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賦別 (1)
穆龍軒五十幾歲的時候,體力開始下降,晚上常常失眠,身體慢慢變得消瘦,清晨起來還會幹咳。
一開始,這些症狀并不是太明顯,但随着時間越來越長,穆龍軒咳嗽的症狀越發嚴重起來,偶爾還會痰中帶血,睡醒時,甚至有嚴重盜汗現象,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穆龍軒染上了肺痨。
而這時臨近四十六歲生辰的穆瑾之,雖然眼尾已有明顯細紋,不過行走之間,氣度卻越發雍容華貴,氣質溫和素雅,絲毫不顯老态,身體亦是非常健康,只因這麽多年,穆龍軒對他照顧周全,連生病都很少,又怎會疲老。
最近,自穆龍軒病情陡然加重以來,穆瑾之每日都親力親為地守在病床前照顧,每日為穆龍軒喂食、淨身、拍背,也不怕傳染了痨病,只惟恐穆龍軒病情突變有個好歹,而他卻不在身邊,沒能陪穆龍軒走完最後一程。
這天,穆龍軒精氣神較往常好些,他便硬撐着起身寫了诏書,并宣太子、丞相、将軍,以及各部尚書進宮觐見,當着衆位肱股之臣宣讀了傳位于太子的诏書,然後一一給各位文臣武将交代了他的身後事,命他們在他殁後全力輔佐太子,永葆大穆太平昌盛。
“父王!”穆勳率先紅了眼眶,他立刻跪下,與不去接過穆龍軒新書寫下的傳位诏書,顫抖的雙手顯示出他極大的不安與悲傷。
而穆勳一跪,衆位大臣也緊跟着跪在了地上,嘴裏都悲切地喊着一聲聲讓人泣血的,“皇上!”
“都起來!”穆龍軒威嚴霸氣了一輩子,即使此時病入膏肓,他亦是不肯服輸,眉宇間絲毫不顯痛苦,堅毅的眼神仿佛他還處于盛年時期。他站起身,将穆勳扶起來,并将诏書交于穆勳,這才嚴肅道,“從今往後,你只能跪天跪地,你身上肩負着大穆的黎明百姓,你即使是死,也絕不能跪下!”
穆勳捏緊了手中仿佛重于千斤的诏書,嘴唇咬得緊緊地,即使已經快四十的人了,面對康健不再、頭發斑白的老父王,他依舊還是個未曾長大離不開父親的孩子,但正如穆龍軒說的,從今往後,他就是大穆的天子,他不能軟弱,只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皇帝,為天下百姓遮風擋雨,為大穆江山死而後已!站着死,也絕不能跪!
“父王!兒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穆勳雙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手中的诏書,鄭重地對穆龍軒磕了三個響頭,既是對父親的尊敬,亦是對作為君王的穆龍軒最後最真的忠誠。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跪拜,齊聲高呼,這是對穆龍軒這位一代明主的忠實敬意,更是對即将繼位的新帝的衷心期盼,現下時勢混亂,他們必将用盡一切,共同守護這片江山。
“好了,除了勳兒,都跪安吧!”穆龍軒似是累了,他退開要攙扶他的太監總管,自己坐回禦書房主位,揮揮手,讓衆位大臣和禦書房裏服侍的太監總管都先行離去,僅留下穆勳,講講父子間最後的囑咐。
外人一走,穆龍軒先是對穆勳囑咐了一番關于穆瑾之四十六歲生辰的籌辦事宜,之後他便對穆勳招招手,附耳對穆勳說了一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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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穆勳聽着穆龍軒的話,臉色一變再變,似是極為震驚,眼底深處卻又泛起一絲意料之中,所以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只眼眶微紅地點點頭,跪地對穆龍軒行了一個大禮,之後才起身扶着穆龍軒,陪穆龍軒回瑾玉閣修養。
至于穆龍軒究竟對穆勳說了什麽,便只有天知地知,他們知了。
