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誕生之宴(三)
頂着方濟臉孔的東西露出了怪異的笑容,皮膚越來越鼓脹發黑,整個頭部像是飽滿的紫葡萄,突然血管炸裂,它的腦袋爆開了,黑血灑了滿地,散發出強烈的腥臭味。
血糊糊的腔子挂着肉渣和碎骨頭,一只慘白細長的手掌撥開血肉,從裏面伸了出來,屍體被撕裂,爬出了一個更加怪異的東西。
它趴在地上,有着人的四肢,染血的頭發披散着,遮住了它的臉,無法看清它的面目。
它的肢體很柔軟,脊柱拱起呈現出彎折的形狀,在血泊中緩緩爬行,歪歪斜斜地向着舒年爬了過去,地板上蜿蜒出了一條扭曲的血痕。
舒年站在原地不動,它離他越來越近,貼着地面的腦袋擡了起來,血淋淋的毛發間露出了只有眼白的眼睛,散發着淋漓的惡意。
就在它向着舒年伸出柔軟的前肢,即将碰觸到他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但聲音并非從這個房間響起——照片房唯一的門是打開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似乎距離很遠,又似乎很近。
與此同時,舒年再次感受到了某些東西,它在羅大師斷指時曾出現過一次,這次他可以确定了,它是一道目光。
別墅裏有什麽正在注視着他。
“嗬……嗬……”
趴在地上的怪異之物忽然發出了“咯楞咯楞”的聲音,舒年敏銳地察覺到它在恐懼,它渾身發抖,好像很懼怕這道注視,立刻放開了舒年的腳踝,融入到血泊中消失了。
在它消失的瞬間,外面傳來了亂糟糟的動靜,有人在尖叫,還有匆忙淩亂的腳步,而在此之前舒年什麽都聽不見。
它隔絕了照片房與外面的空間,現在房間重新連接在一起,意味着它确實離開了。
那道注視也變淡不見了。
“咚、咚……”
一個手電筒滾到了照片房的門前,有人匆匆跑過來撿,無意朝這邊掃了一眼,看到舒年在裏面,愣了一下,叫出了他的名字:“舒年?”
來人是方濟,舒年可以确定這回是本尊來了,因為方濟的身上帶着淺淡的焚香味,而剛才的東西只有陰冷的腥氣,它假冒方濟真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你怎麽在這兒?”方濟遲疑一下,問着。這裏是兇宅,站在他面前的人可不一定是舒年,還是小心為妙。
“我繞着別墅轉,看到有個缺口,就進來了。”舒年說,“然後……”
“然後?”
“腳卡住了,我站在這裏好久了。”舒年委屈。
方濟:“……”确定了,是舒年本人。
在舒年可憐兮兮的注視下,方濟幫他把卡住的腳拔了出來,別說,卡得還真緊,舒年的整個鞋後跟都死死地卡進翹起的地板縫裏了,費了他好一番功夫。
“謝謝。”舒年向他道謝。
方濟忍不住問:“怎麽搞的?”他沒想明白舒年的鞋跟是怎麽卡進去的。
舒年說:“我運氣不好,總是很倒黴。”
運氣差?
方濟瞧了瞧他的臉,舒年不但長得精致好看,骨相也很完美,粗略地看他面相,他應該是天生好命,好運不斷的那種,怎麽會運氣差?
“其實也還可以。”他安慰舒年,“至少你沒遇到鬼,現在還好好的。”不然卡腳了該怎麽逃啊。
舒年:“遇到了啊。”
方濟:“?”
舒年:“遇到兩個。”如果算上那道注視,就是三個。
方濟:“???”
他難以置信,又覺得舒年的語氣不像在說謊。
舒年将地上的血跡指給他看。
剛才光線太暗了,地板顏色又深,方濟沒注意,這時打着手電筒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相信舒年運氣很差了,豈止是差,一般人估計已經沒命了吧?
方濟正想仔細問問舒年是怎麽脫險的,舒年先開口了:“外面好像很亂?”
