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季飛的心,一點一點的,徹底沉了下去。

他定定的看着裴征,臉上剛剛被摩挲的地方熱度飛快的褪去,變成了火辣辣的疼。裴征保持着半蹲的姿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季飛忽然冷笑了一聲,有些自嘲地別開了臉。

季念?呵呵,季念,紀念,季天遠當時給安念取名字的時候,就為了這一天吧?

這些季飛都不在乎,安念改名改出花來,都跟自己沒有關系。只是……他竟然認識了裴征。安念以前不是沒和裴征見過面,國慶去溫泉酒店的時候,他就打扮的很潮,只是當時裴征沒看他,他的心思也都在豐浩身上。

誰知道……

季飛忽然感到一陣煩悶。裴征對他來說,不止是一個學長和偶像那樣簡單,上一世裴征是少數幾個幫他的人,在季飛眼裏,他就像是自己陣營裏的老大一樣。和豐浩安念的關系,應該是對抗的。所以前幾天裴征叮囑他離着豐浩遠一點的時候,季飛心中高興,也有些理所當然的慶幸。

但他忘了,這一世很多東西已經被改變了。而裴征,畢竟和他不熟。

他既然不再圍着豐浩轉,那安念也不一定會吊死在豐浩那棵樹上。雖然自己極度讨厭安念,但是季飛不得不承認,安念如果下定決心和什麽人搞好關系,那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他能進能退,可以卑微到土裏,也能驕傲到天上。這個人就像是變色龍一樣,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便沒有底線可言。豐浩是僞君子,安念,則是真小人。

季飛心裏浮浮沉沉,側過臉定定的看着茶幾上的書本半天。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吐一口氣,重新扭過頭一字一句地對裴征說,“他是季天遠的兒子,但不是我弟弟。我讨厭他,極度!”不管裴征對安念怎麽樣,但是季飛希望,他們能明白自己的立場。

什麽弟弟?安念有臉說,他可沒臉認。

這番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裴征看着此刻淩厲盡顯的男孩,恨不得對那人啖其肉喝其血的樣子,先是微微挑了下眉,随後淡定的點了點頭。

季飛一番話說完後,又沉默的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往沙發裏縮了縮,擡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裴征沒想到季飛的抵觸情緒這麽強。今晚的事情發展也有些出乎自己的預料,而安念說的那幾句話,也着實擾亂了他的心緒。

不過想到今晚自己的确放了季飛的鴿子,于情于理都該和季飛認真的道個歉,裴征停了一下,便站起來去拉季飛的擋住眼睛的手。誰知拉了一下沒拉動。再使勁,發現季飛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拳頭下面的嘴唇死死的咬着,似乎在壓抑着什麽。

裴征看了看眼男孩幾乎要咬破的唇瓣,莫名的就想到了剛剛陽臺上那個凍的像小狗一樣,只知道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大男孩。心裏的不由的軟了一下,裴征輕輕擡手,食指已經覆了上去。

“別咬了,要破了。”

裴征低沉的嗓音在跟前響起。季飛一怔,随後就感覺唇上一軟,有什麽東西壓了下來。

裴征看着男孩身子一動,想要扭頭躲開自己,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彎,加重了食指的力度,執拗的想要隔開男孩的牙齒和已經充血的唇瓣,“他在我的車前摔到了,我以為是你,所以才送他去醫院。”

“我……”季飛閉着眼睛,也不知道裴征到底離着自己有多近,只是此刻對方的呼吸深深淺淺的撲到自己臉上,使他原本的陰郁便變成了窘迫。他剛想說“我沒有在意這個”,結果一張嘴,那只不安分的手指便微微探進來一些。

他再說話,就要咬上去了。

季飛的左手還擋在眼前,剛剛是因為心情煩悶只想擋住燈光,這會兒卻有些尴尬。

裴征見季飛說了一個“我”之後,怕咬到自己的食指,微微張開口半含着的樣子。眸中陡然一沉,慢慢的說道,“別咬了,嗯?”