也許人到了彌留之際,都喜歡回顧過往,現在穆龍軒常常會握着穆瑾之的手,遙想當年的盛景,似是覺得将這些美好多說幾遍,那些桃花紛飛的風花雪月、雙劍合璧的潇灑快意、龍鳳合和的纏綿缱绻,就會镌刻進時光裏,永遠不會消散一般。
而穆瑾之也樂得傾聽,甚至他會一邊傾聽,一邊淺笑地擡手撫摸着穆龍軒的臉,仿佛穆龍軒還是年輕的帝王,英俊逼人、霸氣凜然,完全不嫌棄穆龍軒病重的醜态、老态。
情之一字,莫過如此。
“瑾之,瑾之,瑾之,瑾之……”穆龍軒說着說着,便困倦地睡着了,但他即使睡了,嘴裏依舊淺聲呓語着穆瑾之的名字,叫得那麽輕,情意卻那麽濃,聞者心酸,見者流淚。
而穆瑾之也确實留下了心疼的眼淚,為穆龍軒的癡,也為穆龍軒的痛。平日裏,在穆龍軒清醒的時候,他只能将所有眼淚都藏着,因為他知道,若是他難受在臉上,只會讓穆龍軒擔心和難受,所以他只能忍着。但在此刻,在此夜半闌珊無人時,趁着穆龍軒睡着的空當,他終是忍不住流出了深埋心底的不舍與哀傷。
“龍軒……我的皇上。”穆瑾之将自己的頭輕輕地放在穆龍軒頸邊,用盡一切感官去感受穆龍軒的味道,希冀能留在穆龍軒身邊,和他一直在一起,哪怕天崩地裂,也無所畏懼。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兩個月,等到一陣秋風拂過穆京,染紅山上的楓葉。九月二十三穆瑾之的生辰,也就是穆國的“穆情節”,很快便到了。
但是這一年穆京皇宮較之往年,卻顯得格外冷清,只因今年宮內并未大肆操辦穆瑾之的生辰,宮裏上上下下,不僅沒有節日的喜慶,反而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壓抑與肅穆,似乎昭示着有什麽大事即将發生。
穆瑾之的生辰就在瑾玉閣內慶祝,僅有穆龍軒與穆瑾之二人。穆龍軒今日開心,精神也是難得的好,他親手下廚再次為穆瑾之煮了一碗長壽面,和穆瑾之一人咬頭、一人咬尾,共同分食了。
煙花也是穆龍軒親手燃放的,雖然不如往年大氣繁華,卻勝在精致漂亮,穆瑾之和穆龍軒攜手在花園裏看滿天的五彩斑斓,享受着最後的溫馨。他們看着煙花将瑾玉閣耀亮得好似白晝,顯得那麽絢爛,絢爛到幾乎迷了他們的雙眼,不由有些癡迷,癡迷此刻的繁華光景。
穆龍軒轉頭看見穆瑾之唇角含笑,不由也露出幾分淺淺的笑意。他最愛穆瑾之笑了,那對于他來說,是人世間最美最美的風景,即使是最價值連城的寶物,也比不上分毫。
但煙花雖然絢爛,卻終歸只是昙花一現,轉瞬間,所有煙花都熄滅了,只有零星的火光還殘留些許之前的繁華似錦,昭示着它們曾經華麗地存在過。
“起風了,随朕回寝宮吧!”穆龍軒伸手自然地攬住穆瑾之的腰,動作熟稔得即使閉上眼也不會出錯。
“好。”穆瑾之笑着應道,一襲白衣在月色裏顯得越發清冷高貴,仿佛遙不可及,然而,他眼底的溫柔卻是那麽真實,真實得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看透穆龍軒的打算,也準備坦然接受一切穆龍軒給予的愛與霸道。
進了寝宮,穆龍軒将他為穆瑾之準備的禮物獻給穆瑾之,是一把流傳自東漢時期的寶琴——焦尾琴。
看到這把琴,穆瑾之眼睛一亮,不由走上前輕輕撫了撫,卻聞音色醇厚,餘音袅袅,不絕如縷,讓愛琴之人,聞而難忘,世間再難有琴。
“喜歡嗎?”穆龍軒坐在床榻上,微笑着看穆瑾之輕撫琴弦的模樣,看他白衣勝雪的模樣在燭光的映襯下,越發顯得貴氣優雅,心中亦是無限歡喜。
“自然。”穆瑾之一邊說着,一邊開始焚香,并走到一旁淨手,這才有走回琴旁,跪坐着懷抱古琴,開始奏響一曲悠長卻莫名帶着些許悲傷的《賦別》。
穆龍軒靜靜地看着、靜靜地聽着,在穆瑾之垂下頭開始認真撫琴的時候,他臉上的溫柔與鎮定終于褪去,顯出掙紮與痛苦,轉而又冒出狠厲與霸道,各種神色變換間,顯得他的面色有些猙獰。
終于,當穆瑾之的曲子彈到一大半的時候,他悄然站起身,走到一邊取出龍吟劍,緩步朝穆瑾之走去,明顯是準備去取穆瑾之的命。
而這,便是先前穆龍軒在穆勳耳邊留下的最後囑咐,“朕會帶你瑾之叔叔走,我們走後,将我們的屍體合葬在一個棺木裏,記住了,一定不能有誤。”