照片房外傳來隐隐的哭聲,方濟這才想起自己是過來撿手電筒的,外面還有人在等着。
他嘆了口氣,苦笑起來:“情況挺糟的,如果你願意過去看看最好,要是不想,我就和你說說。”
他相信舒年是有真本事的,但這樣的人通常都喜歡獨來獨往。《夜栖兇宅》節目組會對嘉賓的表現進行評分,只有得分最高的人才能獲取終極獎勵,所以實力不錯的嘉賓一般不會與他人合作,那都是競争對手。
方濟覺得舒年也是其中一員,不然他剛才不會單獨行動,但出乎意料,舒年很爽快地答應了:“我跟你去看看。”
“還有就是,”方濟想了想,又說,“羅先生也在。”
他覺得還是先說清楚為好,畢竟羅大師對舒年做出了那種舉動,舒年要是不想去也理所當然。
他和羅大師搭夥是有原因的,要不然他也不願意。擔心舒年誤會自己,方濟解釋:“情況特殊,出現了一些變故。”
舒年皺了皺鼻尖,不太開心的樣子,但方濟都這麽說了,他也沒說別的,只是問:“他的手指接好了?回來得好快。”
“不……不是他自己想回來的。”
方濟語氣壓抑。
“是他走不出去了。”
他向舒年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
在舒年進入別墅後,嘉賓們也都陸續進來了。方濟除了和女白領一起走之外,還有個男人和他們搭夥,他姓何,是後到場的嘉賓之一,職業是游戲策劃,那高高的發際線和滄桑的長相讓方濟實在不能接受這位老哥才二十多歲。
有更多的同伴加入是好事,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女白領和他們閑聊。
當談及到為什麽要參加節目時,何策劃說:“我不缺錢,來這兒是為了取材,我們公司計劃要推出一款恐怖游戲。”
“為了做策劃?”女白領驚訝,她是缺錢到走投無路才來的,絕大多數素人嘉賓也和她一樣,“何必呢,你就不怕送命?”
何策劃說:“沒關系,那正好,反正玩家們早就說我是陰間策劃了,呵呵。”
方濟和女白領:“……”
不過玩笑歸玩笑,何策劃還是惜命的。三人謹慎地走進別墅,和舒年一樣,他們也聽到了小孩子們玩鬧的聲音,又看到白花花的影子穿過走廊,雖然受到了一些驚吓,但他們都知道這是正常的靈異現象,有鬼存在就不可能不出現這些東西。
“注意看有沒有什麽邪門的物品,尤其是帶血跡的。”
方濟叮囑他們:“一般來說,鬼必須依附在它的屍骨或是某樣遺物上才能存在,把屍骨或遺物破壞掉,鬼也就消失了,這是對付鬼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女白領點頭,何策劃一邊念叨大悲咒,一邊舉着手電筒四處張望,還真讓他看到了一樣東西:“你們看那個,好像是帶血的。”
兩人順着他指的方向低頭一看,地上有條方格手帕,已經被血染髒了。
方濟把手帕撿起來,用指腹拈了一下:“不是鬼的東西,還是濕的,很新的血跡,可能是我們之中的誰落下的。”
“确實,這條手帕有點眼熟。”
女白領小聲說。這條方格手帕的大半都被血染透了,出血量肯定不小,那人怕是出事了。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陣哼聲,像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聽起來很痛苦,三人壯着膽子走過去看,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房間很空,只擺着一把椅子,有個人閉着眼癱坐在椅子上,血流了滿手,捂着手指哼哼唧唧的。
竟然是羅大師。
“羅大師。”女白領叫了一聲,怪不得她看那條手帕眼熟,不就是工作人員拿給羅大師包紮手指的嗎,“您這是……回來了?”
羅大師一頓,睜開了眼睛,看清他們三個後,他猛地坐起來:“這是哪兒?”
“山莊別墅啊。”何策劃遲疑地問,“您難道不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羅大師臉色不好,“我不是自己回來的,你看我的手像是接好了嗎?我明明出了山莊,剛進醫院,但是……”
他回來了。
甚至他自己沒有察覺。
女白領白了臉,原本她是指望撐夠一小時就出去的,但羅大師都離不開了,她又憑什麽以為自己能走?
