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誕生之宴(四)
片刻的沉默後,舒年對電話那端的人開口說話了,可女白領跟何策劃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方言?”
女白領搓了搓手臂,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種語言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好像有蟲子在皮膚上爬,濕潤陰冷,讓她渾身發麻。
“不是方言。”方濟聽了一下,說道,“是鬼話。”
“鬼話?”何策劃不解,“‘鬼話連篇’的意思嗎?”
“字是這兩個字沒錯,但不是一個意思。”
方濟解釋:“鬼話就是鬼用的語言,活人很難聽懂。‘陰陽兩隔‘不只是說說,活人和死人本就該完全分開的。”
“正常情況下,活人看不到也聽不見鬼,鬼也一樣,無法感知活人,只有達成特殊條件時,雙方才能看到彼此。”
何策劃追問:“特殊條件是什麽?”
“陰氣。”方濟回答,“死人能産生陰氣,當陰氣充足時,活人就會遇鬼。這時活人是弱勢的,我們很難看清鬼的真面目,也聽不懂鬼在說什麽。但鬼能看清我們、聽懂我們的話,因為它們生前是人,我們可沒當過鬼啊。”
“那、那舒年能說鬼話,豈不是意味着他是……”女白領聲音發顫,“鬼。”
方濟搖了搖頭:“鬼話能學。”否則他怎麽能聽出來舒年在講鬼話,豈不意味着他也是鬼,“你反而應該更相信舒年,鬼話很難學,我學了快兩年,只能聽懂最基礎的詞語,一個字都說不了,他卻能直接和鬼交流,你說他厲不厲害?”
兩人瞪大眼睛。
舒年在和電話那頭的人交流。
“是你。”他說。
聽到他換成鬼話,男人也跟着換了,輕笑一聲應道:“是我。”
舒年握緊手機:“之前的電話也是你打的?”他指的是羅大師接到的電話。
男人但笑不語,依舒年對他的了解,是默認了。
“你想做什麽?”舒年問。
男人說:“我以為你知道。他惹你不高興了,我也……很生氣。”他聲音很輕。
“他”想殺了羅大師。
舒年心裏一沉。更重要的是,男人似乎看見了那些事。
“他”也在山莊嗎,是跟着自己來的?自己感受到的兩次注視是源自于“他”?
舒年立刻問:“你在山莊?”
男人沒有回答,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的生日就要到了。”
舒年沒作聲。明天确實是他二十一歲的生日。
“我有驚喜要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男人含笑說,“那麽一會見,年年。”
電話被挂斷了。
舒年抿緊嘴唇。
他參加《夜栖兇宅》的目的是為了尋找破解陰婚的辦法,雖然猜測過山莊可能和“他”有關聯,但還是沒料到“他”就在山莊。
如果這次沒找到辦法,他大概是走不出山莊了,“他”還說要送他驚喜……舒年可不覺得“他”說的是真正的驚喜,也許這意味着他們要完成陰婚了。
女白領瞧他神色不對,更加惴惴不安,輕聲問方濟:“他們剛才說了什麽?”
“我聽不懂。”
方濟搖頭,看向羅大師,可誰知羅大師面無人色,竟然轉身拔腿就跑。
“羅先生!”方濟很詫異,在後面叫,羅大師卻連頭都不敢回。
剛才的通話,羅大師确實聽懂了大半,他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打電話的鬼和舒年關系不淺,他得罪了舒年,鬼要殺他,他怎麽敢留下來!
羅大師的逃跑讓女白領驚恐極了,電話裏到底說了什麽,才會把除鬼經驗豐富的羅大師吓跑?連他都走了,那他們又該怎麽辦?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一時間,無數恐怖的念頭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尖叫一聲,抓着自己的頭發,快被自己的想象逼瘋了。
“冷靜點!”方濟按住她的肩,“小心招來其他的鬼。”
這個法子最管用,女白領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慘白着臉瑟瑟發抖。
方濟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其實他也怕,但他更知道害怕沒用。
他問舒年:“你們在電話裏講了什麽?羅大師是被電話吓跑的?”