穆瑾之聽聞動靜,琴聲卻絲毫未斷,仿若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聽到一般,依舊淡然自若地彈着離別之曲。直到一陣尖銳的劇痛從胸口處傳來,他終于停下了彈琴的手,低頭看了看刺進他身體裏的龍吟寶劍。
龍吟劍上泛着一層泠泠的光,煞氣十足,一看就曾飲血無數,讓人見而生畏,但穆瑾之卻不怕它,因為它的主人愛他逾生命,而他也愛龍吟的主人,他的皇上,他的穆龍軒。如果穆龍軒想帶他一起走,他願意,并無怨無悔。
穆瑾之看見劍上滑過屬于他的鮮紅血液,又看着自己的白衣被血色染紅,終于擡起頭望向露出一臉痛苦表情的穆龍軒,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了溫柔缱绻的笑意。
“皇上,您該讓臣把這一曲《賦別》彈完的,畢竟今日可是臣四十六歲生辰,您作為禮物送臣的這把焦尾琴,臣還是第一次彈,卻連一首曲子都未曾完成,實在可惜。”
聞言,穆龍軒乍然手一抖,龍吟劍便抽了出來,然後他就見鮮血猛地從穆瑾之的傷處噴了出來,血那麽多、那麽紅,穆瑾之的臉卻那麽白、那麽白,白得讓人心悸、心顫、心痛。
“瑾之……咳……瑾之……瑾之……”穆龍軒的聲音充滿了悲戚、痛苦、絕望,仿佛失去了伴侶的猛獸在殉情前發出的最後悲鳴。
“穆……龍軒……我的皇上……這輩子……你什麽都給了我……但如果有來世……我還是希望……我能獲得……獲得今生沒有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呢?”穆龍軒何嘗不知穆瑾之想要的是自由,但他怎麽可能答應?他死都要帶着穆瑾之一起走,又怎麽可能放穆瑾之自由?不論生死,不管輪回,他們都必須在一起,絕不能分開!
執念太深,早已成孽。孽不能解,只能糾纏。
“龍軒……我……我的皇上……這輩子……臣只為了您一人而活……咳……臣,臣的身體……臣的一切……屬于人的情感都給了您一個人……所以臣想……咳,想您的恩情臣也該還清了……下輩子……咳……下輩子臣想要自由……想要看到不曾見到的陽光……想要走出這片宮牆看看您的萬裏河山……您……您願意……願意把自由賜給臣嗎?”
“哎……咳……瑾之,當你還下意識地想要朕把自由賜給你,你就是沒有獲得自由的。真正的自由是無拘無束,是潇灑不羁,是淡然從容,是不需要賜予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就忘了剛剛向我讨的那一句賜予吧……”
最終,穆瑾之也沒能得到穆龍軒一句肯定的回答,穆龍軒給他的只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但他卻在死前最後一刻懂得了何為“自由”。如果有下輩子,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做一個最自由的人,去看最美的風景、嘗試一切今生不曾做過的事,做一個真正無拘無束、潇灑不羁、淡然從容的人。
而此刻,當穆瑾之含笑而去,穆龍軒卻再也沒了笑容,他徹底失去了生命的重心,身體也如強弩之末,徹底頹喪下來,連眼中的神色都變得渾濁不清,他一遍又一遍喊着穆瑾之的名字,仿佛多叫幾遍,穆瑾之就能活過來一般,但不可能了,他生命的陽光因為他的自私被他親手抹去殺死了。
“瑾之……咳……”只見穆龍軒吐出一大口鮮血,人卻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精神了許多,他抱緊懷裏尚有些微餘溫的屍體,眼裏的神色亮得懾人,那種執着,超脫了時空,能逆天而為,“瑾之,我既能禁锢你一輩子,便能禁锢你生生世世。我什麽都能給你,唯獨自由,無法許給你。”
“所以,等我。”穆龍軒親了親穆瑾之的額頭,輕輕道,“奈何橋前等我一刻,我立刻就來尋你。”
說完,穆龍軒用盡全力抱起穆瑾之變得特別沉重的身體,踉跄着走回龍床,并将穆瑾之放到床上,而他也拉下床帏,躺在了穆瑾之身側。死前,他拉緊了穆瑾之的手,直到死亡降臨,也不曾放開分毫,昭示着他絕不放手的信念與決心。
