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夜

這麽多天以來, 蘇南終于睡了一個好覺, 她抱着枕頭迷迷糊糊, 聞到了廚房裏傳來的煎蛋煎香腸的香味。

她爬起來赤着腳走到廚房裏, 張開手從背後摟住夏衍,額頭抵住他的背, 鼻尖摩挲他的脊背, 打了哈欠:“早啊。”

外面晨光正好,難得在冬天還有這麽藍的天, 蘇南松開手伸個懶腰, 又繼續抱着他:“吃什麽?”

“面包牛奶香腸。”他把鍋裏的香腸煎蛋盛到盤子裏,微波爐熱好牛奶“叮”了一聲,夏衍擡高兩條胳膊,一手拿着盤子, 一手拿着杯子, 身後還拖了個蘇南。

把盤子放到廚房吧臺上:“去洗臉刷牙,來吃飯。”

蘇南的目光看了看玻璃窗前灑進來的一片陽光, 她終于又高興起來, 嘴巴一呶:“在那裏吃。”

夏衍這裏連張餐桌都沒有, 但他們可以坐在地上吃,蘇南去刷牙洗臉, 回來就看見夏衍盤腿坐在地板上。

蘇南坐在他身邊, 伸着兩條光腿曬太陽, 這種時刻要好好記錄, 她摸出手機給早餐拍照片, 存在她的【快樂時分】相冊裏。

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事,但她感覺滿足和幸福,就已經比許多人都要幸運。

夏衍臉上的表情懶洋洋的,他已經很久沒有慢悠悠享受過假日了,在海南的時候不算,他們幾乎沒有休息。

蘇南喝完一杯牛奶,決定振作,她不能事事都靠夏衍替她來辦,最難的那一關已經過去了,餘下的她可以自己處理。

“我今天回家去。”蘇南把面包塞進嘴裏。

夏衍沒有再質疑她,只是點點頭:“行啊,要我陪你去嗎?”

蘇南有點猶豫,夏衍支起長腿:“本來這些事我就不應該缺席的,你可以把我當作感緒輔助,受不了的時候就跟我求助。”

蘇南聽了夏衍的話,不再試圖去理解每個人的苦衷,考慮每個人情緒,但她還是不明白,明明事情發生的時候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每個人選的都是最壞的那種。

她把頭擱在夏衍的肩膀上,盯着窗外雲層下的藍天,低聲把心裏最大的不解問了出來:“我還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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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把她的頭扳正吻了一下,在她額角上留下一圈牛奶漬:“你一個寶寶,怎麽能完全理解人性呢?”

蘇寶寶被逗笑了,她投入夏衍的懷抱,兩個人貼在一起,正覺得安谧祥和,夏衍突然湊到耳邊問她:“你是不是故意不穿胸罩?”

他從剛剛就注意到了,也沒辦法不注意,她的胸型美好充滿彈性,走動的時候就會輕輕搖晃,晃出令人心馳的弧度,他們已經好幾天都沒做了。

這幾天蘇南都沉浸在情緒中,連舌吻都沒有過,總是舌尖一碰,就又退出來,他每天撫摸她的背,把她哄睡着,積攢下來的欲望,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蘇南耳朵都被他吐出來的熱氣給熏紅了,她除了沒穿內衣,也沒有化妝,沒有一點擔負的在家裏窩了好幾天。

夏衍試探着吻了上來,吮住她的舌頭,伸手揉上去,隔着衣服摩挲就已經讓她輕喘起來,牙齒輕刮:“在這裏還是回房間?”

蘇南勾着他的脖子,眼睛已經變得水汪汪的:“回房間去。”

她兩條腿盤在他腰上,從客廳把她抱到了房間,深吻過後是一場晨間運動,兩個人罩在被子裏,愉快的出了一身汗。

蘇南趴在夏衍身上,眉睫盡是春意,兩具汗津津的身體黏在一起,她埋頭在幸福裏,汲取更多的力量,讓她更有勇氣去面對。

夏衍手指在她背上輕刮,他滿足嘆喟:“這種修複性的情事,我們可以常做。”

蘇南趴在他懷裏輕笑一聲,聽見手機鬧鈴聲響,掙紮着從他身上爬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洗澡化妝換衣服,穿了一件黑毛衣,化了個淡妝,把頭發全都紮起來,看上去十分樸素。

夏衍也一樣,開車回了蘇家。

今天訪客陸陸續續到蘇家來致哀,小院裏擺了幾擡花圈,路就更窄了。

迎來送往都是兩個姑父做,蘇南走到院門口,也沒看見老蘇。

今天人到得很齊,幾乎所有的小輩都來了,蘇家人又像原來那樣圍坐在一起。

兩個姑姑疊着元寶錫箔,疊一只就往身前擺的麻袋裏扔,麻袋都已經半滿了,堂前挂着蘇老太太的照片,幾個人正輕聲輕氣的讨論些什麽。

看見蘇南和夏衍進來,一時靜默,整個蘇家都是中人之姿,夏衍蘇南人材出衆,往小屋裏一站格格不入,一看就不像蘇家人。

是大姑姑先招呼了她,臉上腆着笑:“南南回來了,來給奶奶磕個頭。”