方濟相對冷靜不少,不是羅大師說什麽都信,因為他不能确定這個人是真的羅大師,便問:“和您在一起的工作人員呢?”
“他們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
羅大師皺起眉,語速越發緩慢:“然後就……怎麽了?我不記得了。”
他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他知道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竅了,可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僅僅是到達醫院後嗎,還是更早之前?是不是他根本就沒有走出過山莊?
羅大師回憶細節,發現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他坐上節目組的車,工作人員全程保持沉默,安靜得像幾具屍體;街道悄無聲息,燈光極暗;醫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最不對勁的是他自己,對種種的不正常,他竟然沒有半分懷疑。
“電話……是電話!”
他仔細回想了一會,恍然道:“不是他們接到了電話,是我!”
自從他接起了一個奇怪的電話,一切就變得不正常了。
可對于電話裏說了什麽,他的腦海中竟一片空白,毫無記憶。
……
“羅大師用他的血寫了很多符文,嘗試破解鬼障,但是都失敗了。”
方濟苦澀地說:“他變得歇斯底裏起來,說是血被陰氣污染了,不夠純淨,要拿刀刺自己的心髒取心頭血。”
“我們吓壞了,好不容易才奪過他的刀,讓他冷靜下來,我的手電筒在奪刀時被打飛了,就過來撿,接着看到了你。”
舒年點點頭說:“我跟你過去。”
他是不想看見羅大師,但就像方濟說的,情況特殊,他對那個電話有些在意。
羅大師會用血寫符文,是很高明的手法。他雖然人品不行,但實力還是有的,卻被鬼斷了手指,現在又迷了鬼障,可見這裏的鬼相當厲害。
舒年參加節目是為了找保命之法,但除鬼是他的工作,他不介意順手幹一單。
見他同意,方濟領他過去了,另外三個人站在大廳裏,羅大師氣色很差,精神萎靡,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連見到舒年都沒什麽反應。
“我想看看他的手機。”舒年不願意自己過去,小聲對方濟說,“你幫我拿一下。”
方濟點點頭,正要開口向羅大師讨要手機,安靜的大廳中卻突然響起了很奇怪的音樂。
音樂的調子嚴重走音,節奏緩慢,伴随着“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唱歌的是一群孩子,他們的聲音也變形了,無限拉長,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好像是生日歌?”何策劃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地說,因為它的音調太扭曲了。
“是生日歌。”方濟多聽了一會,點了點頭。
“啊,”羅大師叫了一聲,他想起來了,“就是這個聲音!它是手機鈴聲,聽到它以後我就接到了電話。”
舒年聞言擡頭,聆聽着生日歌傳來的方向,結果發現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
舒年:“?”
“鈴聲,”方濟深吸一口氣,說道,“是從你身上傳來的。”
舒年:“啊……”好像還真是。
他從背包裏把手機取出來,手機屏幕是黑的,但确實傳出了詭異的鈴聲。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在其他人緊張的注視下,舒年按亮屏幕,看到屏幕一片血紅,沒有接通鍵,于是直接把手機放到了耳邊,淡定地說:“你好。”
“晚上好,年年。”
電話那端的人說話了,像是年輕男人,嗓音磁性動聽,語氣溫柔,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耳畔的呢喃低語,讓人酥酥麻麻的。
屋裏很安靜,方濟聽清了對方在說什麽,這個人的語氣聽上去和舒年很親昵,難道是舒年的熟人?
可是不對啊,他想。
能打來這個電話的,又怎麽會是人呢?
他心裏一緊,發現舒年的情緒也變了。
雖然看起來依舊平靜,但他抓住手機的手指驀地收緊了。
就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終于降臨了。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三
五號:可惜不是我在場,我也想為小年過生日。
三號:年年很怕群主啊,他會不會也怕我?不行啊,要是被年年讨厭了,我還不如原地灰飛煙滅算了。
三號:[表情]貓貓流淚.jpg
一號[群主]:年年握緊了手機,不是怕我,而是激動。
六號:?
七號:?
一號[群主]:是激動。
三號:群主,自欺欺人是不好的……
【群成員三號已被群主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