九五八年九月二十三,穆國仁德皇帝與玉君帝後,殁于瑾玉閣,死後亦雙手緊握,濃情厚意,感天動地。而後太子勳将其合葬,舉國同哀。
生同衾,死同穴。一代男後玉君與仁德皇帝間的故事,必将永世流傳。
(正文完)
☆、正文之外:守靈與戰死
穆龍軒死後,靈魂本應去往地府,卻不知為何,也許是執念太深的緣故吧,他的靈魂竟沒有消失在世間,而是成為了靈體,繼續守候在穆瑾之身邊。
此刻,他剛死不久,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沒有人看得見他,那些發現他死去而匆匆趕來的太監宮女以及穆勳,都從他的身體直接穿透了過去,所以大概是他生前殺戮太重,又或者只是時辰未到,才沒有鬼差來接他吧。
不過,既如此,便安之。
穆龍軒看着穆勳悲痛哭嚎地撲在他與穆瑾之躺着的床上,不由也有些心酸,但這種心酸卻很淺,淺到幾乎沒有,仿佛人死後,很多東西都放下了,包括生前的親情、責任、權勢、財富、地位,唯獨穆瑾之,他無法放下。
守靈七日,穆龍軒便緊緊跟随着自己和穆瑾之的棺木進了皇室陵寝,守在陵寝中,繼續陪伴穆瑾之,就怕穆瑾之會寂寞,又或是穆瑾之也成了靈體,會回來找他。
但一日複一日,一月複一月,當時光都不再有意義,穆瑾之都未曾出現,穆龍軒漸漸也有些不安,不安穆瑾之是否已經轉世投胎,而他卻還在原地徘徊。
只要一想到穆瑾之可能已經轉世,而他卻不在身邊,穆瑾之身邊會站有其他人,穆龍軒就不由怨氣大盛,勃然大怒,決定去天地間尋找“走失”的穆瑾之。
而與此同時,穆國也正經歷着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建立于九五一年的後周,在趁着穆龍軒與穆瑾之去世之際,派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率大軍攻打穆國,意在統一中原。
這場戰争從九五八年末,一直打到了九六零年末,兩年來,趙匡胤從後周的殿前都點檢變成了發動陳橋兵變的宋**,而攻打穆國的戰争,也由一開始艱難無比,到了現在勢如破竹,直逼穆京。
現下正是戰争最為關鍵的時候,趙匡胤禦駕親征,親率兵千裏奔走,勢要一舉打下穆京,統一中原。
此刻,穆勳站在穆京的城樓上,帶領着穆國最後的兵力,準備與趙匡胤決一死戰。而在此之前,他曾讓穆京百姓提前離開戰場,卻不想穆國上下民心整齊,竟無一人願意離開,哪怕是死,也要殉國而死!
平頭百姓都如此深明大義,更何況是穆國的文臣武将,此一役,穆國全民皆兵,勢要守衛自己的美好家園。
這注定是慘烈的一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為了尊嚴、為了國土、為了活下去。
而對趙匡胤來說,這一仗也絕是他打過最艱難的仗,千裏奔走,士兵疲憊、糧草不足不說,穆國雖小卻尤為硬骨頭,城牆上滾燙的油鍋時刻不停地傾倒而下,這還不算,油鍋一旦倒下來,還會有火箭随之而來,攻城時,被燙死、燒死的士兵,不計其數,讓趙匡胤束手無策。
但與此同時,趙匡胤也知道,攻下穆京只是時間問題,因為穆京城內,油總有耗盡的時候,箭總有用完的時候,糧草也會因為沒有任何補給而消耗殆盡,到那時,不用他再死命攻打,穆京也已是他囊中之物。
所以,很快趙匡胤便調整了攻城策略,他命士兵在穆京城外十裏處紮營,每日大魚大肉地吃、好歌好酒地玩,攻城反而成了閑時戲耍之事,目的就在于離散穆*心和民心。但他沒想到穆*心民心竟如此整齊,就算他每日讓人去城樓下喊話,說此時主動歸降宋朝,都是宋朝的好子民,絕對優待,也無一人動搖,這讓他在暗暗心驚之時,也有些真心佩服穆龍軒和穆勳的手腕。
但也是正因如此,他才更必須打下穆國,只因他自己是兵變坐上的皇帝,完全無法忍受有一脈強大的存在威脅到他的地位。
整整三個月,穆國終于糧草耗盡,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不說百姓,就連穆勳現在都是一天一頓飯,吃的還是稀粥,但他從未顯出一絲疲态,因為他無時無刻不記得穆龍軒生前對他說的,“做個頂天立地的皇帝,站着死,也絕不能跪下!”
