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季飛上課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下雪。等他們從教學樓裏出來時,地上的雪已經厚厚的像是一床大棉被了,有的同學大概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雪,興奮的一邊怪叫着一邊咯吱咯吱地踩了上去。

季飛看了看自己的校服,裏面只穿了一件保暖和一個毛衣,忍不住有些猶豫。

下雪天是不冷的,但是他今晚上要住裴征那邊,明天一旦開始化雪,自己穿這些就扛不住了。他身上只帶了被套和毛巾這些洗漱用品。明天再回宿舍穿衣服?還是今晚上就去拿了?

“季飛,走不走?”夏南在前面停下了腳步,見季飛的樣子問道,“一起回宿舍?”

季飛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了主意,笑着搖了搖頭:“不了,我今天住在朋友那。”

那天給豐霖慶祝生日回來後,夏南對他便有些歉意。季飛原本沒在意那點小事情,但是擱不住夏南記到了心裏。再加上宿舍的人都猜測着季老太太要出殡了,想着季飛再怎麽樣都會難過一些,所以想着法兒的找他說話開解他。

其實季飛還真不傷心,只是總被這樣那樣的開導着,多少有些尴尬。

雪越下越大,好在沒怎麽有風,季飛裹着校服也不覺的冷。此時暮色四合,只有近處的道路看得到。等他深深淺淺的踩着雪走到裴征宿舍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

宿舍裏沒有人,不過空調是開着的。季飛換好鞋後熟門熟路的摸到了小廚房,拿了兩片面包先墊了墊肚子。随後從包裏拿出書,窩到沙發上開始看了起來。裴征是清都的第一學霸,季飛這學期沒上過幾次課,看着課本如同天書,如今裴征提出要輔導他,季飛高興之餘,便想請對方吃頓飯。

只是下午的時候忘了先約一下,他現在也吃不準裴征晚上有沒有安排。見對方不在宿舍,只好先坐下來等着。

下午劃重點的是思想品德和法律基礎,老師意氣風發的給大家定了許多處重點,季飛這會兒仔細看起來,才發現歸攏歸攏,重點內容竟然占了全書的一半。季飛心裏一邊暗罵那個看起來憨憨的老師真人不露相,一邊飛速的翻着課本。結果一本書翻完了,裴征也沒回來。

再看看時間,已經七點半了。這個時間再出去就有些晚了。季飛心裏有些沮喪,幹脆沉了心,又從頭開始認認真真的讀了起來。這次他看的很仔細,從最開始的珍惜大學生活一字一句的讀到了繼承愛國傳統,又仔仔細細的學完了領悟人生真谛。

期間他肚子咕咕叫了幾聲,被季飛安慰的拍了幾下,又恢複了沉默。只是原本欣喜期待的心情,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等他看完最後一頁的結束語時,牆上的時鐘正好咔嗒一下,走到了九點半。

裴征依然沒有回來。

學生公寓十點半關門,他要是再不回來,別說給季飛補課了,宿舍樓大門都進不了了。季飛想了想,嘆了口氣開始給裴征打電話。屏氣凝神的等了半天,季飛還沒想好是先問他“你在哪兒”還是“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時候,就聽電話中傳來熟悉的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這下書是看不進去了,肚子也早已經餓過了頭,有些空落落的難受。季飛拿着手機在客廳裏轉悠了兩圈,忽然覺得有些孤單。

他想要給溫明倫或者夏南他們打個電話,問問零食鋪子或者快遞的事情,但是又怕萬一裴征打過來,自己這邊再占線。想了想終于忍了下來。又等了一會兒,眼見快十點了,季飛忍不住又撥了一次電話。

這次依舊是提示音,只是內容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到這個時候,季飛都要忍不住懷疑,裴征是不是把自己給忘了。畢竟這種約好的事情,雖然沒說具體的時間,但是腦回路但凡正常的,也不會選擇大半夜的給人補習功課吧。更何況裴征一整晚都沒來個電話。