季飛聽出了這句話背後的警告意味,悶悶的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裴征的卧室裏陡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季飛一驚睜開了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裴征的表情,就見後者果斷松開手,轉身回了卧室。

客廳裏又剩了下季飛一個人,原本的尴尬暧昧也蕩然無存。

裴征沒有關卧室門,于是季飛很清晰的聽到了他的回複聲:“嗯……好好休息……可以……十點半去接你……嗯……”

應該是醫院打來的,季飛甚至都不想去想,此刻安念應該是何等的得意和幸福。安念的确是幸福的,上一世他喜歡豐浩,最後豐浩豪擲千金為了博安念一笑。這一世他在意裴征,安念不過和裴征剛見面,就如此熟悉的打上了電話。

想到自己先前給裴征發個短信,都要字斟句酌的猶豫半天,季飛苦笑一聲,心緒複雜的把書本都裝了起來。默默的拿着東西進了溫明倫的卧室。

溫明倫的卧室收拾的很幹淨,季飛最初忙零食鋪子的時候,在這裏留過一套被褥床單。那時候裴征還在家裏,而他滿心都是對未來的憧憬,一想到這一世就要活的潇潇灑灑,遠離豐浩和安念他們,就覺得興奮的不得了。

那段日子他和溫明倫為了鋪子一些瑣碎的事宜,經常讨論計劃到半夜。困了他們倆就輪流睡沙發,如果不是今晚上怕看見裴征尴尬,他也打算在沙發上湊合一晚的。

只是……

季飛深吸了一口氣,趴在了溫明倫的書桌上發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季飛感到整個人都要散架了。他昨晚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然後坐了一晚上的打怪的惡夢,時不時地夢見被人掐斷了脖子綁住了腿。等他難受的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腫了起來。

一旦醒了,便沒了睡意。季飛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剛剛四點四十五。冬天的四點多還是完全黑天的樣子,公寓樓這時候還沒開門。季飛回到床上坐着發了會呆,等時間慢慢熬到了五點鐘,便整了整衣服,背着包默默的出去了。

宿舍樓的阿姨正在開門,見季飛背着包下了樓,笑着誇了兩句,“小夥兒起這麽早啊!一看就是個好學生!”

大早上的看見這麽熱情洋溢的笑臉,季飛心情也開闊了點,微微咧嘴沖阿姨笑了笑,“阿姨早!”

“哎,你怎麽穿這麽少?”宿管阿姨一眼就看見了季飛裏面的毛衣領,皺着眉一疊聲的說,“感冒了怎麽辦?小夥子圖什麽好看啊?還是你沒帶厚衣服?”

“我忘帶了。”季飛無奈的撓了撓頭,被從大門鑽進來的冷風一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你穿着我的,等拿回來厚衣服再送傳達室來。”阿姨一把拉住季飛,轉身從值班室裏拿出了一件大羽絨服,絮絮叨叨的念着就往季飛身上套,“穿着穿着!凍感冒了怎麽辦?!我這衣服還是去年最新款呢!別嫌醜啊,男女都能穿。”

“我沒事,我抗凍。”季飛連忙拒絕。

“別犟,為你好不知道?”衣服不算醜,長款的黑色羽絨服,季飛低頭一看,羽絨服袖口和衣領處都被細心的縫上了一層布,應該是怕髒了。只是季飛畢竟人高馬大的,一只胳膊伸進去,另一只就伸不開了。

阿姨顯然比季飛還愁,一邊念叨着年輕人要注意保暖,要不老了受罪,一邊轉身回傳達室扒拉別人值班的大號衣服。

一樓大廳的燈光很暗,季飛看着陌生但是滿臉關切的阿姨,忽然鼻子一酸,眼前便有些模糊。只是不等他的眼淚掉下來,就覺得身上一沉,随後裴征的沉靜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姨,他穿我的衣服就行,你再休息會兒吧。”

季飛身子一僵,見宿管阿姨高興的連連點頭,忍不住抓起剛剛卸在地上的背包,飛快的沖了回去。

公寓大約有六七層的臺階,季飛先前走路都要一步一看,這會兒卻徑直從上面一躍飛了下去。他拼命的扛着背包往前跑,顧不上身後那位熱心阿姨的吆喝聲,一連跑出了很遠,才喘着氣停了下來。

地上的雪被人踩實了,季飛剛停下就摔了個狗吃屎。他一邊慶幸剛剛自己健步如飛的時候沒這麽來一下,一邊撐着地面爬起來。只是剛剛拍了下身上的雪,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冷哼,“繼續。”

季飛被吓的差點一屁股坐回去,驚詫的扭過頭,就見裴征一只手抹了把汗,另一只手還抱着一件的外套,顯然是剛剛追上來。

“很能啊!給你外穿個內褲就能當超人了?”裴征冷哼一聲,氣息還有些不穩。

季飛還沒從他竟然追上來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下意識的就頂嘴了一句,“你倒給啊!”

