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斷舍

宮修賢在看到燕煊的一瞬間,眸光微閃,順着他下來的方向看去,那個房間,肯定有師尊。

“等等!”小玉眉頭微蹙,她知道燕煊戴着面具可能是為了掩藏身份,于是便沒有開口喚他,只是對宮修賢道:“照鬼市的規矩,價高者得,你确定要出一萬一上品靈石?”

燕煊嗤笑一聲:“我加一萬,要這伏洇劍,”頓了頓,他朝宮修賢冷冷道,“再加一萬,收下你的性命。”

飲鸩自手中脫出,如同離弦之箭奔向宮修賢,對方舉劍堪堪擋下,冷聲道:“果然是你,诓騙走我師尊,竟帶他來這種肮髒的地方!”

“肮髒?”燕煊召回飲鸩,指尖輕撫上刀背,忽的笑了,“還有更髒的,你的血。”

他刀刀向致命處而去,宮修賢拔出劍來抵擋躲閃,大堂裏的桌椅被他們劈個粉碎。

茍其溫在一旁心疼地喊道:“尊主!尊主,這桌椅都是上等的,一會你看是不是得賠我點損失。”

這一毛不拔的老公雞,燕煊無暇收拾他,鐵了心要宮修賢的命。

只要想到宮修賢陪在羿寧身邊九年,日日能見他,日日能牽他,燕煊的怒意就像燎原烈火,熊熊的燒着。

“師尊,”宮修賢險險避過他的刀,揚聲對上房處道:“劍是你要的麽?若你想要自保,為何不來找我!師尊,只要你回來——”

雪白的刀刃冷光乍現,封住了宮修賢将要說的話。

他擡頭分出幾點目光看向上房,試圖找到羿寧的影子。

伏洇劍自己可以汲取天地靈力,乃是仙器。他想不通師尊要這把劍有何用,他雖然把師尊的靈核挖了出來,可并沒有攪碎,待以後師尊乖乖聽了他的話,他便把靈核還給師尊。

而後待他把這把劍交給了柳如庚,報答了當初在宮家的恩情,他就和柳如庚再不聯系,斬斷前緣,只陪在師尊身邊。

“你配嗎。”燕煊用只能彼此聽到的聲音冷冷地開口,“是你親手把他推出來,你有什麽資格要他回去。”

聞言,宮修賢把目光落在燕煊身上,說道:“我不配,難道你這魔頭配?我師尊只不過是在氣頭上暫且用你離開我罷了,好歹是魔尊,這等事還不明白嗎?”

沒人能輕易得到羿寧的真心,宮修賢用了九年也不過是堪堪成為在他心頭的一顆小痣。

而這魔修是羿寧親手封印的,宮修賢不信羿寧會真和他結契。

燕煊瞳孔微縮,低低地吐出一個字:“吞。”

刀風四起,毒霧縱橫,幾乎要将周圍的一切卷進其中。身旁小玉吃了一驚,連忙避讓到安全的地方。這可是尊主從不輕易使出來的招數,看來這次是動了真怒。

見狀,宮修賢握緊劍,邁開步子準備迎擊。

師尊先前教過他泯決,可他始終沒能學會,最後用這把羿寧給他的斷舍劍,自學而成了離卦決,不比羿寧的遜色多少。

當年……師尊還曾為此誇獎過他的。

今日,便用師尊給的這把斷舍劍,了結這魔頭。

“等等!”一觸即發之際,羿寧從樓上下來,急忙攔住了燕煊低低地道:“離卦決威力巨大,別和他硬來。”

真打起來,燕煊和宮修賢必定兩敗俱傷。

就在剛剛那一刻,羿寧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宮修賢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跟蹤自己。而是被別人唆使而來。