只是,每當穆勳走在城內,看到穆京城內繁華不在,餓殍饑民衆衆,不由心酸之極,最後他派人甚至親自去勸很多百姓叛城離去,卻得到了所有人的推拒,因為他們都敬愛自己的君王與國家,無論如何也不做那受萬人唾棄的叛國賊!
“好!好!好!到了現如今境地,我們還躲什麽!随朕一起殺出城去,殺一個算一個,戰死沙場,也不枉為人!”
于是,穆勳率着穆京所有臣民大開城門,全部瘋了一般沖向趙匡胤的軍營,士兵将自己的刀劍戟給了百姓,他們則拿着菜刀、削尖的木棍,臉上帶着必死的決心,沖向宋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處都傳開了穆國子民一邊瘋砍一邊大笑的聲音,那聲音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栗,仿佛昭示着死亡的降臨。
穆國的人都瘋了,他們不怕死不畏疼,趁着宋軍仍在享受美食、美酒,玩樂之時,打了他們措手不及,逮着一個殺一個,就連平時最良善之輩也下了狠手,只因他們雖然良善,但宋軍卻依舊殺死了他們的親友,踐踏了穆國的國土,是人是佛都不能忍,更何況殺也是死,不殺也是死,何不選擇做個英雄呢?
人活着,不過就是為了一口氣!
一開始穆國的人還占上風,但等宋軍反應過來拿起武器反擊,很快戰場形勢就發生了急劇的變化,穆國的子民一個一個倒在了穆勳面前,讓他悲痛欲哭,卻只能強忍傷痛,繼續迎頭而上。
他不能倒、他不能哭,他要守護這些可愛的子民,守護大穆最後的尊嚴,所以他一直血戰到底,直到身上被砍了數刀,他亦沒有倒下。
“皇上,快走!”穆勳幾個忠心的侍衛突然将穆勳圍在中間,他們肩膀緊挨着肩膀,将穆勳護得滴水不漏,為穆勳殺出一條血路。
穆勳哪裏肯抛下子民離去,卻又見穆國還在掙紮反抗的臣民突然都圍了過來,牢牢将他擋在了身後,聲音不齊地喊着,“皇上,快走!”
看着這一幕,穆勳不禁熱淚盈眶,但他最終沒有逃,而是大笑着繼續拿起劍,又沖向了最前方。
一個皇帝,怎麽能躲在人後,被自己的子民保護呢?如果他就此逃走,怎麽對得起泉下有知的穆龍軒和穆瑾之?
父王,瑾之叔叔,兒臣很快就來陪你們了!若有來世,兒臣還做你們的孩子!