天色很黑,季飛頂完嘴就看見裴征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一雙眼睛亮的吓人。季飛胸口的憋悶一番發洩之後,稍稍輕了一下。于是氣勢也沒先前的那麽足了。

裴征長腿一邁,幾乎貼身站到了季飛的面前,就在後者被盯着不自在的扭開頭時,他推了推眼睛,在喉嚨裏啞聲應道,“早晚會的。”

早晚會……給內褲……???

季飛被這奇葩的腦洞雷了一下,随後,他就見裴征微微退開一點,拉開彼此的距離之後,不鹹不淡的問道,“你莫名其妙的發什麽瘋?”

“我……”季飛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虧,抽了下鼻涕,撇了撇嘴,“我就是想早點出來而已。”

“哦?背書?”

“對!”

“好,你背。我監督。”裴征把衣服往季飛身上一扔,索性站住不走了。

這時候自習樓還沒開門,大道上又黑乎乎的一片,季飛一瞪眼,也知道了裴征是在堵自己。裴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就是不穿衣服,最後冷哼一聲,抱着胳膊看熱鬧。

最後倆人上了裴征的車。

季飛坐在副駕駛,哼哧哼哧的拿出書來果然要背。裴征斜掃他一眼,無奈的用手把那本書壓了下去。

“小飛,”裴征的嗓音十分清亮,此刻目色沉靜看着季飛,淡淡的說,“你有意見可以說出來,但不要鬧脾氣。”

“鬧脾氣?”季飛微微瞪大了眼,“我怎麽鬧了?”

“你不喜歡季…安念?”裴征對他的反駁充耳不聞,平靜的問道。

“對,不喜歡。”

“所以我昨天因為他耽誤了給你補課,你生氣了?”

“不是。”季飛沉默了一下,才輕聲而堅定的回答,“你回來晚了一定有原因,我沒有生氣。只是我不喜歡安念,所以也不喜歡和他有任何交集。”季飛頓了頓,“任何。”

“包括朋友?”裴征轉過臉,靜靜的看着他。

“包括朋友。”季飛輕輕一笑,剛剛極速跑發出的汗輕輕的覆在臉上,被車內的燈光一照,散發着光澤。

“那唐銘呢?他也稱呼唐銘表哥,你不照樣和唐銘關系很好。”裴征不以為然的挑挑眉。

“你和唐銘不一樣,”季飛脫口而出。裴征訝然的看過來,就見季飛猶豫了一下之後,扭開頭回答,“我跟你又沒那麽熟……”

我跟你又沒那麽熟……季飛話一出口,就覺出了不妥。這番話是實話,但是說出了未免傷人心。

他面對裴征的時候,總有那麽點的不真實感,說話做事戰戰兢兢,費盡心思。遠不如和唐銘來的親切。但是此刻被他說出來,多少還帶了點賭氣的味道。

季飛一時沖動,當時就後悔了想要把話吞回去。他忍不住看了裴征一眼。見裴征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忽然心裏一慌,感到了一點不妙。

果然,裴征沉默了一瞬之後,竟然罕見的輕笑了一聲。只是這輕笑莫名的帶了點毛骨悚然的感覺。随後,季飛就感到臉側的呼吸一熱,裴征已經靠了過來,唇邊的熱氣清楚的噴到了他的側臉上。

“不熟?那你說怎麽要才算熟?”

裴征眼神一沉,壓抑着自己的火氣,見季飛的眼神躲躲閃閃的就是不敢往這邊看,忽然輕笑出聲,長臂一伸就把季飛攬了過來。

季飛驚詫的瞪大眼睛剛要推開,就感覺裴征另一只手準确的扶住了自己的臉。随後不等他反應,一個冰涼的吻就落了下來。

只是落在了額頭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裴征不過輕輕一碰,就松開了季飛。見後者像是受驚的大狗一般整個人都要貼到車門上,瞪圓了眼睛紅着臉看着自己,忍不住唇角一彎,好整以暇的問道,“這下呢,熟了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