好像蘇南是剛剛才回來的,沒有撞上那場争吵,也沒有因為存折和她們撕破臉,小姑姑還點了香,遞給蘇南。

大姑姑的小孫子四五歲大,已經很會學話了,他左右看看,突然說:“太姥姥不讓表姑姑磕頭。”

那孩子眨着一雙精靈的眼睛,不懂得大人之間的官司,可他牢牢記着太姥姥死的時候說的話“不是蘇家人不用給我磕頭”,他又從家裏大人的話中分析出來,蘇南不是蘇家人。

蘇南剛要伸手去接香,頓了一頓。

大姑姑尴尬着笑起來,拍了小孫子一下:“見天的胡說,找你媽去。”說完又寬慰蘇南,“孩子話,南南別往心裏去。”一邊說一邊看了夏衍一眼。

那孩子知道自己沒說錯,卻挨了打,扁着嘴巴要哭,被趕進來的媽媽抱了出去,哄着給他買糖吃。

夏衍不表态,等蘇南自己決定,蘇南看了老太太的照片一眼,其實她長得是非常慈祥的,但她從不肯在蘇南面前表現出一點半點。

蘇南沒有伸手接香,她對大姑姑說:“既然是老太太的遺願,就讓她走得安心吧。”

這意思就是不上香也不磕頭了,大姑姑面上讪讪,小姑姑卻說:“南南這個脾氣且得改改,老太太人老糊塗了,走的時候盡說糊話,哪裏能當真呢。”

可不論她怎麽說,蘇南都不理她,那幾支香,還是小姑姑插進香爐裏,幾個人更覺得蘇南不好惹,何況她現在有人撐腰,手上還有這麽一大筆錢。

大姑姑眼看蘇南變了态度,馬上軟化下來,指指卧室門:“你爸在裏頭呢。”

不認奶奶,還能不認爸爸不成,只要還認這個爸爸就行,大姑姑說:“你爸身體本來就不好,這幾天吃不下睡不着的,南南,你爸一個人帶你那幾年有多苦,你可不能忘了。”

蘇南沒理她,往裏屋去,夏衍就在客廳等她,剛剛還彼此交談的蘇家人不說話了,前兩天已經見識過夏衍的脾氣,說起話做起事來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都不願意再和他打交道。

夏衍确實答應出一筆錢,一是擔負一部分老太太的喪葬費用,二是還報老蘇這麽多年的撫養費用,他要是不答應這些,宋淑惠就要跟老蘇蘇南打官司。

夏衍不在乎錢,他只在乎蘇南的精神狀态,她已經接連消化了好幾天的負能量,他不想讓蘇南再看見這些醜陋的事,能夠花錢解決,她就永遠不必接觸。

蘇南推開門,房間裏沒有開窗,屋裏彌漫着一股煙味。

老蘇沒有回頭,他“吧噠吧噠”吸着香煙,床頭櫃上還有一碟花生幾瓶二鍋頭,他都沒有擡起眼來看蘇南一眼。

蘇南拉開窗簾,屋裏陡然一亮,她又打開了窗,讓風吹散房間裏的香煙味,她走到老蘇面前:“爸,你吃飯了嗎?”

老蘇胡子拉碴,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看上去熬了幾個晚上都沒睡,一夜之間他的家就散了,他看看蘇南,擠出一個笑:“南南回來了。”然後他便說不出話來。

蘇南忍住眼淚,她抽出老蘇手裏的香煙,掐掉扔進垃圾桶裏,把所有的垃圾清理幹淨扔出去,又跑到廚房找吃的。

大姑姑跟了出來,她看蘇南找吃的,嘆一口氣:“還是我來吧。”

下了一碗面,切了黃瓜絲,澆上炸醬,這兩天宋淑惠不在了,大姑姑還是心疼弟弟,把家裏做好的炸醬帶過來放在冰箱裏,可老蘇連給自己下面條都不願意動彈。

大姑姑自己都當奶奶了,一大家子要顧,還要來照顧弟弟,扔又扔不下,蘇南要是不管她爸,以後他這個老單身漢的日子可怎麽過。

大姑姑一邊下面條一邊勸蘇南:“你爸這些年也不容易,他把你當眼睛珠子似的疼過幾年,你就想想他那些好。”

“謝謝姑姑。”蘇南沒有回應她這些話,端了面轉身要走。

大姑姑又開了口:“你阿姨這麽些年,功勞苦功都是有的,你勸勸你爸,跟人拆了夥,他後頭可怎麽過日子。”

蘇南聽見了,就當沒聽見,她把面端進去,擱到老蘇手邊,老蘇端起碗,嘬了兩口面,悶聲說:“爸爸對不起你。”

“沒關系。”現在已經沒關系了,她已經不再傷痛了,她長出了翅膀,就要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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