宮修賢想要凡人能用的劍,不就是為了給他身邊唯一的凡人——柳如庚麽。

他猜測,名義上是柳如庚讓他來買劍,實際上,極有可能是符濯暗中操縱,想要借宮修賢之手殺掉燕煊。

就算殺不掉,兩人定也得拼個你死我活。而符濯便可坐看鹬蚌相争,自己漁翁得利。畢竟,羿寧法力被封,這世上如今能制約他的,大概只有宮修賢和燕煊了。

燕煊一言不發,伸手把他護在身後,絲毫沒有要收斂飲鸩的意思。

“這是符濯的圈套,別意氣用事,定是有人跟符濯通風報信暴露了你的位置,又引宮修賢過來,故意叫你們打起來的。”羿寧擔心他不聽自己的,說完這番話,又冷聲對宮修賢道:“想要伏洇劍,給你便是,但你要拿斷舍劍來換。”

反正他也不想要伏洇劍,他的過雲劍用得更趁手。只是那把斷舍劍,和過雲劍本是掌門一同傳給他的,兩劍如同幹将莫邪、龍泉太阿,本就是一對兒名劍。

如今見他拿出來,實在紮眼,糟蹋了他的好劍。

宮修賢怔怔地看着羿寧,他看出羿寧戴着面具,雖然模樣極醜,可他知道這就是他的師尊。

他想告訴師尊,他現在相信是柳如庚設法陷害他了。但是,對上羿寧清冷淡漠的眼睛,他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麽好像都沒辦法挽回了。

如今只能看着他站在魔修身邊,站在……他的對立面,向他讨回斷舍劍。

“我要伏洇。”燕煊淡淡地擡眼,錯開了羿寧想要拉住他的手。

燕煊不懂,憑什麽要把伏洇劍給他。難道就因為這有可能是符濯的陰謀,他就要一忍再忍?

“你要那把劍做什麽?”羿寧知道他是想給自己,忍不住語氣軟和下來道:“我不想要那把劍,若你生氣,待會回去我給你道歉。”

他不想要道歉。他就是要生氣。

燕煊撇開目光,故意不去聽他說話。羿寧無奈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說道:“如果你受了重傷,我自己一個人在鬼市怎麽活着出去。”

他如今不過是個廢人,燕煊不為自己想,總也得顧慮他的死活。

半晌,燕煊狠狠地将飲鸩捅入木臺上,顧自落座到小玉身旁,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玉驚詫地看着他,她本以為必定要死戰一場才能了事,沒想到,那人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勸服了尊主。

此人到底是誰?

“宮修賢,以斷舍劍換伏洇劍,你可願意?”羿寧淡淡地開口,他只想讨回劍來,起碼不要再和宮修賢用同一對劍。

宮修賢沉沉地看着他,眸光閃爍。

師尊此舉,是要自己在柳如庚和他之間做個選擇麽。

良久,他啞着嗓子開口:“師尊,我要這把劍,是為了還了柳如庚的恩情。自此之後,我便和他再不聯系,如此這樣,你能原諒我嗎?”

“斷舍劍換伏洇劍,你可願意?”羿寧半句旁的話都不想同他說,又重複了遍。

宮修賢顫聲道:“師尊,何苦逼我至此,斷舍劍是我如今唯一能感受到你還在我身邊的東西了,難道連這把劍,你也不願留給我嗎。”

只這把劍,意義非凡,和師尊的劍本是一對。猶如婚約契書,定情信物。

他只不過是一時誤入歧途,師尊卻連半點機會也不給他。

“師尊,求你,弟子別無所求,只想還了恩情後好好同你在一起。”宮修賢猛地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羿寧道:“弟子從未愛上過如庚,弟子的心一直都系在師尊身上,除非這顆心被剖出來,否則我的心意不會更改。”

大堂內因這一番話陷入了沉默,羿寧能感受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冷的。

羿寧垂下眼,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那般,目光淡漠又陌生,疑惑道:“你愛不愛他,與我何幹?”

