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哭林。顧名思義,是個連鬼進來了也得哭的鬼地方。
夜色之下,從外面看來便已陰森森鬼影重重。據說這林子進來了便出不去,所以裏面已不知藏着多少冤魂。若是碰上風雨之夜,便能聽聞百鬼齊哭。
此刻,花娉也很想哭。在她不信邪地嘗試了數次,累得快精疲力竭最後卻仍是回到了原地的這個時候。
你妹!碰上蘇白蓮,果然就沒好事!
臉色慘白神情卻淡然的蘇良靠于樹上,閑閑地看着她。
花娉終是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笑得十分親切:“蘇公子,既知是鬼哭林,為何你們都如此英勇地闖了進來?”
蘇良也笑了:“因為鬼也是分等級的,會在這林子裏哭的,只有愚蠢的鬼。”
“……”作為愚蠢鬼中的一員,花娉忍住了一掌拍暈他的沖動,十分熱情友好地扶着他站起,“哎,蘇公子,夜深露重,地面寒涼,別坐着了,我送您回家吧。不知公子家在何方?”
“那就有勞宮主了。”蘇良十分配合地起身,只是聲音比方才更虛弱幾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花娉身上。
花娉身子顫了顫,拄着拿回來的鏽劍,艱難地站穩。蘇公子,你可知減肥是個長期而艱巨的終生事業?
“看到東南方向的那棵歪脖子樹沒?從它開始,往前走一百步……不對,以你的腳程……一百二十步,然後右拐,八十步……先到那兒再說。”
嘁,還不舍得說完。花娉不滿地腹诽。雖然她得承認,最了解小人的果然還是小人,若是蘇良說完了,她肯定就拍拍屁股閃了。
“歪脖子樹……一百二十步……我說蘇公子你能稍稍使點力麽?”花娉覺得蘇良真的應該減減肥了。
“嗯。”蘇良靠在她身上,極輕地應了一聲。
“……這裏,再右拐,一、二、三……四十四、四十五……”我去,你“嗯”個屁啊,還越來越重了有沒有?
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花娉實在走不動地停了下來:“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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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卻連有氣無力的一聲“嗯”也沒有了,甚至呼吸都已微弱到無。若不是感受到他胸口的輕輕起伏,花娉絕對會以為他就這麽靠着靠着就靠過去了。
蘇白蓮,你多撐一會兒再死會死麽?
花娉無奈望天,以她仍有些一瘸一拐的腿,是絕對扛不起這朵又高又重的大白蓮的。
花娉松手,蘇良“吧唧”就磕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花娉一頓,眼珠轉了轉,突然樂了。松開劍蹲了下來,伸手戳了戳:“蘇公子?”
沒有反應。
再戳了戳:“蘇白蓮?”
還是沒反應。
花娉放心地站了起來:“哈哈哈,蘇魔頭,你也有今天!”
“古人雲,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古人又雲,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花娉十分謙虛地決定接受古人的建議,所以十分謙虛地擡起沒受傷的左腿,一腳便踹向了蘇良左臉。
蘇良躺于地面,月光下的臉色異常慘白,似是在昏迷中反倒不用忍耐,因痛楚而緊蹙着眉。可即使如此,這張妖孽臉也依然精致而完美。
因此向來是美型控的花娉,在大腳挨上他左臉的前一刻停了一瞬,而後想起他之前的斑斑劣跡,怨氣反而更甚,加重了力道,狠狠一腳踹了上去,留下一個碩大的腳印。
昏迷中的蘇良眉頭似乎蹙得更緊了。
花娉收回腳,面無表情地看着蘇良臉上的大腳印,眨了眨眼。
诶,找個昏迷中的人報仇似乎有些不太光明,而且好像十分無聊,再者仿佛特別幼稚。所以還是……
花娉面無表情地默默再繞到蘇良右邊,擡起腿,同樣十分謙虛地在蘇良右臉印上了另一個碩大的腳印。
嗯,所以她還是特別光明地踹醒他,以便更加光明地報仇好了。只可惜他昏得太死,如此也仍是沒醒。
真遺憾。為了能光明正大不無聊不幼稚,再多來幾腳吧。
花娉十分有條理地在蘇良俊臉的正中央又印了個腳印,然後再在他的傷口上也來了幾腳。
看着蘇良昏迷中的臉色似是越來越痛苦,花娉一直正經繃着的臉終于繃不住了,一腳踩上蘇良胸口,雙手叉腰,仰天大笑唱起了歌:“太陽啊霞光萬丈,雄鷹啊展翅飛翔,高原春光無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喲霞光,喲萬丈……翻身農奴把歌唱,幸福的歌聲傳四方!翻身農奴把歌唱,幸福的歌聲傳四方喲巴紮嘿……”
跑調的歌聲在鬼哭林上空盤旋,經久不散。可以想見在不久的将來,江湖上又将流傳鬼哭林新的傳說。
此時,這個新傳說的谛造者、體會了農奴翻身好滋味的花娉宮主,歡樂之中不免帶了一絲小小的遺憾。
看看她這個勇者打敗大魔王的經典pose,擺得多麽标準多麽專業,卻沒有手機相機攝像機來存影留念。唉,可惜啊可惜!