舒年一直在沉思,聞言回過神來:“什麽,他跑了?”他沒注意到羅大師的行動。
“是……”
舒年頓了頓,點頭說:“如果他聽懂了,那麽應該就是,他的處境很危險。”
現在他自身難保,也管不了羅大師了。他對付山莊中的其他鬼不成問題,可偏偏這裏還有“他”……
見他們驚懼,他又補充:“但你們還好,‘他’沒說什麽。”
何策劃與女白領猛地松了口氣,雖然只是暫時安全了,但總比現在就被鬼盯上強,至于羅大師,他們也只能祝他自求多福了。
方濟張了張嘴,問道:“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鬼?”
舒年點頭。
方濟欲言又止:“那你們……”是什麽關系?
舒年想了想,回答:“我跟你說過吧?我參加節目是為了保命。”
“對。”方濟應道。
“就是因為‘他’。”舒年說,“‘他’是個厲鬼,追了我三年,要是被‘他’追到了,我也會死。”
三年前,舒年十八歲,跟随師父上山工作,不小心招惹到了這個厲鬼。
他們在山上尋找一具需要燒掉的遺骸,這座山陰氣籠罩,葬了許多無名的墳墓,它們隐藏在雜亂的草叢中,很難看到,又無法靠陰氣分辨,導致舒年不小心踩到了一座。
這座墳的年頭很久遠了,幾乎變成了平地,但剛剛踩到墳土,舒年就覺得不對勁,可惜為時已晚,一股帶着血煞的陰氣噴薄而出,立刻就将他魇住了。
舒年的意識空蕩蕩的,恍惚間看到自己的面前似乎有一座陰森的老宅。
如果是正常狀态,他肯定不會冒然進去,但他被迷了心竅,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能力,便想也不想地推開大門,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老宅裏靜悄悄的,只有單調的掃地聲。穿過長長的游廊,舒年看到穿着灰馬褂的幫傭在清掃庭院。
幫傭背對着他掃地,動作和節奏一成不變。待到看見正臉時,舒年才發現他渾身腐肉,潰爛的傷口流出烏黑腥臭的膿水,将馬褂染黑了。
幫傭的一顆眼珠掉進了落葉中,他卻無知無覺,将落葉和眼珠一起掃到了角落。
屋檐下挂着一排鳥籠,每個鳥籠都關着一只鳥,它們一聲不叫,用尖利的喙啄着自身的羽毛,将羽毛血淋淋地拔了下來,直到血肉模糊,再一根根地裝回去,周而複始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舒年走進正房,房內的陳設很有古韻,點着淡淡的熏香,家具是名貴的黃花梨打造的,牆上挂着仕女圖,仕女輕搖羅扇,與端坐在主位上的雪白骷髅一起望向了他。
骷髅一身月白色的男式長袍,細長的指骨佩戴着枚翡翠扳指,溫文爾雅地端起茶杯。袅袅水汽後,“他”黑洞洞的眼眶端詳着舒年,過了片刻,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舒年從不知道骷髅也能笑。
“過來。”
“他”對舒年招了招手,舒年走過去,看看旁邊的空座,又看看骷髅,選擇坐在了骷髅的大腿骨上。
骷髅動作微頓,任由他坐了。
“他”摟着舒年的腰,冰冷的指骨劃過他的臉,像是在撫摸他。
舒年被骷髅摸得癢癢的,避開了“他”的指骨,骷髅不悅,他察覺到了,于是他勾住骷髅的頸骨,在上颌骨的位置親了一下。
“好乖。”
骷髅果真被他逗笑了。“他”的嗓音好聽極了,笑聲也迷人,愛不釋手地摸着舒年柔軟的發絲:“你叫什麽?”