有些心煩意亂的把書放到一邊,季飛深吸了幾口氣,終于打開了陽臺的門。

公寓的陽臺是半封閉的,冬日的冷風竄來竄去,凍的季飛一個哆嗦。原本煩躁的情緒也稍稍緩解了一些。他搓了搓手,探頭探腦的往下看,晚上的天空微微發亮,還泛着緋紅。宿舍樓下的路燈也被雪厚厚的蓋了一頂帽子,那點昏黃的燈光顯得更加微不足道。只是讓季飛沮喪的是,路上沒有行人。

他伸長了脖子又往園區的地方看,那邊燈火零星,便是有雪光映着,也看不了多遠了。季飛哈了口氣,在陽臺上跺了跺腳,卻沒有回屋的想法,繼續抱着肩膀時不時的往外伸長脖子看看。

裴征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屋子,和陽臺上一個佝偻着身子的小小的身影。客廳茶幾上還放着一本反壓着的書,簽字筆落在離茶幾不遠的地面上。陽臺上的人似乎沒有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正一邊搓着耳朵,一邊如一只可憐的小狗一般,時不時的向樓下張望。

裴征腳下一停,随後徑直穿過客廳,打開了陽臺的門。

季飛聽到身後有動靜,剛要回頭,就感到身上一沉。随後裴征溫涼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進屋吧。”

“啊,你回來了!”季飛轉過身見是裴征,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先前的郁悶和失落也都抛到了腦後。他把身上的外套又遞給了裴征,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把剛剛落滿的雪花都拍下去之後,才對着裴征彎了彎嘴角,抽了下鼻涕問道:“外面路滑吧?你沒事就好。”

裴征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此時倆人站的很近。季飛凍的縮着膀子,鼻頭和臉頰都有些發紅,看起來有些狼狽。只有眼睛亮亮的,像是無數冰晶映盡了那雙貓眼中。裏面的驚喜清晰可辨。

裴征人高腿長的擋住了陽臺的門,季飛一擡頭,就看見了對方暗沉沉的審視的目光——只是那雙眼裏沒有絲毫的歉意和感動。

季飛雖然沒指望他會将這個不正規的約定放在心上,但是此刻看裴征漆黑淩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清冷的面容上似乎還帶着一點點的不耐煩,也忍不住心裏咯噔一下,有些詫異又有些委屈閉了嘴。

裴征目中一軟,自己率先回了屋子,去玄關處換鞋。

季飛在他身後默默的走了進去,屋裏暖和的像春天一樣。季飛剛剛只是擔心裴征的安全。此刻見對方回來了,臉色又不是很好的樣子,頓時沒了讓對方指導的想法,輕輕吐了一口氣,在腳墊上搓了搓剛剛有點髒掉的拖鞋,忙坐回沙發開始背起書來。

清都的考試安排很變态,還有不到一周就考試,先考理論課,馬列主義和思法放前面,然後隔一周是英語高數這一些。季飛請假的時候是挺樂呵,如今臨到考試了,才有些心慌慌的感覺。

裴征已經換好了衣服。剛剛他進門的時候沒換鞋,踩的客廳裏一串黑乎乎的腳印。這會兒正拿着拖把地上的水漬擦幹淨。季飛再擡頭的時候,就見裴征一只手拿着拖把,另一只手扶在了沙發的後背上。

“這一段不用背,記住這一句就行。”他擡起扶在沙發背上的手,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季飛正在看的一頁,見季飛愣了一下,索性自己拿起一旁的簽字筆,把剛剛那句重點給圈了出來。

季飛還沉浸在剛剛裴征不算友好的态度中沒回神,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在劃重點的時候,忙啊了一聲,扭過頭去看。

裴征的手上還帶着一點涼意,滿滿的一頁重點,被他一圈只剩下了三句話。季飛在那三句話上停留了一瞬,随後就有些詫異的看向了裴征,“你怎麽知道的?”