最後,穆國站着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直到最終只剩下了渾身浴血的穆勳和一個屬于他的暗衛,這一仗,慘烈得讓宋兵都有些恐懼。
這才是真正的屍橫遍野,戰争從來都是如此殘酷,何苦呢?為了江山,視人命無不顧,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
穆勳最後且戰且退,在暗衛的拼死護送下,奪了一匹敵軍戰馬,一個人騎馬奔往皇室陵寝,身後本來有追兵,卻很快被趙匡胤攔下了,“他也活不了了,随他去吧!他是個英雄。”
轉頭看看慘絕人寰的戰場,趙匡胤也嘆了一口氣,将劍插到地上,嘆息道:“穆國的人,都是英雄。”
穆勳撐着最後一口氣來到陵寝,終于支撐不住從馬上翻倒下來,并跪倒在地上,他對着陵寝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眼淚終于淌了下來,“兒臣無用,沒能守住這片江山,這就來向父王、玉君殿下請罪。”
說完,穆勳便飲劍自刎了。穆國自此,徹底滅國,連一個後裔都不曾留下。
其後,趙匡胤焚毀了屬于穆國的一切文史資料,連同穆京所有人的屍體也一起火化了,這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國家,就這樣徹底湮滅在歷史中,只偶爾有些斷句殘章,還在孤獨地訴說着當年的故事。
故事裏有恩愛一生的帝君與帝後,有浪漫的穆情節,有安樂繁華的都市,還有快樂生活的子民……但如今,這一切都随着趙匡胤的一場大火,消匿了蹤跡,再沒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只除了屬于穆龍軒和穆瑾之的一座皇室陵寝,但它也漸漸在時光侵蝕下,變成了無人問津的一座古墓,直到某個盜墓賊,無意間闖入其間,盜走了穆龍軒和穆瑾之的陪葬品無數,就連最珍貴的那對龍吟鳳舞對劍也一并帶走了。
而在穆國國滅之後,穆龍軒的靈體終于離開陵寝,他回頭看看燒成一片火海的穆京,終是轉身離開了這個擁有他最美好記憶的地方,轉身去找他的穆瑾之,未曾有絲毫留戀,因為無論什麽國啊、家啊,對他來說,都是上輩子的事了,而上輩子的事随着他屍體的入土,都該就此結束,從此以後,他的世界,只剩下穆瑾之,其他事,與他,再無任何瓜葛。
☆、大局結局:重生現代
【穆龍軒篇】
穆龍軒的靈體似乎是被遺忘抛在了三道九界之外,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人世間游蕩了多久,直到某一天一道九霄天雷劈中了他的靈體,在劇痛中他失去了清醒的意識,直到再次醒來,他擁有了一具新的身體。
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又看看嫩滑無比、還帶着嬰兒肥肉嘟嘟的小手,穆龍軒哪能不知他是借體還魂了,至于身體的原主人去了哪兒,他還真不知道。
身下的床鋪極為柔軟,比之宮裏的也不差,穆龍軒滿意地張張五爪,雖然不滿意這孩子的身體,不過能得來一段新的生命,也算是上天對他的厚待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事情并不那麽簡單,因為他身處的環境對他來說,實在太過于陌生,陌生到他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話本世界。
這裏的人會畫極為逼真、色彩極為濃豔的畫,會說天書般的陌生語言,就連長相也與穆國子民完全不同,大部分都是金發碧眼白皮膚。一開始,穆龍軒極為不适應,不過幸好他還是個兩歲多的孩子,這名為“english”的語言也還在啓蒙階段,漸漸地,在家庭教師的教導和觀察仆人們的說話習慣中,他慢慢掌握了這門天書語言。
這一世,穆龍軒重生的家庭是個單親,母親annacapel屬于英國世襲的埃塞克斯伯爵(essexofearl)家族,不過安娜·卡佩爾只能算埃塞克斯伯爵的遠親,再加上埃塞克斯伯爵世襲到現在第十二世早已沒落,她僅擁有一所漂亮的小莊園,算是她貴族身份的證明。
穆龍軒則是這位貴族小姐幾年前在華國游玩時候,與一位穆姓商人一見鐘情後的結果,那時候anna瘋狂地迷戀華國文化,對華國這個古老又神秘的東方國度充滿了好奇,她孤身一個人來到華國,遇上了風度翩翩的穆峰,兩人頓時天雷勾動地火,談了一場風風火火的跨國戀。
但anna雖然出身貴族,卻絲毫沒有貴族小姐該有的矜持,她叛逆、愛玩、愛自由、愛挑戰,穆峰則是傳統的華國思想,兩人很快就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于是和平分手,成為了對方的異性知己。