折騰了半天,身體更累心情卻異常愉悅的花娉總算收回了腳。幼稚完畢,帶着重新滿起來的血槽繼續之前的工作。
“剛才數到多少步來着?四十五?五十四?唔,好像差不多……”于是花娉先扔了蘇良在原地,從五十四重新開始數,數到八十後停了下來。前面是一株她說出不名字看來似乎快要枯死的灌木。
嗯,挺好認,看來記號都不用做了。
花娉又從原路返回,煩惱地看着很大一坨的蘇良,想了想後蹲下來,伸手麻利地解了他的……腰帶。
嗯哼,果然一報還一報啊。
花娉本覺得将腰帶綁在蘇良脖子上最方便,可一想一不小心勒死他就不好了。于是便退而求其次綁在了他胸口,打了個死結後将另一頭扛于自已肩上,開始拖着他艱難地往前走。
富三代就是富三代,連身上腰帶的質量都比別人好。花娉嘀咕着,将蘇良拖到最開始數好八十步的半枯灌木前停了下來,腰帶和鏽劍同時一扔,癱坐于地上。
蘇白蓮既然說了他暫時不會死應該就還能多喘幾天氣,不過看來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的,她自己怎麽也走不出去,還是別做無用功的好。不如先在這睡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說。
花娉想着再将蘇良往左稍稍拖了拖,拖入旁邊一棵大樹底下,自己也抱着鏽劍坐下,靠着大樹打算入睡。誰知剛閉上眼沒多久,夜風拂來,花娉冷得打了個寒顫,無奈地又重新睜開眼。
略一思索,目光落在了蘇良身上。
聽說習武之人通常皮比較厚,想來耐凍且怕熱。蘇白蓮本就已又受傷又中毒,萬一再熱中暑就不好了,她還是好心幫幫他吧。
于是花娉十分善良體貼地扒了蘇良的外袍,蓋在了自己身上。片刻後還很是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唔,暖是暖和了點,就是明顯帶着一股變态的味道,不過她向來大度,就勉為其難地将就一下吧。
花娉“将就”地蓋着蘇良帶着變态味的外袍,進入了夢鄉……
夜色更深幾分。
花娉忘了,這是個生物十分多樣化、生态環境極其良好的時代。所以當她在睡夢中化身勇者,英勇地揮舞着光劍向蘇魔王砍下第九十九刀之時,一聲聲難以忽略似是狼嚎的長嘯終于将她吵醒。
“不就砍了幾刀麽,蘇白蓮你叫得可真難聽……”花娉不滿地睜眼,迷迷糊糊地嘟嚷着。
此時,這似乎四面都在傳來的長嘯更是一聲厲過一聲,花娉一個激靈,總算徹底恢複清醒。
這……這是狼嚎嗎?葬身狼腹絕對要比被蘇白蓮一掌拍死還要凄慘一百倍啊喂!
花娉急了,慌亂地搖着一旁的蘇良:“喂,蘇白蓮,你醒醒……醒醒啊蘇白蓮……蘇公子、蘇公子……蘇大善人……”
蘇良昏睡得很沉,不知是那毒藥的作用,還是這習武的身體在危急情況下自動啓動了自我保護功能以維持體力。
總之,在發現就算喊“蘇良大帝”大概也不管用之後,花娉終于放棄。算了,憑蘇白蓮現在半死不活的病貓模式,估計就算醒了也沒多大用處。
這長嘯雖然聽着并不在附近,可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實在讓她毛骨悚然,小心肝一顫再顫。最後想了想,這種夜行性動物多數是怕光怕火的,她還是生個火保險點。
花娉從懷裏摸出火折子,環顧四周,看到了那株半枯的灌木。将鏽劍從劍鞘拔出,走向半枯灌木……