“我叫……”
本能在警告舒年,絕不能将名字說給骷髅聽,但骷髅只是多摸了幾下他的頭發,舒年就變得眼神迷茫,乖乖地回答:“……舒年。”
“好。”骷髅莞爾,輕點他的鼻尖,“等我找你。”
舒年猛地驚醒,醒來時依舊站在墳墓上。
他明白自己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但來不及挽回了。因為對厲鬼說了名字,三年過去,他用盡了種種辦法,卻始終無法擺脫厲鬼,甚至更糟,還與“他”訂了陰親。
厲鬼太厲害了,就連舒年的師父也拿“他”毫無辦法。他們不知曉“他”的名字,找不到寄身的遺物,殺不掉“他”,藏也無處可藏。
舒年沒見過“他”的真身,但“他”會夜夜入他的夢,夢中的“他”漸漸長出血肉,一日比一日更像人。
陰婚沒有具體的日期,但舒年猜測,應當就是“他”完全長出肉身的當日,那時舒年就會死。
眼看期限越來越近,舒年的師父給他算了一卦,竟找出一條出路:想要退掉陰婚保住性命,就要參加《夜栖兇宅》,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于是舒年來了。
舒年将撞鬼的遭遇講了一遍,但并未深入,沒說他被迷了心竅,也沒提到陰婚。
方濟聽得頭皮發麻,既佩服又同情他:“難怪你運氣不好。”人的運勢也與元陽有關,被厲鬼纏上,陰氣浸體,元陽萎縮,怎麽可能有好運。
舒年:“這倒不是,我是從小就倒黴。”
方濟:“……”
也是,要不然那麽多座墳,怎麽就偏偏一腳就踩上厲鬼的墳頭。
何策劃聽得心驚,小心翼翼問:“它是跟着你來的?那它為什麽要殺羅大師?”
舒年不方便解釋“他”對自己的占有欲,況且何策劃不知道羅大師曾對他動手動腳,便說:“他長得太醜了。”
“……”何策劃木了。完了,他比羅大師還醜,那下個死的人不就是他了?
方濟輕咳一聲,暗示舒年別把人忽悠進溝裏,又道:“我有個想法,既然羅大師是因為電話中的鬼才走不出去,它只針對他,那麽張老板是否已經離開了呢?”
羅大師斷指後,還有一個姓張的老板退出了節目,跟随工作人員離開了。直到現在他們還沒碰見他,應該就是真走了吧?
女白領心中重燃希望,低頭一看時間,他們在這裏就快待夠一小時了,再過幾分鐘,她就能……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突然何策劃鼻尖抽動,聞着這股味道,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真的。”女白領愣了愣,也說,“好香……是炖肉的香味。”
走廊深處的門“吱呀”打開了,更強烈的炖肉香味撲面而來。
門後走出一個人,是男白領。
他身上沾着血跡,臉色僵白,沖他們笑了笑,笑容說不出地怪異。
“餓了嗎?”他招手,“這裏有肉,過來吃吧。”
說着,他拿出了一塊煮熟的長條肉,放在嘴裏咀嚼一會,吐出了骨頭,赫然是人的指骨和指甲。
他吃的是人手指,手指的指根上有一枚金戒指。
女白領手腳冰涼。
這是張老板的婚戒。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四
【群成員三號、四號已被管理員解除禁言。】
三號:年年不要坐在髒東西上,會生病的!!
三號:我也有腿給你坐啊!我保證更舒服![表情]貓貓流淚.jpg
四號:骷髅?群主醜逼。
六號:像個誘拐犯。
五號:一號對小年這麽做,不是很好。
一號[群主]:盡管你們很無禮,但沒關系,我不怪你們。我能體諒你們的不開心,畢竟每夜與年年見面的不是你們,而是我,不是嗎?
一號[群主]:[微笑]
【群成員舉報了群主的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