在anna回到英國後,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後來孩子生下來,她也不怎麽管,雖然物質上給了最好的,精神關懷卻明顯不夠,因為她自己都還年輕、心态都還是個孩子,一年到頭四處游玩、做生意,根本顧不上穆龍軒,等她成熟一些後,她開始想撿起做母親的責任,她卻猛然發現,她的兒子早就成熟得像個大人了。
“ed,imissyousomuch!”說着,anna就抱住十歲的兒子edwardcapel,也就是上輩子的穆龍軒,笑得十分開心,反觀edward的反應就冷淡多了,但他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因着這分冷淡,反而顯得愈加深邃好看。
“。”穆龍軒親了親anna的側臉,早就習慣英國這種貼面禮,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露出嫌棄的眼神。
在anna單方面的膩歪完,她又将自己另一個兒子引薦給穆龍軒看,這孩子小穆龍軒三歲,是地地道道的純種英國人,名叫henrycapel,不知道又是anna在哪兒不小心留下的風流産物,長得倒是玉雪可愛,但很快,穆龍軒就發現,家裏的這個新成員完全不可愛,反而調皮、任性、愛搗蛋,簡直是個坑哥哥牌的熊孩子。
自此,穆龍軒便開始用中國功夫武力鎮壓弟弟henry,導致在henry心中,哥哥edward就是世上最不能招惹的恐怖大魔王,直到長大後,他依然如此認為,直到穆龍軒提出要回華國發展事業,他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離開英國,去往了地球的另一邊。
穆龍軒,現在應該叫他穆惟或者edward,來到華國後,借着他便宜老爸穆峰的東風,又憑借他驚人的商業才華,很快便在華國商業圈裏闖出了名頭,投資遍及各個行業,包括酒店、電影院、商場、電影等,最近看網游越發火起來,他還準備往網游的方向發展,身價可謂是一漲再漲,再加上他混血兒堪比明星的長相,簡直是鑽石王老五中的王老五,所以這些年往他身上撲的人數不勝數,只可惜沒有一人成功過。
據圈裏人的猜測,要麽就是穆惟不行,要麽就是x冷淡,要麽就是心有所屬,不過不管到底是怎樣的原因,他的私人問題,還是圈子裏最大的謎團。
這天一些玩得算是不錯的幾個朋友叫上穆惟,一起去了常去的清吧喝酒,卻見今日的穆惟尤其得心不在焉,幾個朋友問他,卻見他正死死盯着酒吧一樓正在彈鋼琴的一個漂亮青年,那眼神熱烈得活像一把火,能焚燒殆盡世間一切。
這眼神透着思念、深情與刻骨的占有欲,讓人見而心驚。
幾個朋友見穆惟這般,還以為穆惟終于開了竅,不由均對樓下只彈了一首鋼琴曲的青年十分感興趣,一個個探頭看去,恨不得把那名青年的一切都看透。
但見那青年長身玉立、五官精致,行走之間似乎總透出一股古風意蘊卻又偏偏潇灑恣意,整個人不僅長得美,更是氣質卓然,讓人見而難忘。
對此,穆惟的幾個朋友不由面面相觑,暗自感嘆穆惟的眼神真毒,這才知道穆惟不是不行,更不是x冷淡,原來只是眼光高,這般玉雕似的美人才能入他的眼罷了。
而此時的穆惟早已看不進其他的人和風景,心神早就被那個與穆瑾之生得一模一樣,就連氣質和皺眉頭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的青年,吸引住了全部心神。他的心在告訴他、他的靈魂的劇烈震顫也在告訴他,他找到他了,找到他的瑾之,他的美玉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沒想到,跨越千年的時光,他的美好,依然一如往昔。
【穆勳篇】
穆勳自刎而死後,本以為會很快見到穆龍軒和穆瑾之,卻不曾想他竟然直接投胎轉世了,還帶着前世的記憶,雖然他并不知道這是何故,但他卻十分感激這種結果,他不希望忘記穆國、穆龍軒和穆瑾之,更不希望忘記那只可愛任性的“兔子精”。
不知道“兔子精”現在修煉成了什麽模樣,會不會和瑾之叔叔越長越像呢?呵呵。孟尋總是這麽想着,就會露出甜蜜蜜的笑容。
再也不用背負家國天下,穆勳現在覺得無比輕松,即使現在他生活清貧、條件艱苦。當然現在他已經為自己改名為“孟尋”,不再叫穆勳。孟是因為收養他的老人姓孟,尋一是取“勳”的諧音,一是意味着這輩子他的目标就是“尋找”,尋找走失在人海裏的雙親,還有尋找不知身在何方的愛人。
當孟尋一天天長大,他努力讀書、賺錢,讓當年收養他這個棄嬰的孤寡老人過上了舒适的生活,安享最後的晚年。
這輩子孟尋的長相與上輩子沒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有些像上輩子的穆龍軒,也算是他千年前姓穆的唯一證明。而在他為老人養老送終後,他終于踏上了正式的尋親之旅。
帶着這些年積攢的錢,孟尋一路走一路去找,說有目标,其實也只是漫無目的罷了,但他從未絕望,因為他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