

“詩蘭,詩蘭你怎麽這麽傻……”穆霄雲痛哭流涕地抱緊房詩蘭,“就算是魔族我也不會不要你,你怎麽這麽傻!”

燕煊站在旁邊,和一路小跑過來的甘兒對視一眼。

看來又是他做了這個壞人,真是惹人不爽。

房詩蘭輕輕地擡手,撫摸着穆霄雲的臉,頗為懷念地說:“如果我能跟你一樣就好了。”

跟你一樣,我們都是人類,不會被世俗束縛,更不會為了生子铤而走險。

燕煊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不由得想到了羿寧。羿寧終究是走在仙途上的,而他,即使不是羿寧路上的絆腳石,也絕不會成為羿寧身邊的人。

想至此,燕煊突然一腳踹開了穆霄雲。

“滾開,你再晃她,不到一刻必死無疑。”燕煊冷冷地開口,扯住了地上房詩蘭的領子,命令道:“把那十七個人的咒毒解了。”

穆霄雲被踢的五髒六腑差點移了位,好久才從地上掙紮着朝房詩蘭爬過去,痛苦地喊着房詩蘭的名字。

“沒有咒毒……從一開始就沒有下咒……”房詩蘭吐出大口大口的血,眼淚和在血裏,已然嘗不出滋味。

燕煊挑了挑眉,沒想到房詩蘭居然還有點良心。

他手起刀落将房詩蘭的靈核挖了出來,随手攥緊便灰飛煙滅。看來這次是真身。

“尊主……放過霄雲……”房詩蘭虛弱的抓住燕煊的衣角,這話已經重複了許多遍,生怕燕煊會連穆霄雲一塊殺了。

身後,穆霄雲痛苦的嘶吼着,從地上爬起來,拽住燕煊的領子給了他一拳,可燕煊無動于衷,伸手便接住了他的拳頭。

“怎麽?自己造成的後果,要怪到我的身上?”燕煊擡腿把他踹開,把他摁在地上道:“是你沒有保護好你的妻子,你連她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我殺了你!”穆霄雲痛哭流涕地掙紮着,想要掐住燕煊的喉嚨,可是根本碰不到,“詩蘭!”

現在的他,就像個孩子,被房詩蘭保護的太好,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

突然有一天,房詩蘭離他而去,那些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他面前,瞬間就承受不住了。

從開始房詩蘭決定要拿十七個女子替她生子時便下錯了棋,以至于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導致今天的模樣也是咎由自取。

房詩蘭死了。水池裏的蓮花如同粉塵般消失泯滅,偌大的宮殿也化為灰燼。

“我詛咒你!詛咒你一輩子也無法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穆霄雲死死地盯着燕煊,把所有恨意都發洩在燕煊頭上。

但是,這樣的目光燕煊見過太多了。

燕煊舉起刀,從反光的刀身上看到自己的臉,淡淡道:“随便。”

反正他也從沒有奢求過什麽。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能靠近對方些罷了。

娘死之前告訴他,他生來就是被人唾罵的角色,所以,不要奢望任何人來救贖自己。

能救他的,只有手裏的刀,和刀上的血。

羿寧坐在簾內,聽着這群小姑娘來來回回的說起自己從前的故事,時不時還要被她們拉着一起聊幾句。

他從來都是個冷淡的性子,奈何她們實在太熱情。羿寧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不像明光宗那些規規矩矩守禮儀的女弟子,也不像他除祟時遇到的閨秀們。

仿佛只要和她們坐在一起,就成了她們的朋友似的。這個想法讓羿寧沒來由的緊張,他沒有和朋友聊天的經驗。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一個真心的男人哩,李姐姐,你見多識廣,你見過真心的男人麽?”

“你算問對人了,我在青樓的時候,有個官家的公子哥,天天來給我送吃的,朝廷禦廚做的。聽說一個男人越喜歡你,就越想給你送東西。”

送東西……羿寧舉起茶杯抿了口水,腦海裏不知怎麽就浮現出燕煊掏出一堆奇珍靈果來塞進他手裏的場景。

那應該不算吧。

“還有哩,那公子有次碰掉我一支簪子,非要用一支金镯來賠,我知道那是他故意讨好我呢,我偏生不要,第二次他就又換了支金簪子。花樣多得很!”

上次燕煊拽壞了他的劍穗,也是硬塞給他一塊寶盞來賠……羿寧嗆了口茶水,吸引過來所有人的目光。

他定了定,緩聲說:“有些燙。”

姑娘們這才繼續聊着。

說笑聲直傳到一簾之隔的宮修賢耳朵裏,他故意賴在這裏等羿寧自己出來。卻沒成想羿寧居然和這些女子相談甚歡,明明以前他從未見過羿寧和別人這麽親切近人。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他不再是羿寧唯一能傾訴自我的人的感覺。

身側柳如庚擔憂地看着他,不敢出聲說話。最近宮修賢的脾氣越來越怪,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有禮,可是目光卻越來越不怎麽落在他身上了。

還有之前定親的事情,話都說出了口,柳如庚小心打探過幾次,都被宮修賢囫囵搪塞了過去。

良久,宮修賢猶豫着,終于站起身來,整個塔室瞬間安靜地落針可聞。

羿寧沒有擡眼,卻也知道宮修賢在看他。

“師尊,宗門大比将近,你再這樣賭氣會誤了大事,跟我回去吧。”宮修賢絞盡腦汁想出來這麽一個好借口,羿寧向來責任心重,絕不會抛下宗門事務不管。

又是賭氣,好像他一夜之間變成了幼童,總跟宮修賢賭氣。

“我已和燕煊結契,不再是明光宗的人了。”羿寧故意咬重結契二字,手裏緊緊抓着劍柄,若他來強的,拼了命也給他一劍。

宮修賢臉色陰沉,他不明白,師尊為什麽要說這些虛假的事情刺激他。“師尊,那個魔修的話你也信,他有什麽理由要和你結契?他可能只是為了報複你。你必須跟我走!”被親手封印在後山九年,宮修賢不相信燕煊不恨羿寧。

“要什麽理由,我對羿寧上仙,一見鐘情。”魔霧騰起,一只手輕輕落在了羿寧的腰間。

羿寧怔住,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攬進了懷裏,耳邊傳來低低地安慰:“沒事,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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