許多事,說不清道不明,可羿寧知道,他的心裏已經沒有宮修賢的位置。

在他們纏綿的床榻前站着的那一刻,他的血就已經冷了。

“是嗎,”宮修賢跪在地上,突然慘笑了一聲,“原來在師尊心裏,我和別人沒什麽兩樣。”

師尊,你從來沒愛過我,對嗎?

這句話,他不敢問出口,他怕師尊的回答,會壓彎他的脊梁,摧毀他的理智,讓他走火入魔死在這通天大路上。

宮修賢把斷舍劍放回劍鞘,擡眼看向羿寧時,目光如炬,緩緩道:“此劍,本就是師尊所賜,師尊想要,便拿去吧。”

他将斷舍放在地上,接住羿寧扔過來的伏洇,轉身離開了。

只是回頭時,陰沉苦恨,種種難言,湧上心頭,快要把他沖垮一般。

他會讓師尊回來的。不管以什麽方式。

鬼市拍賣結束,欣賞完如此精彩跌宕的一出大戲,各魔修都跑得快極了,生怕觸了某人的黴頭,被用來撒氣。

“他怎麽樣?”羿寧握着斷舍劍,頗為愧疚地朝房內看去,卻只能看見被簾帳遮住的朦胧影子。

小玉嘆了口氣,說道:“我雖不知你是誰,但尊主如此看重于你,你應當好好勸勸他,就算修為深厚也畢竟是血肉之軀,這麽喝下去怎麽行。”

燕煊已經把自己關在上房裏喝了快一個時辰了,誰都不讓進,連門都鎖的嚴嚴實實。

怎麽辦……羿寧有時也痛恨自己頗為理智的性格,早知如此,剛剛就等他打痛快了再攔。

“燕煊。”羿寧輕輕地叫他。

小玉略一挑眉,她還沒見過有人敢這麽直呼尊主的名諱。

房內依舊只能聽見酒杯和酒壺相碰的聲音。

這麽悶着頭喝可如何是好。羿寧又拍了拍房門,說道:“燕煊,別喝了……”

除了這句,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他自小嘴笨,不讨人喜歡,更不知如何安慰人。

腦子裏的詞反反複複換來換去,羿寧求助般地看向小玉,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低低的問:“我該怎麽勸他?”

小玉是鬼市的主持,想來比他會說話的很。

果不其然,她稍一猶豫,便有了主意:“雖然尊主素來軟硬不吃,但對你不同,你說幾句好聽話,誇誇他,沒準他就高興了。”

誇燕煊。羿寧臉色微僵,反應許久才說:“我,我怎麽誇。”

見他這模樣,小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道:“怎的有人這麽不會說話,誇人都不會?”

剛說完,羿寧耳尖泛紅,小玉便知把人說臊了,連忙補上一句:“我們尊主如此潇灑倜傥,容姿絕世,你誇他好看不就行了?”

誇燕煊好看……他的确是好看的,但是……

“快呀,一會真把人喝壞了。”小玉輕輕催促着。

羿寧閉上眼輕輕咬了咬牙,朝房內道:“燕煊,你——”

不行!他說不出來!

“笨呀!”小玉低低地數落他,又說:“我說一句你學一句,這總該會吧?”

羿寧臉已然紅透了,垂下眼睫輕輕點了點頭。

“尊主,你如此潇灑風流,神明爽俊之人,獨自飲酒豈不浪費如此絕世容貌,不如叫我進來跟你一同喝酒……”眼看小玉越誇越沒邊,仿佛每句都出自真心似的,快要停不下來了。

“算了,我自己來吧。”羿寧捂住臉,他這輩子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的。

聽起來像青樓女子在大街上攬客。

他鼓起勇氣,輕輕地說:“燕煊,求你,讓我進去好不好?”他記得,燕煊最喜歡聽自己求他。

門忽的敞開,一只手把他瞬間抓了進去。

徒留小玉在風中淩亂,早知輕飄飄求一句就能消氣,她還在這白出半天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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