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夜

蘇南整個人挂在夏衍身上,半刻也不肯離開他, 夏衍去拿外賣, 她都要一步步跟在身後, 把頭埋在他背上。

夏衍讓她躺在沙發上, 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湯。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聽陸豫章打電話就趕來北京, 陸豫章這個人雖然不着調,但不會開這種玩笑。

陸豫章就在孫佳佳家裏蹲點, 蘇南家有喪事,他能幫着搭把手就搭把手,今天一早孫佳佳的爸爸就跟他說:“小陸啊, 今兒咱們就別去蘇家了。”

陸豫章摸不着頭腦, 這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呢,蘇南也得趕回來,都是老同學, 蘇南還是鐵哥們的媳婦兒,他得幫忙。

孫佳佳瞪他一眼,他馬上慫了:“哎,那我不去, 咱們要不下下棋?”

老孫嘿嘿笑:“今兒家裏包包子,你要吃什麽餡的?”

陸豫章樂了:“什麽都成, 我不挑吃的。”

一家忙活包包子, 孫佳佳去機場接蘇南, 陸豫章也想去, 被瞪了第二眼,美滋滋的坐回小板凳上,替孫媽媽拌肉餡。

孫佳佳回來沒一會兒,小北就來了。

小北是這個院裏長大的孩子,幾家都是二十來年的老鄰居了,串門吃飯那是常有的事兒,孫媽媽一直都說小北是個可憐孩子,看他別着黑袖章站在門邊,招呼他進來:“剛蒸了包子,小北來吃個肉的。”

小北對孫媽媽說:“我姐姐讓我來孫姐姐玩。”

幾個大人對看一眼,哪還用看呢,隔着門隔着牆都能聽見,老蘇家那叫一個鬧騰,孫媽媽拿圍裙擦擦手,拉住小北:“喝什麽?冰箱裏有可樂雪碧橙汁,你自己去拿。”

一樣都是老房子,只有蘇家沒有重新裝修過,別家都鋪了磁磚地板,粉過牆買了新家具,孫佳佳還在廚房裏給媽媽按了個小空調,孫媽媽嘴上說她有錢沒地兒花,可心裏是高興的,廚房冬天冷夏天熱,也只有小棉襖知道疼媽媽。

小北站在那兒,很拘束的樣子,不敢邁進來,孫媽媽給他換了拖鞋,拿了飲料,剛蒸好的包子給了他一個,讓他就在這兒呆着,還打開電視給他看。

陸豫章把手機借給他玩游戲,蘇家吵鬧的聲音實在太大,連電視聲都蓋不住,陸豫章又對小北說:“哥哥帶你吃批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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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的眼睛亮了,但不好意思答應。

孫佳佳聽見了,瞥了他一眼,他就是有這點好處,陸豫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這意思是她還挺高興的,他把小北帶出去,點了一桌子東西,看着小北狼吞虎咽,沒吃完的打包回去。

在路上遇見了蘇南,本來以為蘇南能對付,沒想到哭成這樣,這才給老夏打電話,避着小北告訴他:“你要有空就回來一趟,蘇家都鬧翻天了,我看蘇南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夏衍打了她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打開家裏的攝像頭,看她坐在沙發上,一動都不動,趕緊買了機票飛北京。

等他從機場趕回去,蘇南還是維持這個姿勢,她整個人都快僵了。

蘇南喝了湯,夏衍把她抱進卧室,問她:“現在能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嗎?”

蘇南閉上眼睛,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她剛剛不是不想動,是精神受到刺激導致了肌肉緊張,所以才不能動。

她對夏衍說:“我媽媽沒有抛棄我。”

說抛棄不恰當,她先到香港再到美國,很長一段時間生活都很窘迫,直到蘇南十幾歲的時候經濟狀況才好轉了。

但她依舊走了這麽多年,蘇南把那封信給夏衍看,對他,她沒有什麽可以隐瞞的,她躺在夏衍懷裏,眼睛濕漉漉的,像下雨天被抛棄的小狗那樣,嗚嗚咽咽問他:“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麽不回來看看我?”

既然她可以寄那麽多錢回來,那買一張機票有多難?

夏衍仔細看了那封信,從這封信裏可以窺知一些細節,也許不完全準确,但他想讓蘇南好過一點:“那個年代,不是每個去美國的人,都有合法身份能夠買機票回來。”

蘇南看着夏衍,夏衍撫摸她的背:“只是一封信,我們沒法定論些什麽。”

還有那筆錢,存折裏有五百萬,确實像老蘇說的那樣,沒有過支出,他把每一筆錢都存起來了,這可能是他最後堅守的一點自尊心。

夏衍的看法不同,他知道此刻蘇南依舊對老蘇抱着寬容的态度,可他對老蘇沒有感情,所以可以冷靜理智的看待這件事。

比如老蘇完全可以拿這錢來改善蘇南的生活,她完全可以在上海住更好的社區而不用背貸款,蘇南讀大學的那一年,裏面已經有兩百多萬了。

或者就像信裏寫的那樣,給她選擇讓她自己選是去留下來,還是去美國。

蘇家人死守着一堆金子,可就是不讓它發光。

“你不能每個人的情緒都考慮,每個人的苦衷都體諒,人們總有自己的不容易,但你要先照顧好你自己的情緒。”

