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誕生之宴(二)
直播現場亂成了一團。
開播不到一分鐘,請來的特約嘉賓就少了大半只手,鮮血亂噴——不說《夜栖兇宅》,就是在性質相似的所有靈異節目裏,這也是頭一回發生。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撤出平湖山莊,羅大師的慘叫就遠遠地傳了過來,了解到情況後,他們迅速折返回去給他做了簡單的傷口包紮,帶着他和斷指趕去醫院,快一點的話,他的手指還能接回去。
地面鮮血淋漓,幾個素人嘉賓受驚不輕。節目才剛開始,羅大師就缺了半只手,連他都不行了,要是他們留下來,還能有命在?
老板模樣的嘉賓當場提出要退出節目,但其他人怕歸怕,還是保持了沉默,參加節目就有獎金可拿,相對的,如果開播時間不足一小時就退出,就要賠一大筆錢,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賠不起,至少也得撐夠一小時再說。
方濟也很不安,雖然他是道學院的準天師,但還沒畢業,平時做法事頂多驅散過幾個讓人走黴運的小鬼,這麽兇惡的情形他還是第一次見。
倒是舒年,他挺平靜的……
方濟的目光落在舒年身上,發現舒年沒露出害怕的模樣,而是很專注地盯着黑黢黢的半空。
“你在看什麽?”
方濟放輕了聲音。之前舒年說羅大師有兇相,他沒當真,因為舒年弄灑了糖,留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迷糊又可愛的,他只當舒年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吓唬羅大師。
可很快舒年的話應驗了,羅大師真的有了災禍——或許只是個巧合,來到兇宅還能平安出去的人少之又少,不過光是沖舒年的這份淡然,方濟就覺得他這個人不簡單。
“沒什麽。”
舒年搖搖頭,收回了視線。
其實羅大師斷指的瞬間他感應到了什麽,那像是一道目光的注視,又像是一個惡念,可當他再想仔細分辨時,這個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快到似乎只是他的錯覺。
節目組把要求退出的老板接走了,其他嘉賓還得繼續直播,倒是直播間人更多了,觀衆們可不管那麽多,才剛開始人就出事了,對他們來說只會更刺激。
嘉賓們打着手電筒向山莊裏面走去。本期的兇宅名為“平湖山莊”,位于一座山的山腳下,是個私人山莊。
平湖山莊在八年前建成,三年前開始鬧鬼,一共換過四任主人,每個都死于非命,無一例外,加上離奇死亡的家屬和傭人,死者共計有八名。
山莊內部的園林區不小,一行人走了十幾分鐘才看到中央的別墅。
作為別墅來看,這是一棟體積相當龐大的建築,牆壁主體呈米黃色,深棕屋頂,高十餘米,長四十餘米,窗戶和陽臺很多,裝飾風格優美獨特,因為缺乏打理,瘋長的爬山虎布滿了牆體,牆根堆積着枯黃敗落的葉子。
方濟拿出一個迷你羅盤,女白領看了一眼,小聲地問:“測陰氣的?”
“嗯。”方濟點點頭,觀察羅盤,等了一會,上面的指針仍然一動不動。
“我聽說陰氣越強,指針的擺動幅度就越大。”女白領說,“它不怎麽動,這是不是好事?”
方濟露出凝重的表情:“你覺得這種地方可能沒陰氣嗎?”
女白領搖搖頭:“肯定有。所以這是?”
“是陰氣太重,重到指針動不了。”方濟說,“把磁針放在磁鐵上,你說它會動嗎?”
女白領神色駭然。
他說得不錯。舒年離開他們,繞着別墅外圍走,不用測試,他光是用眼睛就能看到別墅散發的陰氣濃郁到近乎實質,緩緩向四面八方流動,光是靠近,就讓人渾身發冷,像進了冰窖。
意味着裏面有鬼,甚至為數不少,是大兇之地。
舒年走了一會,在覆滿爬山虎的牆上隐約看到了什麽東西。
他靠近過去,撥開葉子拿手電筒一照,上面畫着黑乎乎的塗鴉,離地不高,應該是小孩子畫的,內容卻讓人毛骨悚然。
塗鴉畫了一排人,每個人的脖子上都吊着黑線,身下一灘紅血,怪物躲在門後,兩只發光的眼睛在看着吊死的人們,也像是在看舒年。
歪歪扭扭的字為怪物配了臺詞。
“你喜歡什麽樣的禮物?“
舒年輕聲念了一遍,放下葉子,繼續向前走,發現一扇破碎的落地窗,便直接從窗戶鑽了進去,進入了別墅。
地圖上顯示這座別墅有五層半,一層地下室,四層主體和半層閣樓,總面積超過七千平方米,房間衆多。
他走進的房間是一間寵物房,淺色的地板洇着陳舊的血跡,皮毛和骨頭散落得到處都是,除了死人,就連寵物們都不能幸免于難。
“吱嘎……”
他推開屋門,門軸發出幹澀的聲音。出了寵物房是走廊,灰塵很重,牆壁上懸挂着不少風景畫和工藝品,他看了看,沒什麽古怪。
再往前走是玩具間,舒年剛要推門,突然聽到裏面傳來了嬰孩的哭聲,在這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寶貝乖,不哭不哭,媽媽給你哼搖籃曲。”
有個女人溫柔地哄着嬰孩,輕聲哼起了歌,嬰孩漸漸停止哭泣,“咯咯”地笑了起來。
舒年推門而入,但裏面沒有人影,只有大堆落灰的玩具。
他站在門口,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皮球在地上彈動,孩子們嬉笑着跑了過去,邊笑邊喊。
“快過來!”