裴征看他一眼,目光在他凍的通紅的鼻子上停了一下,随後面無表情的拿着拖把走開了。

裴征說的補課是真的補課,而且效率大大超出了季飛的想象。不算薄的一本書,被裴征刷刷刷的勾劃了五分鐘之後,加起來也就三頁需要記住的內容。季飛的記憶力還可以,裴征一邊劃他一邊記,等裴征劃完之後,他竟然也記了一個七七八八。

“你背過了?”裴征掃他一眼,多少有些意外。

季飛見自己進步神速,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有些得意的搖了搖頭,“沒啊,我就是在你來之前讀了幾遍而已。”

“幾遍?”

“三四遍吧。我看的慢,所以記得清楚些。”季飛不在意的回答。回答完之後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等反應,就聽裴征用肯定的語氣問道,“你在等我吃飯?”

客廳的燈光是柔柔的暖黃色,季飛一擡眸,就對上了裴征那雙清冷的鳳眸。此刻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深褐色,見季飛詫異的看過來,裴征神色一松,冷峻的五官頓時柔和了許多。

季飛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說,“其實……”話剛開頭,裴征已經起身走了。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條溫熱的毛巾。不得不說,季飛這晚上過的格外別扭。先是滿心歡喜的想約人吃飯沒約到,又心驚膽戰的替對方擔心的一晚上,生怕雪夜路滑那位再遇到什麽危險。等人安全回來了,又發現對方的臉色有些不好,氣氛多少有些尴尬。

季飛看着裴征手裏的毛巾,思緒還停在剛剛的問題上,有些絮叨的說,“我就是想看看湊不湊巧,你要是有空的話就一起吃,沒空就算了。只是後來我自己忘了時間而已,也沒有專門等你的意思……嗚……”

裴征的毛巾毫無征兆的糊了上來,季飛嘴巴還張着,就感覺裴征的大手不客氣的隔着毛巾搓了幾下他的臉。

季飛的臉皮很嫩,被粗魯的一番揉搓,不由疼的嘶嘶叫。等他後背緊緊貼着沙發再也沒處躲的時候,那只作惡的大手才停了下來。

裴征拿開毛巾,就見季飛的本就凍的通紅的臉被自己搓的似乎更厲害了些,那雙剛剛心虛亂瞟的眼睛裏也疼的氤氲着水光。

他手下一停,淡然地瞄了眼看起來十分柔軟的毛巾。沉靜了一秒鐘,随後把毛巾往茶幾一丢,大手沖季飛伸去。

季飛覺得自己要被辣手摧花了,他并不是十分怕痛的人,被季天遠一下子拍破頭的時候,他吭都沒吭一聲。只是這張臉非常敏感,動不動一搓就破。季飛有次洗澡作死的用澡巾搓了下臉上的灰,結果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臉上劃了好幾道血痕,大半夜裏吓的夏南幾人哇哇直叫。

季飛已經來不及考慮,為什麽裴征聽到自己等他吃飯會是這種反應。他只顧着偏開頭想躲開那只帶着摧殘特效的大手。誰知道裴征下手更快,他一側頭,正好貼到了對方的手心裏。

裴征的手上帶着一絲清寒,涼涼的貼在季飛搓紅了的顴骨處,竟然莫名的有些舒服。季飛下意識的眯了下眼睛,就見裴征彎下身子,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擡高了一下臉後,那只貼在季飛臉上的手,非常輕柔的來回摩挲了幾下。

涼涼的,又柔柔的,像是對待一件珍寶的樣子。舒服的幾乎想讓人哼唧出聲。

季飛心頭一跳,連忙咬住舌頭,有些慌亂的垂下眼睛。随後就聽裴征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今晚,我去處理了一件小事。”

季飛被他的手指摩挲的有些臉紅,偏偏裴征固定着自己的臉仔仔細細瞧的正認真,他尴尬的咳了一下,盡量平靜的問道,“什麽事情。”

裴征輕輕松開了季飛,沒有回答。

季飛等了半天沒有反應,擡頭去看時,就見裴征臉上的戾氣全無,口氣裏帶着一點幾不可查的溫柔,“送了一個人去醫院。”他慢慢的半蹲下來,見季飛驚詫的瞪大了眼睛,緩緩的說,“他叫季念,據說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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