夏衍溫聲開導她,不讓她陷在別人的情緒壓力裏,不如冷漠一些,把這些都抛幹淨,這不關她的事,不論是兩個姑姑要分房産還是宋淑惠替兒子争取,她都可以不管。

她需要處理的只有跟老蘇和她媽媽的事。

蘇南自己無法解決這件事,于是夏衍問她:“你想讓我代你處理嗎?”他不想她再接觸這件事件的負面,這些情緒無法影響到他,所以由他來處理。

蘇南點點頭,她不想再面對兩個姑姑,不想再面對宋淑惠,更沒辦法用原來的态度對待爸爸,她需要一段時間來平複,免得傷害他。

夏衍摸摸她的頭:“好,那就我來處理這些。”

蘇南終于睡着了,夏衍打電話給孫佳佳,拜托她帶蘇南出去散散心,也拜托她跟着蘇南去工作室簽約,他看過許多份孫佳佳寫的策劃書和合同,相信她的能力。

并且承諾回報她,如果她真的想要另找工作,或者出售手中陸豫章公司的股份,他可以替她推薦職位,再找個好買家。

就算沒有承諾孫佳佳也會來看安慰蘇南的,她的箱子還在孫佳佳車上,她買了菜買了米還買了一條大黑魚,拎着滿滿的東西上了門,對蘇南說:“你不是學了炖魚湯嗎?不做給夏衍吃嗎?”

蘇南完全不想動,她問:“他們吵架了嗎?”

孫佳佳把米面菜分次放進櫃子冰箱,打開了咖啡機,給自己磨了一杯咖啡,回身看向蘇南:“沒有,他們還都挺客氣的。”

兩個姑姑姑父和蘇南的姐姐哥哥們都來齊了,夏衍對他們很客氣,雙方問了好,有一陣尴尬的沉默,接着話題就圍繞那筆錢和這間房子。

房子輪不到蘇南,可錢大部分是給她的,蘇南的媽媽在信上寫得明明白白,這錢全是給女兒的。

夏衍一上來就對他們說了法例法條,和之前類似的案件是怎麽判的,這些錢筆筆都有記錄,老蘇和宋淑惠确實能分到一部分,他撫養了蘇南,但蘇家其餘的人一分錢都分不着。

夏衍從包裏取出信封:“必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委托律師尋找南萍女士取證。”

信封上面有地址,夏衍讓他美國的室友查到電話和房主的信息,邁克告訴夏衍,他查找的這位女士住的是棟豪宅,她在十幾年前嫁給了一位猶太富商,那位富商十年前已經過世,當年還曾經打過一個很著名的遺産官司,媒體幾乎把南萍的底扒得一幹二淨。

現在還能搜到當年攻擊她的報紙文章,她在美國最體面的工作是在中餐館打工,和好幾個男人有過混亂的情史,人到中年,考到了執照當護工,在護理這位富商的時候,和他産生感情,富商和她的婚禮非常盛大,但他的子女并沒有出席。

富商還留下了遺囑,他的公司已經給了兒子女兒繼承,也給了他們足夠的房産和錢,他身後的所有都會留給南萍,他在最後的遺囑中描述她是受過痛苦的靈魂,在剛好的時間裏和他彼此滋養。

所有的手續都合理合法,于是南萍繼承了富商生前住的房子、一棟夏威夷度假別墅,部分股票藝術品和珠寶,如果她一直不婚,那麽信托基金每年給她的錢都會翻倍。

夏衍掌握了蘇南媽媽的情況,但他既沒有告訴蘇家人,也沒有告訴蘇南,只是指出這一點,他們完全可以聯系蘇南的母親,打一個跨國官司。

蘇南的兩個姑姑已經不想着要那筆錢了,她們又開始為老蘇争取:“養她這麽多年,撫養費總要出一點。”

老蘇拿的多一點,她們就更有希望分房子和老太太的退休工資了,但老蘇說什麽都不肯要。

宋淑惠當天就帶着兒子小北回了娘家,她對丈夫徹底失望了,藏着這麽一大筆錢,就算不拿出來用,也可以讓蘇南花她媽媽的錢,家裏的錢可以全用在小北身上,讓他讀好學校,讀課外輔導班,甚至還能學一樣才藝。

家裏的牆上到現在還挂着蘇南小時候去少年宮學手風琴的照片,而小北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

宋淑惠到孫家來接小北的時候,把肚裏的苦水一次倒了個幹淨,她謝謝孫家這麽多年的照顧,然後帶着小北回娘家去了,她決定要跟老蘇離婚。

孫佳佳隐身在屋裏,聽媽媽勸宋淑惠:“小北才剛要上初中,後面還有這麽多年,你離了婚,自己一個人怎麽照顧他。”

宋淑惠說:“這麽多年,我在蘇家跟個老媽子似的,到頭來一句好都落不着,他願意惦記前頭那個就讓他惦記着,我們母子不再受他這份氣兒。”

連老太太的喪事都不顧了,這是真的鐵了心要離婚:“天天擺着張欠他錢的臉,就他一個人難?誰的日子不難?”

孫佳佳不告訴蘇南,是夏衍告訴她的,他摸着蘇南的頭:“大部分都處理好了,你家裏的親戚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夏衍像是定海神針,當他面色冷峻,以蘇南保護人的身份站在蘇家人面前時,蘇家人集體當了啞巴。

“告別儀式你願意出席嗎?”

蘇南點點頭,她不可能就這麽不見爸爸,她還要去取回那些信,至于是不是要聯系媽媽,她還無法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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