稚嫩的童音就在耳邊響起,離得很近,舒年回頭一看,依舊什麽都沒有,看不到孩童的影子。
舒年倒不怎麽怕,和羅大師受襲不同,他知道這些靈異現象不是針對自己的,只是代表附近有鬼,鬼還沒注意到他,否則靈異現象會更危險、更具有攻擊性。
他舉着手電筒在玩具間照了照,沒什麽有用的線索,便繼續前往下一個房間,在這裏他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間照片房,牆上挂滿了照片。
照片屬于最後一任山莊的擁有者,大多都是他們一家五口的照片,還有少數寵物和客人們的照片。
正面的牆壁懸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家福,男主人、女主人和他們的三個孩子,上面落着灰塵,相框上染着大片的棕紅色痕跡。
這家人是在半年前出事的,男主人被剝了皮懸挂在閣樓,最年幼的女兒淹死在泳池裏,女主人帶着剩下兩個孩子匆匆逃離,什麽都沒敢帶走,但沒多久女主人也精神失常了。
自此以後,山莊無人再敢接手,徹底被廢棄。
全家福的相框歪斜了,舒年将它扶正,打量了幾秒,突然有人在背後叫他。
“舒年!”
舒年回頭,是方濟。他似乎在找他,神色有點焦急,對他說:“你膽子真大,怎麽自己跑進來了?”
“你不也是一個人?”舒年說,方濟的身後沒有別人,就他自己。
“我不一樣啊,好歹學過幾天,再說還不是因為你不見了,我才急匆匆進來的。”方濟走進照片房,“這裏有什麽發現嗎?”
“嗯……”舒年露出思考的表情,仿佛在斟酌該怎麽和他說。
突然牆壁上的全家福出現了可怕的變化,一家五口的臉都變得慘白而扭曲,黑洞洞的眼睛無神地盯着舒年和方濟,眼球快速地在眼眶裏打轉。
畫像或照片中的人物盯着活人看,往往意味着危險上升了一個層次:他們被鬼發現了。
他們看着下方,小女兒大張着嘴巴,七竅流出大量的水,男主人突然被繩索套住脖子吊了上去,五官和全身的皮如蠟燭般融化,皮肉與浸泡滿血水的衣服滑膩膩地脫落下來。
“我的天!”
方濟吓了一大跳,招呼舒年逃跑:“快點走吧!”
“來不及了,她來了。”
舒年說完,目光落在了門口,方濟也看了過去,只見門口伫立着一個矮小的身影,穿着白裙子,臉幾乎被濕漉漉的頭發擋住了,整個身體仿佛剛從水中撈出來似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方濟臉發白,在身上摸索用具,舒年也摸,掏出來一樣東西直接塞進嘴裏。
“是什麽?”方濟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發現還有根細小的白管留在舒年唇邊。
舒年:“棒棒糖。”
方濟:“……”
方濟:“為什麽要吃棒棒糖?”
舒年:“我緊張,一緊張就想吃糖。”
方濟:“……”
舒年又摸出兩根:“你要嗎?”
方濟:“…………不。”
舒年把糖遞向門口的影子:“你呢?還有草莓味和芒果味的。”
“……”影子披散的頭發下隐約露出兩只眼睛,只有眼白,死死盯着他們,停頓了幾秒,突然發出一聲銳利的尖叫,凄厲可怕,明顯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她猛地撲了過來,舒年迅速往旁邊閃躲,對方濟說:“你聽,她在謝謝我!”
方濟也急忙一閃:“你說什麽鬼話呢!”
不知是不是舒年的禮物起了效果,鬼影竟然只追着方濟,把舒年晾在一邊,方濟狼狽地躲閃,幾次差點被鬼抓到衣擺,好在每次都堪堪避過了。
追了好幾分鐘,鬼影尖嘯一聲,突然消失不見了,牆壁上的全家福恢複了正常,照片中的一家五口依舊笑容燦爛。
死裏逃生,方濟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全程圍觀的舒年開口說:“她應該是小女兒吧?”小女兒是淹死的,鬼影是孩子的身高,渾身是水,符合她的死狀。
“是、是吧……”方濟喘氣,一副很憔悴的模樣。
“她為什麽會突然出來?”舒年叼着棒棒糖說。
“誰知道。”方濟低語。
“我猜是因為你把全家福弄成了那副怪樣子。”舒年說,“她很珍視全家福,你卻故意讓照片裏顯示出她被淹死、她父親被剝皮的慘狀,她生氣了,才會一直對你窮追不舍,直到你把照片恢複原狀。”
方濟愣了愣:“你在說什麽?那不是靈異現象嗎?”
“對,靈異現象,但不是她弄出來的,是你弄的,為的是騙我跟你走。”
舒年垂眸看着他:“其實我真的懂鬼話。”
“……”
“我聽懂了她的尖叫,她在感謝我幫忙把歪斜的全家福擺正。”舒年慢吞吞地說,“還提醒我,我身邊的這個人不是活人。”
“雖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方濟。那麽,你是誰?”
“……”
屬于活人的生動從“方濟”臉上消失不見了。
它緩緩地咧開嘴,嘴邊的皮膚如脆弱的果皮,輕易破碎了,烏黑的血從開裂的嘴角流淌了出來。
像是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在笑。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二
【群成員四號已被管理員解除禁言。】
四號:群主傻逼。
五號:別說了,才放你出來,還想被禁言?
四號:笑話,我怕他?
三號:好了,你們都來看年年不好嗎?年年好厲害,一下子分辨出了那只鬼。他似乎帶了很多糖,是喜歡吃糖嗎?太可愛了吧。
三號:[表情]貓貓心動.jpg
四號:你連舒年喜歡吃糖都不知道?
四號:白癡。
四號:一群白癡。
四號:要不是因為舒年,誰會跟你們待在同一個群?
五號:……安靜一會吧。
【群成員四號已被管理員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